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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的饕餮

(2008-09-22 03:12:52) 下一個

作畫是藝術,飲食也是藝術,張大千先生的飲食跟他的作畫一樣,也大有講究,筆者曾經問過跟隨他多年的學生孫家勤。孫說,其實老師做菜的用料,也隻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但是老師製作的菜肴十分精細,講究顏色的搭配,味道的鹹淡,上菜的先後,他的一桌筵席就是一張完美的圖畫。孫老所言不虛,符合古人“萬藝同宗”,的原理。

一九四三年年底,張大千和好友嚴穀孫、楊孝慈等一幫朋友在成都一家酒樓吃飯,席間,嚴穀孫說,好久沒吃到龍蝦了。因為東南一帶為日寇所占據,躲在四川山裏的老饕,自然沒有這份口福。不料大千口出豪語:“明天晚上我就請在座的吃龍蝦。”此言一出,桌上人麵麵相覷,認為隻是一句戲言,沒人理會。第二天傍晚,大千果然叫廚房,端出幾盤色紅味美的龍蝦。原來昨天晚上,大千給上海的李秋君掛了電話。秋君親自布置,叫人買了龍蝦,通過軍統的地下渠道,出巨資送來後方,這也可見為了吃,大千是不惜揮灑金錢的。

聽跟隨他多年的李順華先生說,大千在巴西時,和家廚婁海運談起紅燒肉的做法,婁師傅不明就裏。大千說:“我吃你的菜多了,過幾天,我做一個菜給你嚐嚐。”不多久,他托人從中國運來一隻四川泡菜罈,又從附近農場運來一卡車的礱糠,在“八德園”(張大千巴西德寓所)裏忙碌起來。他先將上等的五花肉用調味炮製好,放入泡菜罈裏,用泥巴將泡菜罈封住,又在罈外用稻草繩繞住,點上火,埋入礱糠堆,經過一天一夜的悶烤,打開泡菜罈,其香撲鼻,妙不可言,李順華先生談起此事時,嘴唇嘖嘖,似乎其味猶在。

張大千晚年在台灣時,和張學良、張群、王新衡四個人搞了一個“三張一王轉轉會”,輪流作東,每月一次。一次輪到在張大千的摩耶精舍,他親自下廚,燒了一隻陳皮老鴨,張學良吃得讚不絕口。趙四小姐當場問烹調秘訣,大千詭秘道:“其中有份佐料你們是沒有的,缺了它你們就做不出來。”

趙四小姐賭氣道:“老爺子你又賣關竅了,我們家廚房什麽調味沒有,就是缺什麽,打個電話到香港李錦記,不就很快空運來了。”

張大千叫人從廚房取來一包發黑的陳皮,對趙四小姐道:“這是存放了一百多年的老陳皮,你哪裏去弄?陳皮年限不夠是燒不出這種香味來的。”

趙四小姐接過陳皮問:“老爺子你這包陳皮是從哪裏買來的。”

大千道:“是我勝利那年回北京,用一張《荷花》跟同仁堂的掌櫃換來的。葆羅那年從大陸出來,我特地關照,別忘了把它帶出來。”

大千夫人徐雯波在一旁插嘴說:“他呀,就是喜歡吃鴨子,在成都時喜歡吃青龍橋的‘溫鴨子’,吃著吃著,把人家幾百年的燒鴨子秘傳學來了。”

張大千還有一手絕活——做“牛肉湯麵”。有時候張群和張學良來聊天,一高興,他就挽起袖口下廚房,做出一鍋香辣可口的牛肉麵來,有一次張群吃得吃得高興了問:“這麵是如何煮的?”

大千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張學良納罕問:“我們老哥兒們無話不談,為什麽說到做菜,你就保守呢。”

大千一臉頑皮道:“我如果說破了,你們就在自己家裏做,以後不上我的門,我和哪個擺龍門陣呀!”

 張大千以“大風堂”為堂號,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港台上層人士,皆以能吃到大風堂的菜肴為榮耀。香港名流張應流先生因為幫張大千辦了一件事,大千為了感謝,請他去台北摩耶精舍吃“大風堂”菜,那天廚房裏端出一隻小圓台大小的蒸籠,打開籠蓋,裏邊是一整隻牛頭。張應流也是香港著名的食客,但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看得他瞠目結舌,大千告訴他:“為了做這道菜,光拔毛就花了一天時間,又蒸了一天一夜,已經很夠火候了。”

吃過“大風堂”菜肴的人都說,吃過張大千的筵席,就像看過張大千的繪畫一樣,叫你終身難忘,誠如張應流先生所說,我平生吃過的筵席好幾千,但是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吃張大千的那頓“牛頭筵”了。

張大千的一生,是饕餮的一生,他調鼎“大風堂”名菜,品嚐人間珍饈。就享受人生而言,張大千和他的作品一樣,也可推為“五百年來第一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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