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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統之花---第二十一章:論文

(2018-04-30 06:51:29) 下一個

軍統之花

作者:博淩

第二十一章:論文

餘錫麟的“精神講話”過後,再也沒人曠課、早退,上課時間打瞌睡了。我也不敢造次,每天上課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方麵是害怕,另一方麵,除了無線電,我們還得學收發報技術、密碼研譯,除此以外,情報組的一些課,我們也得和其他專業的一起聽,課業負擔比起原來大大加重,不打精神也不行了。

   

    我盯著講義上錯綜複雜的線路圖,無數形狀各異的符號,長長的公式,痛苦的揉了揉眼。

    姓宋的編的講義幾乎濃縮了電機係所有課程的精華,好處是講得深、透,壞處就是上課稍微哪點沒聽清楚,下麵就很難跟上。我本來數理極為一般,中學時仗著有啟軒在,艱澀的內容自不必說,有淺顯些的,努下力就可以學得通的,也賴著不努力,專等他回家講給我聽。結果就是越學越懶,程度很差。現在這無線電,基本上都是大學課程裏的內容,越過了最先的入門基礎知識階段,剩下的都是硬骨頭,沒一處好啃。

    我看了看已是深夜的天色,把床頭的蠟燭又撥亮了一點,歎了口氣,繼續溫習下去。

   

    上了幾周以後,無線電學就加了試驗,我們的水平還不能動手,所以試驗的時間就拿來答疑。宋教官有個助教,姓何。試驗課何助教就幫同學答疑,他解答不了的再拿給宋教官。

   

    教室裏響著細碎的說話聲,同學們有的奮筆急書,有的對著講義冥思苦想。有的幹脆停了筆,扯著長了脖子,張望著何助教的身影。我看著筆記上的難題,急得直摸耳垂,但看看何助教才逛到第三排,附近的學生都圍了過去。看樣子,到下課也不一定能轉到我這邊來。抬頭看看,宋教官正坐在講台上悠閑地翻著報紙。他倒很輕鬆。正在想的時候,他好像抬頭往下麵看了一眼,我趕緊低下頭,看看攤開的講義和筆記,再張望一下何助教在哪裏。

   

    過了一會,宋教官走下講台,在學生中巡視,偶爾停下來,解答同學們的問題。女同學們很喜歡問他問題,眼神裏全是亮閃閃的情緒。他總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打發了。

   

    何助教終於走到了教室的後排,不過是右側的。我大概估算了一下他轉到我們這邊來的時間,無目的地翻著早就翻看了幾遍的講義,摸著耳垂。一低頭,看見了一雙擦得黑亮的皮鞋。

    我趕緊收了眼,死盯著講義上的圖形,似乎目力能夠把它刺穿。

   

    “有不懂的地方嗎?”他問。

    我躊躇著,不知要不要等何助教過來。

    “沒有?”他語氣裏帶點不可思議。

    我趕忙說,“有的。有的。”指著講義上我反複看了幾遍還看不通的一個圖形,問了個問題。

    他站著聽完,手背在身後,身板挺得筆直。半天,他問:“你什麽程度?”

    我一時語塞,我算什麽程度?大學?沒畢業。中學?大學好歹讀了兩年。大學肄業吧,可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麽關係呢?

   

    還沒等我思量出一個最穩妥,最準確的答案,他輕笑了一聲。“這也要想?”

    “中學。”我衝口而出。

    他鼻子裏的空氣好像輕輕湧動了一下,似打噴嚏又不像。我突然明白過來,這是一種隱晦的輕蔑,卻又讓人一下就能明白全部的內涵。我屏住呼吸,坐直了身體。

    一個冷冷的聲音飄來,“恐怕不是吧。”他用手指彈了彈那個圖形,“中學裏學過物理能連簡單的串聯圖都看不明白?上課的時候都趴課桌上打瞌睡去了吧?”

   

    我的臉騰的變得火辣辣的熱。這個刻薄的侮辱非比尋常。我雖然不比啟軒,文理兼通,好歹也是優等生。再不濟,也是個勤奮的學生。何至於連中學學曆都要偽造了?可這圖我又確實看得糊裏糊塗。一時滿腹委屈,順帶想到以前對啟軒的依賴,又恨自己沒用,又恨自己不該不等何助教。林林總總各種情緒像瞬間竄起的雜草,嚴嚴實實地堵住了胸口。我咬著嘴唇,兩耳裏飄來一些話語,卻根本沒聽清說了些什麽。

   

    那節實驗課,我都不記得是怎麽收拾東西,離開教室的。腦子裏翻來覆去隻有一個念頭,以後打死都不再問他姓宋的一個問題。

    可是課業總要跟上,運氣好,實驗課上碰到何助教就趕緊問問題,運氣不好,就等到下課,拉著何助教問幾句關鍵的,回去自己再慢慢琢磨。好在何助教非常熱心,有問必答。如果一時有事,也會另抽時間慢慢講解。

   

    有時宋教官也會在課堂上提我回答問題,我的答案很少犯錯。有時上實驗課,他也會在我身邊站一站,問有問題沒有,我總是客氣地回答。報告教官,沒有。

   

    時間一晃到了元旦。正是一年中重慶最冷的時節,連日陰雨不斷,天色總是灰蒙蒙的。看到天色,就明白為什麽四川民歌要唱“太陽出來喜洋洋。”

    天氣的影響下,人也變得暮氣沉沉。班本部為了振奮精神,別處心裁要搞晚會。不知是要取悅那位老爺,還要舉辦論文大賽,題目文諏諏的,叫“如何成為度量恢宏的人”。還說論文大賽的獲獎文章會在教室裏陳列,等上級來檢查工作的時候專門察看。就差沒有擺明了說,是陳列給戴主任看。

   

    自習課上,我看了看題目,心裏暗自冷笑。如何成為度量恢宏的人?答案不明擺著麽,學習三民主義唄。我隨便諏了一篇。小餘湊了過來,說是她不會寫,求我給她當槍手。一番討價還價後,小餘以洗兩周衣服的代價換我給她寫文一篇。

    我一時玩心大起,正好作業都寫完了,樂得心裏輕鬆,就信筆由韁起來。從上古聖賢堯舜如何寬待惡弟、政敵說起,講到春秋時不計臣之過的齊桓、楚莊,再寫到從諫如流的唐太宗,又順帶提到寬仁大度的康熙。中國的說完了,再連帶上美利堅國父華盛頓,如何大度能撐船,容納政敵;以及亞父傑斐遜,如何視侮辱誹謗如無物,堅持讓政敵辦報發言……最後繞到主題,這些古今中外之人物,其度量皆不如我們中國之當今領袖!最後又以無比謙卑之態度,提出,我們普通學子要度量恢宏,雖死都不及領袖偉人之萬一,但隻要牢記一句話,就可以不斷提高。哪一句呢?“忠孝仁勇不敢忘,三民主義記心間。”

    寫完我得意地交給小餘,小餘一邊謄抄,一邊嘖嘖稱讚。抄著抄著,她停了筆,“雅紋,這是不是也太肉麻了點?”

    “嗨,還管肉麻不肉麻。他們不就要看這樣的文章麽?”

    我揉揉手腕:“先說好,要是獲了獎,獎金可要平分啊。”

    “那當然了。”小餘美滋滋地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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