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主任
(2008-06-22 16:14:49)
下一個
係主任沒什麽,兩年一換,大家輪流做。不過,於我來說,她卻不僅僅限於這個初識時候的身份。在一起走過的日子裏,她已經慢慢成為私底下最知心的朋友。
分別以後,從來沒有刻意想起過她,反正她一直穩穩當當地占據著我心靈的某個角落。但是忽然收到她千裏迢迢寄來的包裹。在信裏她說,不知為什麽,總是很累,總是心情很不好。看到這裏,忽然淚上心頭,很想哭。
她大概隻比我大一兩歲,反正也是我見過的最年輕的上司。不過,討論教研工作時,我比她還牛。我直接否定她推薦的教科書,有理有據,並且出示兩個新版,她當即微笑著拍板說: 好,那就按你說的辦。別的同事替我捏把汗,我聳聳肩毫不在乎地走掉。果然,到現在她也沒有報複過我。
不過,關於論文發表,她沒少打擊我。高校裏要混點資本,最主要的還是得看發表的東東。雖然具體專攻互不相同,大家還是相互較勁,天天奮戰到半夜三點在這個圈內也不奇怪。第一篇論文看過,她大致地嚴肅地批評膚淺,我不以為然。心想自己的立意就是深入淺出,要是大家都搞成她母校那個著名死板的風氣可不得了。第二篇她又看了,這次卻指出來,文章字體不一樣。字體不一樣,潛台詞就是東拚西湊吧。這還了得,幹脆我email她一封原件,讓她自己去查軟件係統。這當然犯了論文正式發表以前不得私下寄贈的大忌,不過倒也證明我的坦蕩。果然,到了第三篇,她小心收藏起來說,哦,原來是這樣,學習了。
後來我離開了,她發來email感歎說,現在再也找不到老師那樣的能力和人品了。我很吃驚,表揚的話,怎麽不早點說呢?
學校用人,可謂兵不厭詐,希望卒子們互相製衡。她是係主任,教務處卻直接指定我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假期項目。和她一起在學校穿行,常被別的教職員工誤認。為此她大概有點意見吧,常常開車載我去學校附近那條繁華的百貨街,把車開得飛快,把我嚇得尖叫。她不看我,也不理,大概出了氣。所以,泊車之後,經過那家我們都喜歡的風情咖啡店,四下裏張望無人,我們就會忘記前嫌,飛速地品嚐一下那裏每天推出的試吃蛋糕,然後交流心得。那時候,總覺得又從堅硬冰冷的製服軀殼退回到平凡的市井女人狀態。生活變得親切了一點。
也有別的輕鬆時刻。常常一起去學校對麵一家傳統餐廳吃午飯。露台上綠蔭滿目,工作一般在吃飯時就談完,飯後一人一杯咖啡,誰也不多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些大自然的造化。回校的路上,就多了一份無法言說的輕鬆愜意。
後來有一次生病去醫院,正找不出監護人簽字的當頭,母校的教授卻打來電話要求速去姊妹學校救急。我向她求助,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不過這件事給我的刺激很大,所以決定要成家,也要退出這個工作圈。辭職的時候,她氣急敗壞地說: 是啊,得找一副肩膀靠一靠。我拒絕回答。蘇青曾說,包括這牆上的每一顆釘子,都是我自己買來,但是這對我又有何等快樂可言?
不過,告別宴上,她卻紅了眼圈地說: 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再想別的。你就不會輕鬆一下嗎?
這一年半的時間裏,天涯海角,見過別的同事,就是不曾再見過她。上個星期,忽然收到她的特快專遞,裏麵有一套精致的筷子勺子,還有亞麻布的圍裙和廚用手套,還有一盒鮮豔的唇膏組合。她分明沒有忘記,使用筷子是我的弱項,作家務我沒有才能,還有我有嬌滴滴的臭美的習慣。我努力讓自己的眼睛不流淚,拚命地回憶告別時我曾送過什麽給她。想起來了,一條洗了一水的我穿不進的花裙子,還有一個繁花似錦的化妝包--那是聾啞人團體親手縫製的,想必凝聚著很多的愛心和關照。那時送給她,心裏暗暗祈禱上帝祝福她,而今天能做的,除了祈禱,還是隻有祈禱。祈禱她不要這麽累(雖然這不可能), 或者讓她遇到和我類似的同事,風雨路上,和她既鬥爭又合作,還有,伴她一起同看花開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