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停一停
下午上課的時候,楊豆豆早早來到教室,一見麵她沒直接說譚天跟她說了什麽,而是央求我說:“你就去見見譚天吧,有什麽話當麵說清楚也好。”
“你剛才吃飯時不是還說他不是好東西嘛?怎麽見了一麵就被他策反了?” 我冷冷的說。
“我剛才出來的時候,他可還在樓下等著呢。” 楊豆豆溫言細語勸說我,“等你看到他的樣子就知道了,他這幾天一定過得很難受,估計都沒怎麽睡覺。”
他沒怎麽睡覺,不都是他自找的嘛?再說我又何嚐睡好覺了呢?我咬著嘴唇低頭不說話。
楊豆豆見我不接茬繼續說:“剛才我跟他說你已經平安無事回來上課了,他大大的鬆了口氣,可見他真的很擔心你呢。”
譚天會擔心我,我毫不懷疑。上次在竹林等他時他就強調過讓我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其他的什麽也不要管。可是會擔心我安全的人很多啊,我要的不是這樣就夠了。我要的是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愛,能光明正大放在太陽底下的愛,他願意給我嗎?
“我還是不想見他,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我毅然決然的說。
“我……我剛才把我們上課的教室和下課時間告訴他了。” 楊豆豆見我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隻好支支吾吾老實的交代。
“你……你……出賣我。” 我惱怒的瞪著她。
楊豆豆沒有回嘴,怯懦討好的看著我說:“你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嘛。”
我氣乎乎的扭過頭去隻顧看書不理她,可是盯著書我哪裏看得進去一個字。待到下課時,楊豆豆生怕一不小心我就溜走了,死死挽著我的胳膊連拉帶拽把我拖了出去,一出教室就見譚天斜靠在走廊那頭的牆邊。
雖然豆豆已經提醒過譚天的樣子很憔悴,但是看到他滿臉胡子拉碴,眼睛紅得像兔子時,我還是著實嚇了一跳。我在距離他三四米遠的地方停住腳步,不肯再往前走。
正值下課時間,周圍經過的同學們很多,有很多人都認識譚天,也有不少人認識我,大家都詫異的朝我們看,有幾個同學沒走多遠就開始竊竊私語。這時李妍也從教室裏走出來,從我身邊經過時斜睨了我一眼,她一抬頭看見了幾步外失魂落魄的譚天,李妍頓時一驚,猛的回過頭來。她的四白眼瞪得大大的,嘴也一時合不攏,像是頓悟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隨即臉上閃現了一絲詭譎又得意的笑。她再次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譚天,然後回頭朝我不屑的“哼”了一聲,扭著身子走下樓去。
站在我身後的楊豆豆朝李妍的背影吐了一下舌頭,試圖把我往譚天跟前推,但我使了渾身的勁就是不肯再動。譚天不失時機的跨了兩大步立定在我麵前,眼睛死死的盯著我,仿佛周圍的人全部都不存在。忽然間又跟他相距在咫尺間的距離,我有些局促,往楊豆豆的身後挪了挪。
譚天往我這邊又靠近了半步,擋住我的去路:“林溪,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好嗎?”
他的聲音十分嘶啞,像一塊被熏了太久外表焦黑碳化的醃肉。我還聞到了他身上有一點煙草的氣味,他抽煙了?他以前從不抽煙的,他說過他不喜歡煙味兒。還有那平日裏神采飛揚的大眼睛,今天微微的彎曲著,下眼瞼有點浮腫起著皺,看上去可憐兮兮的。有時我揉捏“說地”的臉,它的眼睛就會這樣垂下來,好像在請求我手下留情。
我心輕輕的抽搐了一下,有點疼,但是我咬了一下嘴唇狠狠心說:“我沒什麽想說的。”
說完我沒有看他,對一旁的豆豆說:“我們走吧。”
豆豆不置可否的看著我,又看看譚天。譚天不知哪裏積蓄起來的一股力量,不由分說的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帶著命令的口氣說:“跟我到樓外麵去。”
我被他的語氣和手上的勁道惹得“騰”的起了火,用力掙紮著,氣不打一處來的嚷道:“你是我什麽人啊?你這樣拉我的手算什麽呀?”
我的嗬斥讓譚天尷尬的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一絲愧疚,他緩和了口氣說:“林溪,你給我機會向你解釋嘛。”
“有什麽好解釋的,你都說了我們是同學。這位同學,請你放開我的手。” 我執拗的不肯妥協。
周圍仍舊有不少同學路過,有些特意放慢了腳步等著看我倆的“好戲”。我被大家看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洞躲起來,但是也不想就此妥協的跟譚天走。這時剛才給我們上課的肖老師也收拾完了東西從教室裏出來,朝我們這邊走來。想到要被老師看見我跟一個男生在拉拉扯扯,我越發羞惱,氣急敗壞的想要甩開譚天的手。哪知我越掙紮,譚天卻更加用力了。
肖老師應該老遠就看見我們在幹什麽了,卻不動聲色,閑庭信步的踱到我麵前,他特意放慢了腳步,但並未朝我看,隻是壓低了聲音溫和的說:“有話好好說,說清楚就好了。”
接著轉頭對譚天說了句:“牢牢抓住了,一鬆手可就沒了。” 然後昂首闊步的走了。
肖老師向來不苟言笑,我被他的話說得有點怔怔的,譚天卻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乘我恍惚間用力把我拉向他,拖著我出了教學樓。楊豆豆見我兩人走了這才放心的離去。
譚天拽著我的手走了好一會兒,來到一片無人的草地邊,他手上的力道才稍微鬆了一下,我即刻甩掉了他的手,滿腹委屈的叫嚷道:“你平時半個熟人都不願意見,連我宿舍樓都不願意來,你不是不想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嗎?你不是跟人說我們隻是同學嗎?你今天這樣算什麽?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的出盡了風頭,你有想過我有多難堪嗎?” 說著我的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
連日來積蓄的憤恨怨氣,加上今天的羞惱,如開閘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我蹲在地上埋著頭,越哭越厲害,把這幾日獨自咽下肚的委屈重新發泄了一遍。想起來,這大概還是我第一次在譚天麵前哭。
譚天也蹲下來,著急的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那天我不該那樣說,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真的,你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後悔……” 他的聲音裏冒著大大小小的氣泡,像是很多蛤蜊躲在沙灘底下歎息。
他試圖讓我抬起頭看他,我用力的一把推開了他,厲聲斥責他說:“別碰我。”
譚天被我一推重心不穩往後倒去,他本能的伸手撐住地,豈料剛好磕在身後一塊尖尖的小石頭上。隻聽他痛苦的“啊”了一聲,左手掌上隨即滲出鮮血來,然而他沒有顧得上看一眼自己的傷,立刻重新俯到我身旁。他想伸手抱我,被我擋開了,不過這次我沒有用力。
譚天急切卻又無所適從,隻好陪我蹲在一旁,輕輕的說:“我當時就後悔死了……”
“你如果當時後悔了,就不會任由我傷心離去,而心安理得的陪著別的女生吃飯了。” 我憤慨的打斷了他的話,並沒有因為他手掌戳破而心軟。
中午楊豆豆罵譚天跟人曖昧不清的時候,我還想著辯駁,告訴她自己糾結的隻是關係沒有得到承認,可是這會兒我哭著潑出去的竟也不過是一壇子醋。我一邊說一邊用手擦著眼淚,可是眼淚還是源源不斷的滾落下來,怎麽擦也擦不完。
“我沒有心安理得,當時我立刻想追出去,但是小霞拉住我說她跟我很久沒見了,她考上大學讓我請她吃飯,我沒法推辭。”
聽到史雲霞在譚天口裏變成了小霞,我越發火冒三丈,那壇子醋裏的乙酸含量直達99% :“小霞,小天,叫得這麽親熱。我生日的時候你都沒有陪我吃過飯,她讓你陪她吃飯你就陪,你這麽聽她話不如找她當女朋友好了。”
“你在說什麽呀……她是我高中班主任吳老師的女兒,吳老師這麽叫她,我也就跟著叫……” 譚天似乎對我吃史雲霞的醋覺得很沒來由,不滿的辯解。
“你們之間的卿卿我我不用說給我聽,” 我捂著耳朵打斷了他,“我隻知道你見了她就否認了我的存在,把原本補我生日的飯請她吃了。你們還約好了一起上大學,既然你已經有了秦晉之約又何必來招惹我?這個女朋友的位置也一並讓給她好了。”
“你怎麽越說越離譜了?什麽秦晉之約,什麽讓不讓的?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呀?” 譚天焦躁的不知該如何解釋,似乎他的每句解釋反都成了又一個罪證。
我含著淚憤恨的瞪著他說:“對,不是 ‘讓’,本來你也沒有承認過,這女朋友位置從來也不是我的。”
吵架是件沒什麽理性可言的事情,人在失去理智時容易眉毛胡子亂抓一氣。本來想打蒼蠅的,氣急了狂亂揮舞著蒼蠅拍,打翻了一地的鍋碗瓢盆玻璃盞,蒼蠅卻還在得意的嗡嗡亂叫。
“林溪,你不要這樣蠻不講理,吃幹醋。” 譚天語氣鄭重嚴厲起來,而且改口不再叫我小妞了,“我沒跟她約好,是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後去吳老師家看望她表示感謝,史雲霞就說要向我學習,也要努力考到這裏來。我從來也沒跟她約過任何事。”
“你……你豬八戒倒打一耙……” 我自覺吵架沒吵到重點不甘心,又被他的嚴肅語氣噎住了嘴,一憋屈,剛才的瓢潑眼淚加劇演變成了傾盆大雨。
“那天說的那句話是我不對,我這不是來跟你道歉的嘛,但是你不要跟我拉扯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我如果喜歡別的女生我去找她就好了,又何必在這裏跟你解釋?” 譚天緩和了口氣,試圖伸手抹去我臉上的淚。
我別過頭去不讓他碰我的臉,譚天這麽說本意是想消除我的醋意,但是結果隻是堵住了我的出氣點。我忽然意識到,我剛才之所以潑出去一壇子醋是因為潛意識裏在避重就輕。如果譚天隻是因為看到他的舊友不好意思說我們的關係,我吃點幹醋他哄一哄我就不是什麽大問題。可是如果這不是症結所在,那麽就有其他更加嚴重的症結在等著我——-他真的沒那麽喜歡我,或者說是我愛得太多太快在逼迫他前行。這才是我最不願意承認和麵對的問題,因為這會強烈摧毀我的自尊心。
在我一個人的時候,在我和楊豆豆理論的時候,我都清醒的認識到這個問題,但麵對譚天時我憤怒、委屈、不甘、不舍各種情緒湧上頭,讓我不願意承認這個問題,於是潑了一壇子醋自欺欺人。可是灑了一地的醋都被吹幹了也無濟於事,既然無法躲避,就隻好直麵。
“好,那我們就不說你的小霞,反正沒有史雲霞,還會有張雲霞,李雲霞,就單說你不想公開我們關係這件事吧。”透過迷朦的眼淚,我一字一句有力的說,“從我們開始談戀愛起, 你就一直不想讓同學們知道,也不敢讓家裏人知道。我以為你隻是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但是現在看來沒那麽簡單。現在我明白了,你經常說我矯情,覺得我嬌氣,我並不是你最理想的選擇,所以你不想公開。”
“你怎麽不是了?” 譚天一副百口莫辯的樣子,可是語氣卻有點底氣不足,“我隻是以前心裏還沒做好準備,我也沒有不想讓同學知道,隻是不想有些人…..”
我不耐煩的在鼻子裏輕輕的“哼”了一聲,鄙夷的說:“有些事情你想好了再做,有些話你想好了再說,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你如果當初沒有準備好跟我談戀愛,就不該跟我開始。”
“我……我……” 譚天被我質問得一時語塞,盯著我看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說,“我承認我們開始談戀愛時我確實心理沒有做好準備,但是我怕我再不追你,就會永遠失去你。”
他說這句話時語氣怯懦又誠懇,我的心有點不聽話的稍稍為之一動。
譚天試探著把右手搭到我的膝蓋上,用一種極其輕緩的口氣說:“我是說過你矯情,但隻是說說而已,我並沒有因為這就減少喜歡你啊。我沒有公開承認我們的關係,是我不好,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這裏有很多的原因,你聽我慢慢解釋行嗎?”
這次我沒有推開他的手,但是抹了一把眼淚堅定的說:“我現在不想聽什麽解釋,沒準備好就是沒準備好,任何理由都一樣。才過了這麽兩天你也不可能突然就準備好了。上次因為我跑掉了你才開始我們的戀愛,這次我不想再因為任何壓力你才承認我們的關係。可能一直以來我投入得太多太快,一心隻想按自己的節奏來,沒有考慮到你的步調。你需要時間做心理準備,我也是時候停一停了。我們就先不要再見麵了。”
剛才我哭著鬧著吃醋著的時候,譚天焦急不安的一個勁辯解,現在當我冷靜下來時,他的惶恐的不知要說什麽了。
“不要……不要......” 他想也不想的反駁說,“我不可以見不到你。”
“你不可以嗎?” 我譏諷的反問道,“你以前不是經常動不動就消失的嗎?我們在一起後,暑假裏兩個多星期你都沒有主動想要給我打電話,為了等你的電話我門都不敢出,還把自己折騰的發了燒;暑假回來後這麽久沒見,你卻連第一次約會時間都錯過了,還莫名其妙的跟我保持著距離。你這些行為哪一項說明你不可以見不到我了?”
“你那次發燒是因為等我電話?我……我後來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嘛?” 我說了這麽多,譚天卻隻抓住了這一句。
他抓住了這項已經改正的拿來辯解,好像是因為我記仇又小心眼兒才翻舊賬,可是他不知道這樣隻是越發讓我生氣的覺得他沒有認識到自己哪裏讓我不滿了。況且主動打電話和被要求了才打電話是不一樣的。主動做說明是他有這樣的需要,被要求才做說明隻是義務,什麽樣的愛會讓人覺得安心呢,就是自己對於對方來說像水和空氣一樣成為了他的必需品。可是從一開始好像就是我需要他比較多,我有時覺得他並沒有那麽需要我。
“算了,我不想跟你爭了。” 我推開他放在我膝蓋上的手,站起來說,“這是我目前的決定。”
譚天沒等我站穩,就急忙拉住我的胳膊說:“我是個粗枝大葉的人,你心思細膩又敏感,我有時候考慮得沒那麽多,忽略了你的感受,可我對你的心是認真的。那天情急之下我說錯了話,雖然我本意是為了保護我們的感情,而不是要否定,但我還是不該這樣說。這件事都是我不好,我鄭重的向你道歉。你可以不願意見我,可我還是會去見你的,等你願意聽我解釋的時候我一定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我鼻子一酸,剛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奪眶而出。譚天把話說到這裏,我不是不相信他的誠懇,但是我原諒了他之後他真的就做好準備了嗎?我們之間愛的天平就真能平衡了嗎?我咬著嘴唇思忖了片刻,推開了他拉住我的手。
譚天這次沒有再硬拽著不放,在我推他的手時,他猶豫了一下最後緩緩鬆開了力道。我不敢回頭看他,急匆匆小跑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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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你不要這樣蠻不講理,吃幹醋。” 譚天語氣鄭重嚴厲起來,而且改口不再叫我小妞了————這位小譚在戀愛上真是個菜鳥啊,要是位善解人意的油膩大叔,早就把小溪哄笑了。可是,譚天的單純和稚拙,又在哪個大叔身上能找到呢?
這集看得好痛快。小溪該說的都說了,看看得而複失的愛情是否能失而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