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法
這次習近平訪俄,送給普京一幅沈繡的人物像,令筆者頗感意外,可見他腕下有通曉近代史的客卿。
從習的發言中得知,早年他讀過一些沙俄名著,其數量也與區區相當,而不像他的前任,隻讀過一本《卓雅和舒拉的故事》。一個人讀書的多少,能決定其氣質雅俗,人品高低,胸襟寬闊,當然也牽涉到事業的盛衰……
說到沈繡,就想起早年聽老輩講過沈壽和南通狀元張謇的風月韻事,以後又讀了包天笑的《釧影摟回憶錄》,所以對故事的脈絡比較清晰,也就充裕了本文的內容。
說到沈繡的創始人沈壽,就少不了提到她的夫君餘覺,說到餘覺,也免不了牽涉到那個第三者——南通狀元張謇。
沈壽原名雲芝,字雪君,蘇州人氏,是中國近代史上的刺繡天才,十四、五歲已成為蘇州刺繡的名手,聞名遐爾。一九零四年,慈禧七十壽辰,她刺繡的《八仙圖》受到慈禧激賞,並禦書“壽”、“福”二字,賞賜給她和餘覺倆人,就此,沈雲芝更名為沈壽。
沈壽的丈夫餘覺,浙江紹興人,清末舉人,擅繪畫,工詩詞,沈壽所繡的圖底花飾,均由其繪製,這也是慈禧禦賜給他們倆人的原由。
沈壽出名後,兩夫婦先後曾在蘇州創辦“福壽夫婦繡品公司”,後又在天津創辦“自立女子繡工傳習所”。
辛亥革命後,沈壽留天津繼續教授刺繡,而餘覺則去南通投靠張謇。
張謇,字季直,南通人氏,清末狀元,是中國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狀元實業家。
甲午戰敗後,張謇走“實業救國”、“教育救國”之路,回南通興辦實業,除了以“大生為名”,開創當時中國第一流的紡織廠、麵粉廠和榨油廠之外,還興辦學校和文化事業,他創建了中國第一座博物館;把梅蘭芳和歐陽予倩請去演出,並建造“梅歐閣”,以資紀念;為了創建大生二廠,他又把當時有名的企業家章西援請去,為了能讓章安心工作,特地為他修築了“五鬆別業”。在大生二廠基建築時,為了在漲潮前合壩,章西援出招,在工地上置一筐銅錢,民工每倒入一擔泥土,轉身可抓一把銅錢,因此效力大增,堤岸搶在漲潮前合攏。此話是在“五鬆別業”中長大的章西援的女兒,章述亭女士告訴我的。剛才在網上看到,南通尚有“五鬆賓館”,可見“五鬆”遺跡尚剩,恐後人不知來曆,遂補此贅語。
張謇不拘一格用人才,同時也請來了沈壽。一九一四年,張謇開辦刺繡學校,邀請沈壽去南通任女工傳習所所長(又一傳說是餘覺毛遂自薦)。
據包天笑在《釧影露回憶錄》說,沈壽來到南通後,先獨身住在女師範學校宿舍裏,不久移居張謇的“謙亭”,“謙亭”與張謇的居處有月洞門相連,來往方便,而餘覺則另居別處,並且因為他是張謇麾下,時常被遣出差。沈壽搬進謙亭後,張謇對她的飲食起居倍加關心,過分的親熱,引起了外界的蜚語,以致餘覺在日後的回憶中寫道:“餘乃避嫌,仍不與妻同居,虛有此家庭之名。” 我還聽章述亭說過,沈壽善做湯團,張謇愛吃湯團,張謇以吃湯團之名,常去沈壽住處。
張謇和沈壽的風流韻事,當時路人皆知,餘覺自然心中憤不可言,但又不敢發作,隻能過年時在門上貼了一幅春聯:“佛雲:不可說不可說;子曰:如之何如之何”。
沈壽搬進“謙亭”後,與張謇日近日親。沈壽體弱多病,張謇為之延醫,過問病情,甚至親自調羹烹藥,兩人還一個口述,一個執筆,(“日或一兩條,或二三日而竟一條。積數月而成此譜,且複問,且加審,且易稿,如是者再三。無一字不自謇出,實無一語不自壽出也。——張謇《雪宦繡譜序》)”,合作了《繡譜》一書。沈壽也不負張謇恩情,在許多繡品中,署上“雪宦”的名字(沈壽字“雪君”張謇別字“宦”)。
最叫餘覺尷尬的是,沈壽辛酉(一九二一年)死後,張謇不顧餘覺將妻子葬回蘇州故裏上方山的要求,稱沈壽病重時有遺言,不願葬回蘇州,要求葬在南通,並一手操辦喪事,將其葬在南通黃泥山麓,還親書碑文——《美術家吳縣沈女士靈表》。
沈壽死後,餘覺害怕張謇的權勢,怕在南通受迫害,逃回蘇州,自撰《痛史》,一書,否定沈壽由此遺言,直指張謇“矯命霸葬”,書中還有“餘覺減潤鬻書得貲為故妻沈壽在蘇州上方山建招魂之墓”之句,可見餘覺戴了個偌大的綠帽子,奪妻之恨,實難飲吞。
從張謇和沈壽的風流韻事來看,佐證權貴霸妻欺人之事,自古有之,所幸餘覺是個文人,尚有《痛史》留世,另外,民國時出版無須政審,故而還有泄憤途徑,可向後世討個說法,至於今天的餘覺之輩,恐怕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
二〇一三年三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