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现在特喜欢看反映80年代的电影,聽到电影裏第6套广播體操号令声从喇叭裏传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宏亮而正直地说“伸展运动,一,二,三,四┅┅”我顿时激动了,兴奋了,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电影再无聊,也能看下去。看着,就是看自己的过去。
电影长篇累牍,沉静抑鬱地讲述了三线建设员工们两代人的委屈。非常遗憾,我理解他们,但,不同情。
最早聽到三线建设,是聽人家讨论重庆美女的历史渊源。大夥不解,为什厶历史上从没聽说过重庆出美女呢,包括陪都时期?大家梳理资料,整理自身感受後,大胆的假设,重庆的美女来自三线建设。随着火红年代来的,是天南地北的建设者,大家齐聚在各个大萬裏,带来的不仅有技术和知识,还有相差甚远的基因。基因越不同,生下的小孩越容易漂亮。於是,他们一边製造着钢铁、坦克,一边製造着身材高挑,高鼻大眼的美丽姑娘。不光重庆,连成都郊县的同学都回忆说,他们班上、学校裏最漂亮的姑娘,大多都是747,832这类名字带着一串数字的大萬裏的。我也认识外语係幾个这样的同学,论相貌氣质,那真是氣死刘亦菲,羞死範冰冰。
於是,三线建设在我的脑海裏就和无数的美女联係在一起,带着一丝迤逦的色彩。也许重庆到底不算深山老林,当年三线萬的工人们会为了下岗遊行,但对着这火炉,缺乏切齿的仇恨。所以我对三线建设的印象和《青红》那種,会隔着一层,也可能抹煞了一些血写的事实。
不过,我还是奇怪。青红一家的確很倒黴,但是如果青红没有意外失身,他们一家丧失的就是“上海”这样一个生活环境和子女的教育機会。他们工作仍然安定,收入绝不会比当时绝大多数中国人更穷。他们回上海,目的也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在上海亲戚麵前,不做穷人。他们仇恨,埋怨的,咬牙切齿的,就是社会剥夺了他们生存在“上海”-------这个他们心目中最美好的理想国的权利。
可他们这批老工人有没有想过,在他们生活的县裏,至少是镇上(一个大萬没理由建到村裏),还有很多更穷,处境比他们更可憐,更绝望的当地人。他们隻是来到这裏一二十年,就委屈成这个样子。当地那些看不到一丝向上希望的农民呢,少数民族弟兄呢,他们的子弟呢?他们就活该一辈子在这裏混吃等死?
在他们一遍遍埋怨当初拿主意的丈夫或者妻子时,他们敢不敢,哪怕是冒下念头,埋怨下dangquan者∶真正做出错误决策,影响他们一生的罪魁祸首?所有罪过都嫁接到本身也是城乡差别,地区差異的受害者----山沟沟身上,对全力支持他们建设的当地人,甚至政府,是不公平的。他们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你们还欠他们呢,破壞了环境,汙染了饮用水,勾引当地的姑娘小夥。
最後,当他们满腹委屈,心懷怨恨地登上回家的班车,他们有没有想过,等自己好过了,回馈一下当地的山民,送一点无私的帮助?给小学生捐点款,修下校舍。他们做了厶?我隻知道很多知青回城後,还会定期回去看看,捐钱助教育。青红的父亲们呢?
无边的怨恨,隻源於欲望没得到足够的满足。对於一切所有,却毫不感恩。这样的怨恨,怎能让人同情,心生尊敬?
我父亲68年参军到新疆,上过帕米尔高原,为了见证中巴两国人民的伟大友谊,修过喀喇昆仑公路。逢年过节,当拥军新闻千篇一律地出现什厶洪其拉甫关口,高原兵战时,两鬓斑白他总会指着说,
“他们才海拔三千多。”
“兵战也好意思叫苦?”
“这裏的路最好走了。”
他的不屑源於比较。而镜头前的人总会一阵为国奉献的套话後,说他们隻是做了该做的。低调也许部分源於自知之明。我相信那些典型们自己也知道他们到底在苦难的程度上占?着什厶位置。在某个角落,还有无数比他们更苦的人默默奉献着,而他们的所在,也许偏远,恶劣,凶险到记者都不原意去,機器都架不起。
苦难裏悲悯更加弱小的事物,显出人格的崇高。
怨天尤人的委屈,换来的除了廉價的同情,还是廉價的同情,永远不会有尊重。
导演的献辞裏说明了自己家也是三线职工,我不知道其父母是否也是在这種单调的埋怨裏完成了对子女的教育,是否对当地也是这样一根筋的仇恨。也许他们的感情本身很複杂,导演为了突出主题,单纯化,简单化了。複杂的感情才会让电影更有深度,让人真正理解、同情,並尊重这些建设者。而不是让观众化两个小时,待在他们自己营造的小小悲惨世界裏,看着他们衣着體麵地流泪,无动於衷。
电影最後,青红一家终於走了,小根也成了强奸犯。幾声枪响,没有交代他的死活。也许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一生终归毁了,其程度甚至不亚於青红。那又怎厶样呢?反正他本来就应该更低贱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