星期一的早上,全家人都睡過頭,照例十分緊張,偏偏越緊張越要出故障:先是大黑臨走前發現裝乘車卡的錢包找不到了,我們說了他兩句,他黑著臉離開家,把門摔得差點蹦出門框;然後我跟二黑一起出門,這個粗心大意的孩子,一下子忘記這個,一下子忘記那個,開門關門地折騰了兩三趟,好不容易上了車,照例開到學校附近的街上,該他下車自己走去學校,我好繼續往前開去公司,但是他又說太晚了,怕進不去大門,要我一直送他到學校門口。我不答應,他就哭著說不去上學,要自己走回家去。我威脅了他一頓,然後在汽車後鏡裏看著他抽抽噎噎地穿過大街,往學校的方向去了,畢竟不放心,又掉轉車頭,開到他的學校門口,沒有他的影子,不知道他是進去了,還是真的賭氣回家去了,隻好又開回家,沒看到他,這才一路狂奔地往公司趕。
走到半路,象無數次的往常一樣,滿腔怒氣慢慢消去,後悔一絲一絲地爬上心頭:很久以來,我就經常暗自告誡自己不能跟孩子發脾氣,特別是早上,一定要避免讓他們懷著不愉快的心情離開家——人生多苦啊,能給孩子們多少快樂就趕緊給他們吧!況且,誰知道,每天我們離別以後,是不是能夠再見?
在我學經濟的班上有個年輕的女孩子Anika,纖細修長,有一雙敏感的大眼睛,平常閑聊的時候她每每說到一個叫“Tim”的孩子。Tim隻有7歲,聽上去非常調皮,我一直以為他是Anika男朋友的孩子,後來才聽說他其實是Anika的弟弟,兩年前他們父母先後病逝,Tim就和Anika一起住了。Anika經常說:離開家的時候,別忘了說再見;說再見的時候,別忘了給你的愛人一個吻。
小時候我父親教育我們,不論回到家還是離開家,都必須跟父母“打招呼”。我們家“打招呼”的方法,回家是叫一聲爸爸媽媽,離開家則是叫一聲爸爸媽媽再加上一句“我走了哈。”在我家的語言環境裏,很少有“你好”“再見”這類溫情脈脈的詞匯,以至於當我在同學家裏聽到她們姐妹間相互說“請”的時候,心中無比羨慕。我的同學是北方人,我小時候認為:“請”和“對不起”這些詞,隻有用普通話說出來才相稱,才不顯得“假”,就象我同學家裏人那樣。而四川話是一種生硬的大眾語言,似乎隻適合在夏天黃昏時候,站在陽台上扯開喉嚨高喊:二娃,回來吃飯囉!
我的少爺出身的父親一輩子都在往“大眾”的堆裏靠攏,實際上他這方麵也做得非常成功。後來我們一起在德國的街上聽歌手獻唱,他印象最為深刻的居然是歌手們收到路人的捐贈之後大喊的那聲“謝謝”,他覺得那句話用德語喊出來尤其顯得誠懇而有氣魄。
如今我和我的孩子們講德語,這門外語有時候就好像一幅麵紗,把我安全地遮擋起來。我們說“請”“謝謝”“你好”“再見”,但是我不會對他們說“我愛你”,即便是用德語,我也說不出口。在我人生的某一個階段,我曾經不斷地對不同的人說過這句話,有普通話,有廣東話,還有英文和德文,實際上,與其說我愛上是這句話的聽眾,還不如說我愛上了這句話--年輕時候的愛情更象一場場情景劇,我們都在按部就班地表演某種角色,有些話,作為台詞來朗誦要比真實的表白容易得多。我從來沒有用四川話說過這句話,我從來沒有對我父母說過這句話,就象他們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句話一樣。我是我父母的女兒,我們都不會用這麽直接的語言來表達情感。
現代人類學家認為一個人童年時代的經曆奠定了他的人生基調。他會用父母對待自己的方法去對待自己的孩子。我小時候,經常發誓以後要“不這樣”對待我的孩子。現在當我痛斥大黑二黑的時候,一瞬間會恍惚以為對麵棕色頭發的小朋友就是我當年胖乎乎的弟弟,在我的德語腔調下麵,我聽到的卻是當年我父母的聲音。這種發現讓我心灰意冷,即便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父母身上也無法改變我的沮喪:當年我父母在責罵我們的時候是否也在他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影子?
我是個記仇的人。實際上,我的父母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中國父母,我成年之後,跟朋友們談論起小時候挨打的事情,才發現我這個年齡的人,沒有挨過打的實在是少數。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我父親用一根燒火用的木頭棍子責打我七歲的弟弟,居然把棍子打斷了。我弟弟在十幾年前離家出走,我一直以為這件事跟我父親有關,我也因此一直不願意原諒他--但是究竟是不願意還是不能,其實我也不知道。在二娃出走這件事情上麵,如果責任都在我父親身上,我自己真的就會更安心嗎?
有的人類學家認為:影響一個人做決定的因素有三個,最基本的是這個人的性格,然後是他從童年的經曆所得出的直覺經驗,最後才是他成年後積累的社會經驗。我父親是一個性格暴躁的人,在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曾經試圖關心過我弟弟的學習成績,但是這種關心最後總是不得善終。二娃初三那年,因為沒有考上重點高中,麵臨的選擇隻有兩種:一是上技校,一是上普通高中,最後多半仍然會落到技校。我曾經試圖說服我父親讓二娃補習一年重新報考重點高中,因為一旦進入重點高中就基本上等於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但是我父親說:每個人的路都要自己去走。很多年來,我一直無法避免對他這句話的懷疑,我懷疑這冠冕堂皇的道理後麵其實掩藏的是他的軟弱和怕麻煩。
大黑上小學的時候,他的老師認為他與眾不同,建議我們帶他去做智力測驗,如果他真是超智兒童,就應該送去本地私立學校的超智班。我沒有帶大黑去做過這種測驗,這個故事我對別人得意洋洋地訴說過無數次:我隻希望他是一個普通的孩子,過一種普通快樂的生活。其實這何嚐不是一種借口?而這個借口也隻不過是披著另一種冠冕堂皇而已。
當我年輕的時候,我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即使我心底裏清楚,我最憎惡,批評得最厲害的那些東西,其實正是存在於我性格中而不願意被我承認的東西。當一個人年輕的時候,他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有能力改變一切,包括他自己。我現在變成了一個模棱兩可的人,是因為我知道我即使能夠改變一切,卻無法改變我自己。你的敵人就是你自己,我麵臨的選擇,一是跟我的敵人無休止地打鬥下去,一是跟他握手言和。但是這兩樣我都不想選擇,這是因為我雖然已經不再年輕,卻也還沒有老透。不再年輕,所以害怕兩敗俱傷;沒有老透,所以不能甘心。
那些人類學家又說:一個人能夠改變自己的部分不超過百分之二十。一個人的基因是決定個人命運的重要因素。
你能夠改變你的基因嗎?
但是科學往往隻是一個階段性的真理。大黑剛剛出生的時候,最前衛的育兒手冊上寫道:培養孩子的獨立個性要從嬰兒時期開始,所以孩子哭鬧時不能即刻抱他們。我至今能夠看見當年的自己,咬著牙,蒙著耳朵,心亂如麻地坐在客廳的一角,臥室裏,大黑在他的小床上無助地哭泣。大黑是個敏感的孩子,很多時候,我直覺到他的性格裏多少欠缺一些安全感。但是,即使我在他嬰兒時期曾經溫柔地嗬護他,如今他的性格真的會有什麽不同嗎?假設一個人的命運由性格決定,而性格由基因決定,就是說:無論你在最初選擇了A還是B還是C,你最終的結局總是X。原來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人生就是由必然組合而成的必然。
我父親現在已經老了,以至於每次見麵,我都會對他心生憐惜,我知道他的怕麻煩並不隻是對於我們,他自己病了,最多也就是到藥店去隨便買點胃舒平和感冒清,但是我小時候嚴重貧血,他曾經每天帶我去醫務室打針,讓我騎在他肩頭上回家。他也曾經為了給我買一本“安徒生童話選”,擠在人群裏被偷去全家一個星期的菜金。在我出生之前,我父親必定曾經欣喜萬分地期待我的到來,就像我當年對於大黑的期待。在我成長的過程中,他必定經曆過無數的欣喜悲哀,得意失意。就像如今我在我的孩子們身上經曆到的那樣。
但是多少年來,我對於我父親的記憶,更鮮明的卻是另外一些片段。我一直在這些片段裏掙紮,沒有片刻的安寧。而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之所以我對於這些片段念念不忘,是因為他們本來就存在於我的血液裏,我父親的暴躁也是我的暴躁,他的頑固也是我的頑固,我的反對傳統其實就是反對自己,而我對溫情的嘲笑隻不過因為我無法改變自己天生的羞怯,我和我父親的戰爭,其實就是我和我自己的戰爭。
大黑漸漸長大,脾氣也象我一樣敏感易怒。因為愛他,我無法原諒自己;因為愛他,我不得不原諒自己。當他長大以後,對於他的母親,我的記憶,也會象我對於我父親一樣嗎?血脈長傳,我感故我在。我一輩子都在自己感情的縫隙裏求生,飽受折磨。我的孩子,但願你因為也承襲了你父親的血脈,不再經曆你母親那場無休無止的自我之戰。
謝謝leela老朋友!非常感謝!
我的感覺you seem to be an extraordinary person, extremely sensitive and thus vulnerable. And undoubtedly a rare talent. You're brave to look deep into yourself and write about it. You have my respect for that. 被你說中了-用中文來表達這些我就說不出來了。嗬嗬。。。祝好。
How much you know about life? How much you know about another person before you show up and act so arrogantly? What makes you think you have the right to walk around and put down others? How much do you know about others? You act as "know it all and fix it all." That's one of your fatal problems. You still can educate youth talent? You even lack basic quality. Poor thing!
Too bad you act as a better person. You do not even know the word "humble." By the way you express and present yourself, you are nowhere near there. That's why I feel sorry for you. Poor thing!
Positive Discipline 方麵的,好幾本,
作者是: Jane Nelsen,
注意: 那隻是好的參考,不要全信.
好了,祝成功.
沒事兒,您繼續說吧,我聽著呢,嗬嗬
不過您老說我就好了,別拉上別人,來的都是客,咱們別傷了客氣,是吧:)
我說出一些重又逆耳的話,但是裏麵有很多有價值的語句,"忠言逆耳利於行".
我本意是: 讀到妳有如此多的困擾,恰好我有一些被驗證過的解決方法,所以提供妳另一觀點,幫妳解決問題,有所助益.
隻要妳能繼續努力,一定會大大地改進的.
中國人裏有不少像你這種唱衰歌的人!
你這種個性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對中外文化都有些了解,培養輔助了很多年青英才,有四十年的企業經驗...如今還在每天學新東西,我有資格說這寫話!
Too bad! You don't have the level to understand.
Then you don't neeed to bother to read. OK.?
Or, just tell me specifically which part of my writing is not with your taste. If I have the time, I'll explain it for you. Otherwise go to find out the "answers" on your own.
[per Murphy: No good deed goes unpunished./ "好心沒好報"為真! ]
你程度太差! 可憐可歎呀!
那一點不合你口味,說出來討論! 不要憑你的感覺說怨話!
1) 用不同的思維,可以看的清楚些.
2) 不要為自己,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民族唱衰歌!
3) 心態極端重要,,它決定妳你的快樂程度.
什麽是心態(不是那麽嚴密):它是腦子設想出的心理狀態.對人或物,和對人或物采用的某一種形式的舉動或反應. 今分解說明如下:
3-A) 心態是心理狀態;
3-B) 心態的對象是人或物;
3-C) 心態涉及對人物的動作.
多謝各位的點評和閱讀!我都認真記下了:)
尤其多謝智者同學,我要學習的東西確實很多,一定努力。
1) 中國的傳統說法是:"棒頭出孝子,嬌養無義兒".(見:2009-05-23 12:58:26)
2) CUNY(City Univ. of New York) 名教授 Berger的書中:The Developing Person Through the Life Span 就說到,世界上有的文化是認為父母不體罰孩子是不盡責的表現.
妳的觀念和反應都需要積極些,妳看完我的評論後,反應為何,正常情況下,應該回應的,而妳卻不聲不響.
妳的心態, 決定了妳的喜憂成敗...記住,是妳的心態(attitude)使然.
祝妳勇於戰鬥,並能取勝!
否則,妳就"我無法原諒自己"了.
如有問題異議,請隨意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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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可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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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錯!錯!
是妳的觀念和反應正在陷害妳!
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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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極其珍貴的記憶和感觸,妳一定要把它變換成力量! 一種持續的動力,推動妳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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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推論真有意思!
既然是"人生就是由必然組合而成的必然",那你就坐在家裏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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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不同的說法,即使20%,也是個大比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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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大錯特錯啊!
人可能不容易改變他/她的性格,但是,必然可以改變他/她的行為,久而久之,某些性格就改過來了.
"習以為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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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說!也許是他的性格和見識就是如此;也許是實際的環境條件限製; 也許是他深信的"冠冕堂皇的道理" - 每人走自己的路;也許...
現在,你人長這麽大了,把它往好處想,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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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習俗有異,時代的價值觀也在輪替,沒什麽大不了!
中國的傳統說法是:"棒頭出孝子,教養無義兒".
西洋人是自1970年後,才開始反對體罰的.
我小學的老師是受日本教育的,他體罰學生很嚴:耳光左一個右一個,藤條抽臀部一條條,罰站/跪/跑操場...家常便飯,他教學認真,(升學率高!哈!),..沒有學生怨恨他!現在老友見麵,對恩師還是津津樂道.
父母的體罰,若是出自愛心,子女們應該感激才對,並且還要想到:為何叫父母生氣呢?
體貼父母親的苦心.
我今分享一個觀念: 在社會觀念更新的時候,每一個人的心態也要應變啊.(一般人缺少此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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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羨慕,表示愛的方式不同,而內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