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世間情為何物
(2008-06-13 07:49:01)
下一個
雨越下越大,但是她的身影還沒有出現。跑到公寓樓下狂按門鈴,門終於打開,緊懸的心放鬆了下來。
昨天才知道她的真實境況,真後悔那麽多次婉拒了她的咖啡邀請。這個世界上,人們總是自以為是地忙著什麽,何曾舍得花一點時間去傾聽旁人的心聲?
更慚愧的是,每次當她抱怨她的先生,自己總是拿聖經裏的句子揶揄她:讓丈夫作頭,你作頸項。直到昨天早晨,她憤慨地抓住我的衣袖問:你了解我們多少?為什麽總是要我忍耐?
的確沒了解多少。但是常常覺得他們是多麽般配的一對。他是政界初展頭角的法官,15年前的他們在學校晚會上相識,後來他追至巴西,如願娶回這位已在診所從醫的葡萄牙裔美人。
左鄰右舍之中,由於年齡相當,我們自然成了比較親密的朋友。她有時候看上去憔悴得超過她的年齡,但是,一當丈夫出現在身旁,她便容光煥發,變成一朵嬌豔的鮮花。
所以,昨天早晨那樣的質問讓我震驚,隻好乖乖地跟著她上樓。喝著咖啡,傾聽她的講述,淚水漸漸地模糊了雙眼。
她說,外人所看到的不過是些表像。婚姻生活中,他從未給過她人格的尊嚴。比如,12年來,每天他給她兩張鈔票打理生活,並聲稱這是他從繼父那兒學來的傳統。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們分室而居。他每星期出去和妓女尋歡,現在又正在匈牙利一家酒店和新的女朋友約會偷歡。
每次回到家中,他已經不願對她有絲毫的傾聽和理解。暴怒中的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對她使用暴力,他踢門,煽她耳光,甚至用手卡住她的咽喉部位。
但是,他同為法律界的朋友竟然冷血地對她說:對付你這樣的女人,你的丈夫沒有錯。
她是怎樣的女人,我想象不到。不過,我相信女性有更加豐富脆弱的情感,還有我相信她善良懦弱的麵孔和清澈深邃的黑眼睛。看著她被他折斷的太陽鏡殘骸,他故意打印出來羞辱她的幽會Email,還有她脖項手臂上的瘀青以及醫生出具的診斷證明,不由得站起身來,要陪她去市區廳。那裏有專門的家庭暴力申告組織,也有專業人士進行指導谘詢。永遠想不到這個以法製聞名的社會竟然會有這樣的醜惡,法官們知法犯法,天理何在?
走到一半,她卻忽然停住腳步。她害怕自己會被監護進婦女之家,她害怕離開自己的小巢,她害怕就此失去相依為命的女兒。
“或許,我更應該馬上買機票帶女兒回巴西?”她切切地問。“我們在那兒結的婚,我可以在那兒控告他。”
不敢看她的表情,隻好問她是否有足夠的錢,並且,請她作好決定之後給我電話。
不會開車,但是,這並不會防礙自己送她去機場。
晚上放不下心,卻怎樣也打不通她的電話。他離家前切斷了因特網線路,莫非現在甚至監控著電話不準打?
胡思亂想中沉沉睡去。今晨氣溫鄹降,雨水打得落葉滿地。等不到她,按了門鈴,她比昨天更加蒼白憔悴。
“他讓我等他下星期二回來。他承諾會買給我機票。”不過,她頓了頓說,“我實在不想讓他進這個家。”
他曾經作過的承諾不是很多很多嗎?為什麽事至如今,還要那麽單純地冒著暴力危險相信他?
在不同的社會裏看過不同的家庭悲劇,隻是,悲劇中的女主角總是無一例外地對虐待自己的丈夫抱著不死的希望,哪怕從肉體到靈魂已是遍體鱗傷。
誠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然而,在對方明顯惘顧情分的境況下,為什麽悲劇的女主角們還是不願首先選擇自主性地保護自己的情感?
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不過是在盡量利用專業知識最大限度地爭取自己的利益。他不過是想封鎖她,從而避免支付高額的離婚費用。
很想讓她把那些證據交由自己保管。不過,看著她期待而又迷惘的神色,卻又怎麽忍心說出口來。
或許他正在變好吧。告別的時候,我違心地說。可是,她那既期待又恐懼的表情卻深深刺痛我的心,令我整天無法釋懷。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現在想起這幾個句子,真是字字心驚。不知道這幾句詩裏有沒有她的寫照。但願沒有。
作為離她最近的朋友,我實在恨自己的力量太小太小。所能做的,不過是給她一些溫暖的擁抱,還有,默默地支持她所有的決定。
上帝說,流淚的靈魂我必不輕看。今夜陪她一起流淚,並且,為她真切地深深地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