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2)
2014 (1)
——王亞法
少年時跟著父親去聽蔣月仙的評彈《啼笑因緣》,當時隻懂聽故事,不知道作者是誰。讀初中時,偶然在母親的床底下翻到一本《啼笑因緣》的書,才知道作家叫張恨水。我文革後期進少兒出版社工作,那時上海隻有兩家報紙《解放日報》和《文匯報》,《新民晚報》還沒有複刊,許多《新民晚報》的編輯,被分配到我們社裏工作,成了我亦師亦友的同事,在和他們的閑聊中知道,《新民晚報》原來是從《新民報》發展過來的,報社有三位寫作的高手,被人稱作“新民報三張”,因為這三人都是安徽人,也被稱作“安徽三張”,他們是張恨水、張友鸞和張慧劍。
這三人中,張恨水我是知道的,除了《啼笑因緣》外,我還看過他的《金粉世界》、《五子登科》、《魍魎世界》、《八十一夢》、《夜深沉》……
而張友鸞呢,改革開放後,我讀過他的《秦淮粉墨圖》,這是一本描寫南京國民政府選舉醜聞的小說;至於張慧劍,我隻聽說一九四六年曾任《新民晚報》副刊“夜光杯”的主編,還寫過《李時珍》、《越女劍傳奇》和《楊貴妃之死》連載小說。
奇怪的是這三位在新聞界頗具名聲的前輩,在一九四九年以後的曆次政治運動中漸漸地淹沒了,在以後的那段日子裏,臭老九接受改造的命運是可以想象的。
先說張恨水,此公筆耕終生,寫了一百多部長篇小說,攢了幾個辛苦錢,一九四九年前交給一個朋友,結果朋友失蹤(或許其中另有隱衷,因為手頭沒有佐證材料,作者不敢揣摩),氣急之下,得了中風,半身不遂,在周恩來的照顧下,進了中央文史館,就此銷聲匿跡。不過短篇文章時還有寫,我在翻閱五十年代末期的《旅行家》雜誌時,讀到過他寫北京城的幾篇遊記。
據他公子張伍的文章說:“在‘橫掃一切’的狂風惡浪席卷下,父親的老友全都被整得死去活來,有的被遣送回無親無友的原籍,有的被整得跳了什刹海,而父親卻‘幸免於難’,沒有被當麵批鬥,甚至連家也沒被“抄……”這也算他因禍得福,是個異數了,如果沒有中風的幫忙,這位“鴛鴦蝴蝶派”大師的晚景,就另欲書寫了。
再說那位張友鸞吧,最近我在翻閱他二零零五年由北京十月出版社出的《胡子的災難曆程》,讀後頗不以為然。他的老友舒蕪在序言中說,“今年是他誕生一百周年……他的女兒張鈺女士要我寫一篇序言……”依我看這樣的書還是不出為好,出了隻有使張友鸞先生白玉有瑕。
“積水潭前”和“巴山夜雨”是該書中的第一、二輯,選了作者從一九二三年到一九四二年的作品,雖然這是作者青年時所寫,倒也還可讀得,至少下筆沒有拘束,流水行雲,輕鬆自如,看得出這是在自由的環境裏寫出來的。可是從第三輯“盛世新篇” 起就不對了,這是作者一九六三年至一九六五年發表在香港《文匯報》和《大公報》上的文章。字裏行間,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其戰戰兢兢之態,躍然紙上,甚至不乏有媚語俗態,讀後使人感到既可憐又可惜,可憐的是往昔報壇俊傑,傲骨缺鈣如斯,可惜的是,一代才子英名竟遭如此玷汙。掩卷歎息,猶如吃了一盆潮州鹵水拚盤,除了其中幾塊尚可嚼得,其餘不堪下胃。即使這樣的作品,還不能在當時的大陸報刊上發表,隻能拿到殖民地的香港,憑借舊關係,換幾文煙酒錢解饞。縱然張友鸞先生如此小心翼翼,仍然沒有逃脫被“引蛇出洞”的命運,當了右派。想到這裏,筆者不由悲從心來,為張老先生和他那時代的讀書人擦淚一哭。
張慧劍先生是一九五八年調往南京,擔任中國作家協會江蘇分會副主席,一九七零年五月在南京逝世,度過了半個文革歲月。至於期間享受了多少“知識分子的待遇”,因為大陸的網上查不到有關文革期間的資料,也就無從得知了。
閱讀大陸報紙上許多錯字連篇,亂用典故的小文,不由使我想起《新民報》的三張”,和那一時代的知識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