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說:“我生平有兩件事深感遺憾,其中之一就是馬思聰五十多歲背井離鄉到國外去。我很難過!”
1966年馬思聰在文化大革命中受迫害。1967年1月15日與女兒馬瑞雪、夫人王慕理、兒子馬如龍乘“002”號電動拖船偷渡香港。1967年4月12日美國國務院公布:北京中央音樂學院院長馬思聰逃出中國大陸,來此避難。馬思聰同夫人及兩個孩子,一起被批準避難。
此後不久,馬思聰在紐約公開露麵,在寓所接待外國記者,發表了題為《我為什麽逃離中國——關於“文化大革命”的可怕真相》的講話。原文如下:
“我是音樂家。我珍惜恬靜、和平的生活,需要適宜工作的環境。況且我作為一個中國人,非常熱愛和尊敬自己的祖國和人民。當然,我個人所遭受的一切不幸和中國當前發生的悲劇比起來,全是微不足道的。‘文化大革命’在毀滅中國的知識分子。去年夏秋所發生的事件,使我完全陷入了絕望,並迫使我和我的家屬成了逃亡者,成了漂流四方的‘饑餓的幽靈’。如果說我的行為在某種意義上有什麽越軌的地方的話,那就是我從中國逃跑了……”
從1966年的春天開始,中國遭受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劫難,文化界、教育界的知識分子首當其衝,遭到了殘酷的迫害和打擊。5月底,被“革命口號”煽動起來的中央音樂學院的青年學生們,給他們的院長貼出了大字報。一夜之間,馬思聰成了“資產階級反動權威”、“三名三高的修正主義分子”。往日熱鬧的馬宅也冷清了下來,學生再也不上門學小提琴。“文化大革命”,這個陌生的名詞,讓他感到惶恐、不可理解。
在朋友和家人的勸告下,馬思聰發表了一個聲明,表示堅決、熱情地支持“文化大革命”,願意接受廣大“革命師生”的批判。6月中旬,文化部係統的藝術院校的“黑線人物”500多人,被集中到北京郊區的社會主義學院的校園內,住進了“牛棚”。他們當中,有各院校的領導,知名的教授、畫家、音樂家、導演、名演員、作家,馬思聰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在那裏,馬思聰他們被迫每天學習有關“文化大革命”的文件,寫交待材料和揭發材料。
8月3日上午,一輛貼有“黑幫專用”標語的卡車,把馬思聰等10多位中央音樂學院的“黑幫”押回了學院,接受“紅衛兵小將”們麵對麵的批判。剛下卡車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一桶漿糊就倒在馬思聰的頭上,接著,一張大字報貼在他身上,一頂寫有“牛鬼蛇神”字樣的紙糊高帽子戴在頭上,脖頸上前後掛上兩塊牌子,前麵寫著“資產階級音樂權威——馬思聰”,後麵寫著“吸血鬼”。一個“紅衛兵”順手將一隻破搪瓷盆和一根木棍塞在馬思聰手中,逼他一麵走一麵敲。
馬思聰和時任中央音樂學院副院長的趙渢在“文革”中挨批鬥
馬思聰被這情景驚呆了。他同一群“黑幫”一起被“紅衛兵”押著在學院內遊街,一群狂熱的青年高喊著口號,向他們身上唾著口水。昔日學院的一排琴房,此刻成了關押“黑幫”的“牛棚”。馬思聰每天早上6時起床,學習、勞動、寫檢查,還要被迫唱著承認自己有罪的歌曲。隻要那些“小將們”一高興或一不高興,馬思聰等人就要遭殃,輕則挨罵,重則挨打。馬思聰在中央音樂學院遭受非人折磨的同時,“造反派”又把鬥爭的矛頭指向他的夫人和孩子。8月14日晚,“造反派”湧進馬思聰的家貼大字報,第二天又批鬥馬思聰的夫人。
在這種情況下,馬思聰的夫人王慕理和女兒馬瑞雪在她家廚師賈俊山的幫助下,倉促離開北京南下,想暫時避一避,等運動結束再回來。她們先來到南京,投靠王慕理的妹妹,後中央音樂學院的“造反派”得到消息到南京追查,她們又被迫逃到上海、廣州,投靠親友。在廣州,一再被“紅衛兵”追查的王慕理感到十分恐怖,覺得這次的運動沒有結束的跡象,再這樣下去一家人性命難保,危急之中產生了到香港暫避的念頭,就委托她的哥哥王友剛幫她想辦法。王慕理還讓女兒馬瑞雪悄悄回北京一趟,在賈俊山的幫助下和馬思聰見了一麵。與此同時,王慕理在廣州加快了出走香港的準備工作。
著名音樂家、中央音樂學院首任院長、原中國音樂家協會副主席馬思聰批示 1960年音樂出版社關於朱南溪《弦樂四重奏》稿件處理記錄表一份四麵
中央音樂學院名譽院長趙風提供的材料很說明問題:“有一天,馬思聰和我被派到學院裏拔草。一個造反派(瓦工)對馬思聰吼叫:‘你還配拔草!你是匹馬,隻能吃草!’說完,真的當場強逼馬思聰吃草。還有一次,我見到一些紅衛兵拿著尖刀威脅馬思聰說:‘你要老實交代問題!要不,我就拿刀捅了你!’過後不久,大約是1966年9月份,馬思聰對我說:‘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是個了啊!’”馬家原來的廚師賈俊山,看到老院長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生活又這樣困苦,常常冒著危險,送吃送用。看到老院長想不開,還百般勸慰。然而到了1966年年尾,再要馬思聰熬下去,已是相當困難了。
1967年的1月,中國正處於一個瘋狂的時期,海外的輿論都把目光投向中國“造反派”的奪權上,連篇累牘地報道中國大陸的奪權風暴。就在這時,1月19 日,香港的幾十家中英文報紙幾乎用同一標題,報道了馬思聰出逃的消息:《中國著名音樂家馬思聰逃抵香港》。4月,馬思聰出現在美國的紐約,舉行記者招待會,發表了《我為什麽離開中國———關於“文化大革命”的可怕真相》。馬思聰這一舉動,立即在全世界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馬思聰的秘密出走,是被迫的、無奈的,是“文化大革命”對他殘酷迫害的結果。1966年11月,馬思聰的肝病複發,被“造反派”批準離開“牛棚”,回家居住。此時,馬家的四合院已搬進了四五戶人家,馬思聰隻得一人住在一間潮濕的偏房裏。下旬,馬思聰的女兒馬瑞雪秘密回到北京,在廚師賈俊山和馬思聰的朋友、私人針灸醫生倪景山的資助下,馬氏父女化裝離開北京,來到廣州,住在郊區丹灶的親戚家。當時的廣州、深圳等地,暗中存在著到香港的“偷渡線”,一些“蛇頭”為謀取暴利進行“偷渡”。
此時,馬思聰的“失蹤”引起了中央音樂學院“紅衛兵”的重視,向公安部門報了案,並在馬思聰的親友中查找。廣州的“文化大革命”形勢也越來越緊張,馬思聰的安全難以保證。擺在馬思聰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是被揪回北京繼續接受批鬥,其後果不是被打死就是像作家老舍一樣自殺;另一條路是偷渡香港,遠離內地混亂局勢,但萬一被抓住則性命難保,而偷渡成功則全家安全,馬思聰進行了激烈的思想拔河。為了保全性命,為了躲避“文化大革命” 的災難,馬思聰被迫做出了選擇。
1967年1月15日夜,馬思聰以5萬港幣的代價,帶著其夫人、兒子、女兒,在新州登上了新州漁輪廠的電動拖船“002號”。這次偷渡的組織者為廣州一街道服務站的工人何天爵和原“002號”拖船的司機何炳權,船是他們偷出來的,乘坐者共5戶13人。1月16日晨,拖船在香港大嶼山靠岸。到了香港上岸後,馬思聰把胸前掛的毛像章摘下來扔進黑黑的大海。
“002”號被丟棄在九龍油麻地水師塘的岸邊。“狗頭”帶領著九死一生的“乘客”們,趁著晨光熹微匆匆往岸上走。一上岸,“狗頭”把“乘客”們藏進一個廟堂裏,吩咐道:“你們在這兒別動,我去打電話!”“狗頭”在附近一所學校裏,找到電話。“狗頭”給住在九龍旺角道的家人撥了電話當“狗頭”打完電話,回到廟堂,天已大亮,卻不見了馬思聰一家,據說到對岸的香港去了。
馬思聰一家,到哪兒去了呢?小心謹慎的馬思聰,上岸之後便與“狗頭”分道揚鑣。他不願讓“狗頭”知道他去九龍,更不願讓“狗頭”知道他躲在九龍什麽地方。他生怕“狗頭”走漏風聲。馬思聰一家,躲進了岸邊一個潮濕而又陰冷的岩洞。直到“狗頭”帶領“乘客”們上車遠去,馬思聰這才悄然出去打電話。馬思聰的妻弟王友健在香港,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可是,馬思聰卻選擇了九龍作為隱匿之處。九龍不像香港那樣惹人注目,何況,那裏有著馬思聰不為人知的社會關係:他的大姐馬思錦和其丈夫徐騰輝,原本借住在上海馬思齊家。一九五七年,馬思錦與徐騰輝遷往香港。一九六零年,他們又遷往加拿大。徐騰輝的侄女徐增純,住在九龍;馬思聰十妹馬思芸的丈夫何維林的父親何焯賢,在九龍也有著寬敞的住房……撥通了九龍的電話,卻沒有人接。馬思聰隻好回到那長滿青苔的岩洞。出走時赤手空拳,沒有帶一片餅幹、一塊麵包,身邊又沒有一張港幣。一夜驚恐交加,一天饑寒交迫,馬思聰一家非常狼狽。實在饑餓難熬,向當地人賒了一塊麵包,把早飯、中飯、晚飯“三合一”……總算在傍晚時分,打通了電話。在濃重的夜色之中,汽車來了。馬思聰一家上車的時候,噎顧不得拍去衣褲上的泥漿了。
就在馬思聰到達九龍的翌日——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七日,香港報紙便刊登了“002”號小艇的照片,報上披露,這是廣州新洲漁輪修配廠的電動拖船——因為小艇上釘著“新洲漁輪修配廠”銅質銘牌。所幸,記者們還不知道偷渡者為何許人,沒有披露姓名,沒有提及中國的大音樂家……
馬思聰仿佛覺得腳下的大地在震顫。自從躲進九龍以後,他的一家都未曾出房門一步,就連馬瑞雪好奇地掀開窗廉的一角想看一下窗外的景色,也被他製止。盡管如此,危機仍在向他逼近。如果香港警察抓住了“狗頭”,他供出馬思聰的大名,那就會把他避難的美夢擊得粉碎。而到達九龍的第二天“002”號小艇的照片一出現在香港報紙上,馬思聰就意識到這裏絕非可以久留之地。
除了香港、九龍,他能到哪裏去呢?去法國嗎?奧別多菲爾教授和畢能蓬教授噎多年沒有聯係,連是否尚在人世都不知道。去英國嗎?除了傅聰在倫敦之外,別無熟人。去日本嗎?舉目無親。馬思聰選擇了美國。雖說自從九弟馬思宏一九四八年去美國之後,與他聯係不多,而且兄弟倆對一些問題的見解不盡一致,不過畢竟是骨肉同胞,何況馬思宏在美國音樂界已站穩腳跟,頗有影響。到了美國,借助弟弟的介紹,他可以在那裏的音樂界立足,找到工作……可是,要去美國,談何容易!不用說他的一家沒有一張出國護照,就連他的中央音樂學院工作證,也在踏上小艇之前銷毀了——他生怕在途中發生意外,工作證將暴露他的真實身份。
眼下,空空如也的他,惟一的財富、惟一的“證明”,是那把陳舊不堪的小提琴。這是出自十六世紀意大利著名小提琴工匠斯特拉地瓦利(1644-1737)之手的稀世珍品。斯特拉地瓦利一生,製作了一千一百把小提琴。他製作的小提琴,雲杉麵板木板如絲,背板的“虎皮紋”寬而明顯,造型漂亮、美觀。更重要的是,他的提琴的發音格外醇厚、圓潤、優美、流暢,具有穿透性。幾百年之後斯氏小提琴在世界上所剩無幾。美國小提琴大師梅紐因手中所持是一把斯氏小提琴,據說價值五萬美金。由於幾十年前一位名叫哈廷伯的七十多歲的俄國小提琴家的轉讓,馬思聰有幸也得到一把斯氏小提琴。從此,無論馬思聰走到哪裏,手中總是拿著這把彌足珍貴的名琴。在出走時,他拋棄了一切,卻緊緊抱著這把幾百年前的小提琴。他想,倘若在香港從親友處借一筆錢,買四張飛往美國的機票,到了美國,隻要他拿出這把琴演奏,音樂會的收入將會償還欠款。
抵達九龍的第二天晚上,馬思聰托親友找到了跟馬家有點瓜葛的南希(Nancy)小姐。“什麽?馬思聰到了香港?想去美國?”當南希小姐把消息轉告美國駐香港領事,領事先生也大惑不解。美國領事擔心九龍那個自稱是馬思聰的先生,會不會是一位“馬騙”先生?消息靈通的美國中央情報局,也從未探聽到馬思聰前來香港的半點消息。
美國領事挑選了一位酷愛音樂的館員,驅車九龍,麵晤那位中國音樂家。身邊沒有任何證件,短短的平頭,不合身的西裝顯然是剛剛借來的,那個中國人睿智的目光足以表明他是頗有教養的。他操著純正的法語,也能用英語對話,更表明他的文化修養是不錯的。那位館員吐露了對音樂的偏愛。那個中國人打開了琴匣,拿出那把油漆斑駁的舊琴,輕輕地奏出了舒伯特的《聖母頌》。那琴聲纏綿悱惻,溫柔動人,一聽便知麵前的演奏者是第一流的提琴手。
動作迅速的美國領事館當天便已從館藏的中國報紙上,查到好幾張馬思聰照片,毋庸置疑,麵前的中國人眉宇寬廣而眉梢下彎,一雙眼睛顯得炯炯有神,嘴角總是掛著淺淺的微笑,跟照片上的形像一模一樣。趁著中國人拉琴之際,閃光燈亮了,那位館員拍攝了照片,說是留作紀念,其實為的是連夜衝洗,讓領事館的特工專家作出最後的判別。一曲奏畢,這位高鼻梁、藍眼珠的美國人,忽然說起一口流利的漢語,那股“京腔”十分標準:“馬先生,你知道李永剛嗎?”“哦,我認識他。”對於這個生僻的名字,馬思聰馬上作出反應,說道,“他是我在南京中央大學教書時的同事,現在他在香港?”“不,不。他在台北任教。”那位館員又問道,“請問,馬先生知道紐頓這個人?”“知道,當年美國駐廣州的新聞處處長。”
雖然沒有規定什麽“接頭暗語”,也沒有什麽“土匪黑話”,憑著剛才的兩句問話,那位館員對於馬思聰的真實身份,噎確信無疑了。夜深時,他改口用粵語向馬思聰道別,馬思聰也操著流利的粵語祝他晚安。就在馬思聰進入夢鄉之際,美國駐香港領事館已向華盛頓發去密電,報告中國音樂家馬思聰要求前往美國……翌日——也就是馬思聰抵達九龍的第三天,他的一家依然閉戶幽居。馬思聰一點也不知道,一場關於他的談判,正在幕後激烈地進行著……香港屬英國政府管轄。手中沒有任何護照的馬思聰一家,要想從香港前往美國,必須征得英國當局的許可。美國領事向香港政府提出了引渡馬思聰一家的要求。香港有關方麵從美國領事那裏獲知馬思聰在九龍,立即責怪香港警察局的無能,居然對這樣重要的情報毫無所知。香港有關當局建議美國領事,雙方為引渡馬思聰一家進行具體談判。香港有關當局認為,在引渡之前,必須由港方對馬思聰一家進行必要的審查、盤問,而且還要全麵檢查身體,以便判定他們從中國大陸出走時是否帶有傳染病菌……隻有履行了這些查驗手續之後,港英當局才能給馬思聰一家發放證件。然後,再與美國領事具體磋商引渡的條件、途徑。按照有關方麵的安排,光是各種審查與體格的檢查,起碼要花費一段時間。美國領事擔心夜長夢多,希望盡早從香港政府手中得到馬思聰一家。可是,香港畢竟由英國人所管治,大權在香港英國當局手中,美國領事不得不聽命於它。不知道是英美磋商走漏了消息,也不知道是美國故意把消息捅給新聞界,還是某方麵耍了什麽花樣,總之,在馬思聰到達九龍的第三天晚上,香港新聞界獲知了這一爆炸性新聞。於是乎,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九日,香港幾十家中英報紙,都在頭版頭條位置,以粗黑的鉛字刊登醒目標題《中國著名音樂家馬思聰逃抵香港!》。幾乎每一家報紙,都開列了馬思聰的頭銜:“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音樂家協會副主席,全國人大代表,中央音樂學院院長。”不少報紙重新刊登了“002”號小艇照片,說馬思聰於四天前與妻子、女兒、兒子一起乘這艘小艇潛往香港……事情急轉直下。正當馬思聰一家閱報後呆著木雞時,門口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兩部漂亮的轎車停在門口。進門的是南希小姐和兩位噎來過的美國領事館館員。馬思聰一家鑽進了轎車。轎車直奔溫莎大廈。一位坐在沙發上的美國官員一見到馬思聰一家,立即站了起來,伸出了長著棕色汗毛的粗壯的手,用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說道:“歡迎,馬先生!”他自我介紹說是美國駐香港領事。領事先生滿麵春風,向馬思聰宣布:“馬先生,馬太太,略備一桌薄酒,為你們洗塵、壓驚。午宴之後,我們就一起上飛機場。”“上飛機場?飛到哪裏?”馬思聰連忙問道。美國領事放慢了講話的節奏,把每一個字都清楚地送進馬思聰的耳朵裏:“飛往華盛頓!”馬思聰一下子愣住了!在午宴上,美國領事一邊熟練地用象牙筷為馬思聰添菜,一邊談笑風生。三杯下肚,他說出了“幕後新聞”:自從今天上午香港各報一片嘩然之後,他給香港政府方麵掛了電話,詢問總督先生是否噎看過今天的報紙?他說,這下子,談判該結束了吧?如果讓馬思聰繼續留在九龍,已無法保證馬思聰的安全,必須立即離港赴美。至於各種審查、體格檢查,可以在美國補辦……
1967年4月12日美 國國務院公布,北京中央音樂學院院長馬思聰逃出中國大陸,來此避難。馬思聰同夫人及兩個孩子,一起被批準避難。
馬思聰列舉所遭受的各種淩辱,包括每天早晚被強迫集體唱《牛鬼蛇神隊隊歌》。這首“歌”的歌詞有兩段 是:“我是牛鬼蛇神/我是人民的敵人/我有罪,我該死。我有罪,我該死。/人民應該把我砸爛砸碎。我是牛鬼蛇神/要向人民低頭認罪/我有罪,我改造。我有 罪,我改造/不老實交代死路一條,死路一條。”1966年8月,北京許多紅衛兵從各自校門口逼迫揪出來“反動學術權威”和“黑五類”站成一排,大聲唱《牛 鬼蛇神隊隊歌》。誰要是唱不好,紅衛兵立即一頓皮帶劈頭蓋臉抽上去,直打的“反動學術權威”和“黑五類”唱好這首歌為止。
音樂界對此評論:“這是音樂史上最黑暗的一串音符,音符在顫抖,人類在哭泣,在哭泣與顫抖中,音樂的暗傷形成了。”馬思聰由於逃往美國,被當時的公安部定性為叛國投敵。公安部的《關於馬思聰投敵案請示報告》,經康生、謝富治批示,當時的中央wen革小組和公安部將這個案子作為要案,於1967年5月成立了馬思聰專案組即“002號專案組”,全麵調查馬思聰出走經過,株連親友數十人。他們當中,後來有的被判刑,有的被迫害致死,上演了一出株連的人間悲劇。
11歲的馬思聰跟著大哥馬思奇、二哥馬思武赴法國留學,學習小提琴。
馬思聰的大哥馬思齊在他逃跑後被懷疑知情不報,警方抄家時發現失業又患腦瘤的馬思齊家裏經濟拮據,一家人都是用廢報紙當草紙擦屁股,這還了得!“wen革”期間的報紙,天天印著毛主席語錄,經常還有毛 澤 東像,於是馬思齊一家6人有5人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夫妻雙雙被判管製,馬思齊當時已70多歲,在監獄裏幹很重的活;大女兒馬迪華原來就患有嚴重的心髒病,被抓後慘死於上海公安局拘留所,死時30歲;第二個兒子馬宇亮被判12年徒刑;小兒子馬宇明判8年刑;唯一幸免的是長子馬宇中,遠在新疆阿拉爾建設兵團,處於“002號專案組”的視野之外,沒有沾上用報紙擦屁股的“現行反革命”大罪。二哥馬思武,原是上海外國語學院出國培訓部的法語教授,被指協助馬思聰“叛國投敵”,受到殘酷批鬥,於1968年7月11日跳樓自殺,終年63歲;跟他在中國住了30年的法國籍妻子其後離開中國,兩年後1976年在法國憂鬱而死;馬思武自殺的消息傳至美國,馬思聰在日記裏悲憤寫到:“國內人民何辜?遭此大劫。我家人何罪,也不免於家散人亡。”馬思聰的大妹馬思芸是上海音樂學院的教授,當時突然被隔離審訊,關在學校地下室,不許和任何人接觸,天天寫交代,一關就是一年多,而馬逃離的事是在其妹被放回家後才知道的。馬思聰的侄女馬之庸當年30多歲,在廣播電台工作,不知情的她也遭到隔離審查,被調到麻袋場工作,直到1979年才調回原單位。馬思聰太太王慕理的兄弟也沒有一個逃過迫害。她的大哥王恒嚐了8年的牢獄之苦;三弟王友剛和妻子何瓊均被判入獄5年。
就是馬思聰的家庭醫生倪景山和家廚賈俊山亦被指協助馬思聰逃亡,前者被判勞改8年,妻子因此患上精神病,後者被扣4年,弄至身體傷殘,出獄後幾年便身故。痛苦的親身經曆和血跡斑斑的親友遭遇,馬思聰無疑心存恐懼,所以即使他在1984年底已得到平反,恢複名譽,他仍遲遲沒有歸國。
文革後,他回拒中共總書記胡耀邦的親自召喚,寧願在異國獨吟《思鄉曲》,也不做返國之想。跟馬思聰一起逃亡的馬思聰太太王慕理,在1987年5月20日馬思聰因心髒病發去世,又活了13年才逝世,在此期間,她也沒有返回過大陸。
馬思聰一生的作品,可謂創作頗豐:小提琴獨奏曲16首;小提琴協奏曲2首;芭蕾舞劇2出;歌劇1出;鋼琴曲7首;管弦樂7首;合唱曲2首;獨唱曲2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