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過。“我才聽過,好好的。我還試著發報了呢!”
“你再拆了裝裝看吧。”
我扯過耳機,“……我聽聽。”茲茲的電流聲淌過。
“有聲音啊!”我頗不亟待地辯白著。
“是嘛?”我抬起頭,看見他無辜的眼神。
他騙我!他故意嚇唬我的。
“你,你,你。我,我,我……我走了!”我終於憋出了一句。
我快速收拾起工具。
“現在還早呢。”他說。
“不早了。”
“還早。”
“不早了!”
我往起一站,就要往外走。突然,一雙手猛地覆蓋住我放在桌上的右手,緊緊地握住……
我往外掙脫,手卻被他握得嚴嚴實實。他的手熱得發燙,手心的繭節各得我有點疼。一抬頭,他的眼鏡不知什麽時候摘了,亮閃閃的東西在他眼中流動,不尋常的紅暈浮在臉頰上,眉目看起來有點陌生。就是這個看起來陌生的他,直直逼視著我的雙眼,一點也不放鬆,讓我無所躲閃,無所遁形。我躲閃著他的目光,他站了起來,麵孔突然向我伏了下來,一團高大的陰影頓時籠罩下來……
我僵住了,不會動,不能發聲,不能呼吸。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了下來,徘徊不前。我看見他雪白的衣領,甚至看見了他鼻尖上細密的汗珠,昏黃的電燈光下,他的耳朵好像是粉紅色的…還有……一個小黑點在他耳朵上邊盤旋。定睛一看,是一隻細小的蜘蛛吐著絲往下溜。
我不由得往前湊了湊,他的麵孔已經逼近到了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的地步。
“蜘蛛,有蜘蛛。”我慌張的提醒。
他愣了一下,低聲說,“專心點。”
他特有的男性氣息逼了過來,我躲閃不開,把頭抵住他的前胸。他的吻輕輕密密地落在我的發間,像陽光觸碰青草。突然,他噓了一聲,跳了起來,兩手去撥弄耳朵。得了自由的我,立馬彈開丈把遠。
“你等等。”他醒過神來,想扯住我,我已經跑到了門外。
“我說過有蜘蛛的!”我隻扔下了這一句。
我把滾燙的臉頰深深埋在枕頭裏,把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說話不再刺人,而是開始斟酌用詞。或者說什麽時候開始,我不再在意他的嘲諷?什麽時候開始,我會留意他來沒來課堂?
除了都帶眼鏡,他和啟軒完全不同。啟軒優秀,但總有距離,高高在上。我隻會崇拜他,然後做個小跟班,多數時候還是不受歡迎的跟班。而他呢,惹惱了他,我並不怎麽在乎。他說的話有些我愛聽,有些不愛聽,從來是照直反駁。他出類拔萃嗎?我倒從來沒認真想過。
我想起空襲時他拚了命救我,一路照顧的細心。又想起他說起夢的表情,我真得要走進他的夢裏去,去了解他的夢嗎?哪裏會是美麗的,還是醜陋的,會在危難時給我支撐,還是會遠遠拋下我……
這一夜,我們注定無眠……
又要上他的課了。我簡直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看,兩節課下來,根本什麽也沒有聽進去。好在他也沒有提問我,下課就走了。實驗課上助教一個人晃悠著,我才鬆了一口氣。
我調試著機器,“聽說有聲音了?”助教轉了過來。
“對,就是雜音很大。”
“焊接頭雜質太多吧。我檢查一下。”
教室裏一陣騷動。“教官來了。”原來宋凱過來了。同學們紛紛把自己的機器給他看。我偷看了一眼,他剛好往這裏看,我趕緊低下頭,裝沒看見。我怎麽麵對他呢,說些什麽呢?我的心髒急劇地跳動著。
“有問題嗎?”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轉過來了。他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略帶疲憊。
我搖了搖頭。麵紅耳赤。
他自己扯過耳機聽了聽,“看來真沒有問題了。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啊。”他略帶嘲諷的笑了笑,“對了,你說要借這本書的,順便帶給你。”
不等我推辭,書已經擺在了桌上,人翩然離開。
《中國科技史》???
我怎麽會向他借這種書呢!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邊早有好事者一把摸了過去,抖落了兩下,翻看了兩頁,索然無味地放了回來。
我疑惑地翻開,卻一下子像被釘在地上一般。書的扉頁上蓋著他的篆體印章,是我在他的畫上見過的那枚。旁邊則是一枚四方的印章,印泥鮮紅,看來新刻不久。四方框裏爬著一隻肚子圓圓,腿短短的蜘蛛,蜘蛛的背上背著細密的線條,似蜘蛛的花紋,但圖樣奇怪。再一看,哪是什麽花紋。是個精心篆刻的篆體的“紋”字。大概地方太細小,線條太細,紋字刻得有幾處斷裂,幾個線條也擱的很別扭,但大體仍然工整,趴在蜘蛛的背上,說不出的可愛。
蜘蛛圖章肩並肩的印在他的印章旁邊,似乎手拉著手。頁麵右下方用鉛筆寫著一行不起眼的數字。3024、1345、7856……
火燒雲又燒上了我的臉,心底卻有著一絲甜蜜。我趕緊關上書,一抬頭,他正遙遙看我。對我微笑了一下,就走開去了。
午後,我找了個安靜的走廊角落,偷偷翻看書,3024,第三頁第2行第4個字------“機”,1345,第13頁第4行第5個-----“著”,7856……“員”。
數字組合是最簡便常用的密碼之一。密碼本就是約定的書籍,容易掩人耳目。他寫下的數字一定是最簡單的密碼,可“機著員”是什麽意思?會不會我搞錯了,他隨便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