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夫俗婦
(2009-05-03 12:2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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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氏鐵龍,少時放蕩,三十而未娶。其同契鄉黨,多為之憂,紛紛然引
女介紹之。龍來者不拒,一時盡閱人間春色,眼花繚亂,好生得意。
一日,有學長電,令速來家,謂欲引薦一絕色校花。
龍大喜,遂以口涎亮其鞋,清水平其發,整裝前往。
至學長處,果然一女娉婷而立。寒暄已畢,知此女桑塔娜,年方三七,
太學生也。細觀之,眉順眼正而已矣!然態度沉靜,言笑大方,無小女子嘰
哇作態之狀。龍遂慷慨請飯,詢其意。娜淺笑曰:初次見麵,何敢勞君破費?
聞樓下有一麵鋪,味美而價廉,可飽腹也。
龍訝其天然,遂與之交。
日久,龍暗查此女貌雖可人,而坐立無態,尤北蠻鄉音擾耳,怎一“土”
字了得,思棄之心起也。
一日,龍攜娜與友聚。座中多憤青佳麗,評論世道之惡,某某長舌害人
之深。一時喑喑嫋嫋,唾飛如注,唯娜默然有頃,曰:吾素喜聽人論是非。
諸君若惡之如是,何故於此論人長短焉?
眾皆驚而無語。
自此,龍深敬其誠,交三年而與娜婚。
婚兩載,娜誕一女,名安。安幼而頑劣,娜雖甚惜之,仍有不得不責其
之時。每責安,女未哭而母已泣。某日,母女相哭畢,娜思慮良久,起身往
市,購得小兒咬齒環一隻。龍不解,詢其何以用,娜曰:吾性急。女頑劣時
可以牙咬之,壓吾之惡而免女之被責也。
又三年,龍江湖操勞,身心倦怠。聞西方有國名日爾曼,地富民安,可
做退身安家之所。遂與娜計,欲往也。
計既定,而娜母聞之,飛身往見,嚴詞責龍,謂膝下隻此一女,爾安可
攜而遠走,置高堂於不顧?娜聞母言,泣曰:阿母勿憂,女亦為母,安敢忘
母養女之勞?然女既為龍婦,當此世態混惡,時恐家散夫離。今科技昌明,
異地雖遙,而往來何易?若母年高,女定當返鄉侍母,以報撫育之恩。
至德,西蠻之鄉,人跡渺然,食水粗礪,尤經濟蕭條,尋工不易。娜每
感不適,怨言遂起。未兩年,終攜女帶子,稱探母,實有歸鄉之意。龍獨臥
空床,惶然不已。不一月,娜歸矣。龍詢其歸之何速,娜麵紅無語,半日,
淡然曰:女思父也。
逢夏,龍與娜攜子女於市,見農人叫賣櫻桃。龍驚其價高,使購少許,
與兒食。是夜,娜向壁而泣,龍驚問其故,曰:櫻桃,君素極喜之物。向於
中國,君食之必飽,何論價之高低?今節儉如斯,皆因餘無能為錢,累君至
此也。龍好言相慰,終未釋懷。
又一年,龍與同事相惡,且公司流言飄搖,言裁員減體雲雲,龍懼其前
途,遂有思歸之意。娜聞之,大怒曰:我等異地而居,皆為爾之一言。爾一
堂堂男子,安可出爾反爾?為此區區傳聞,競棄舊日信念於不顧?龍愧然無
語。暫緩,娜又曰:餘知君憂及我母子。君但無憂,餘雖不才,若為時事迫,
餘應不辭為仆婦,誓與君同渡此難關。
自此,娜每苛刻待己,年餘而不置一衫一鞋,每以隔夜之物充饑,而侍
夫兒以新衫美食。龍每責之,娜則淡然回曰:衣以弊體,食以果腹也。餘繁
華看盡,而今歸於平淡,君當為我喜也。
龍常思初識之娜,為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之嬌嬌女也。而至今日之娜,
挑水澆園,揮斧破材,其變化良多,不禁喟歎歲月。而娜雖節儉,公婆染疾,
即匯錢數千,並促龍前往相望。每有高朋來訪,必傾其所能,置備美酒佳肴
以饗之。知娜之人,無不讚其賢,而娜每笑曰:餘為一俗婦爾,何賢之有?
龍有一友,至中國探龍,羨其夫婦和諧,曰:昔日之君,恣意縱行,風
流不羈,我等未曾料君有今日之清靜也。
龍大笑曰:龍實本庸人,昔日年幼而不自知。今幸娶一俗婦,回我本來
麵目也。唯望我庸夫俗婦,攜手渡此俗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