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大概看了俺對真正的主權在民之實現道路,就是以群眾路線的方式,來達到對官僚係統的有限監督,都會說一個字:難。
確實是比較難,要現在大權在握,可以以權尋租的官僚們,做出限製自己權力的改革措施,不能不說,是有點與虎謀皮的意味。
但是要說難的話,當年的商鞅在秦國改革郡縣製,不可謂不難,那可是要改變實行了N百年聖人周公製定的禮樂製度啊。從秦始皇到漢武帝,逐漸落實的統一全國的中央集權郡縣製,也不容易,中間經曆了多少次,進兩步退一步的反複。
而在1900年以後,延續了兩千多年的帝製,也被改變了,在某些國家,比如說英國和日本等等,還有這樣皇、那樣王、這個太子、那個公主跑來晃去的時候,俺們中國人已經不再被這些粗鄙的血統論毒害了。
因此要實現社會的大變革,大概是有三個條件要考慮。
一個就是要有全民共識,尤其是這個民族的精英知識分子的思想共識。這個共識,就是不論從中國傳統的文化源泉,還是現實中的社會主義理想教育,都可以推論出中國的政治製度,必須是民本為重,人民權力,政府必須是人民的政府,為人民服務的政府,才具有真正的合法性。
而從中國傳統的思維習慣,就是說二元辯證的陰陽平衡方式,自然不是對任何一種社會特質都要做出一個方向的極端選擇,而是應該在兩個相反的選項中,達到一個中庸的平衡。當然這個中庸平衡,不應該是靜態的和永恒不變的,而是應該是動態的,並根據客觀現實的變化,達到與時俱進的效果。
因此對社會發展的看法,就不應該是在公平和效率之間,來個熊掌和魚不可兼得的選擇。而是要在這兩個選項中,尋找一個動態的平衡。比如說,美國在1929年大蕭條之後,靠著飛速發展的20年代(Roaring Twenties)的效率,導致公平嚴重失衡而幾乎造成國家崩潰。在這種客觀形勢下,上台的羅斯福總統也明白,矯枉過正,必須在社會公平上下大功夫,才可以挽救狂瀾於未倒。
當羅斯福的朋友說,如果你成功了,你就會成為美國曆史上最偉大的總統,羅斯福答道,如果俺失敗,俺就會是美國的最後一任總統。因此從那個時代,美國社會迎來了整個曆史上,公平飛速發展的黃金時代,就是1950-1960年代,為白人的普通民眾謀了福利。而在1965年之後,黑人和其他少數族裔在鼓噪之下,也搭上了幾年末班車。
當然這個大社會的公平優先,在美國受到來自德國和日本工業能力的強大挑戰下,麵臨嚴重的困境,又引發了在效率上的重新偏重。以裏根時代為標誌,形成了政治上以意識形態掛帥,就是自由民主道德高地的出台,軍事上以軍備競賽的遏製方式,包括成功引導蘇聯陷入阿富汗泥沼,從而贏得了冷戰的勝利,和因為這個勝利帶來的戰爭分紅。
而在西方國家的內部權力爭奪上,則通過和撒切爾的合謀,通過金融自由化和資本全球化的殺招,搶奪了經濟的掌控權,到達了金融資本對實體經濟的全麵掌控。
但是這個偏重效率的路子,放棄了對國內社會各階層的公平的關注,最後就走入了這一次的經濟和社會危機。而目前美國的思潮中,要求社會主義政策的重公平傾斜,有進一步抬頭的趨勢。
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中國自然也不會在這個世界獨善其身。因此中國自身的改革開放,也是在某種程度上和西方重效率的自由化和全球化趨勢暗暗切合。但是由於中國人傳統思維的二元特征,這種以西方思維,尤其是裏根主義作為主要藍本的發展模式,就受到了反向因素的限製。
這種限製,有意識形態因素,就是好歹中國還是社會主義國家和共產黨執政,也有實際利益因素,就是人家官僚們的屁股決定腦袋的思考。總而言之,其結果就是把人家美國所謂放之四海皆準的普遍真理,又給一次中國特色了。這個改變的結果,就是中國經濟和西方世界算是接了軌了,就是俺鐵路的軌道寬度是一樣的了。但因為中國一特色,這個鐵路上,就多了幾個檢查站,雖然是跑起來慢點,但是也算是把開飛車出軌的危機給化解了。
因為現在的世界經濟遊戲規則,還是由西方,主要是美國來製定。因此和美國的部分經濟製度接軌,自然對中國的發展大有好處。可是在這個基礎上的爭論,就是中國是不是應該全麵接軌,而獲取更多的好處?還是中國現在的接軌狀況,其實已經有點過多了,是自己向西方推銷自己獨特的防止飛車出軌檢查站的經驗,就是說爭奪世界經濟製度話語權的時候了?
如果說在去年俺寫《大國遊戲》係列的時候,大家對這個爭論還不是太明晰,那麽經過了美國的經濟危機,是不是結論已經很清楚了?
全麵接軌派的問題,如果排除那些吃著人家利益集團送來的棗,和睡著人家利益集團提供的小那些人士以外,從純粹理論之爭的角度上,就是不懂得二元思維的真諦,把在特定情況下,采取的特定手段和政策,上升到人類真理和普適價值的神話地步。好像采取這些政策,不再是一種實際操作上的工具選擇,而是成為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本要素。
搞清了這個問題,就應該明白中國的所謂經濟自由派和政治民主派,在1980年的主要形成時機,基本上受到的還是美國的新自由主義流派的影響。如果從整個世界的政治光譜裏來定位的話,應該是出於極端靠右的那一個部分,就是說美國的共和黨裏麵的極端保守派。
而美國的所謂左派,就是民主黨裏麵的左派,相對於歐洲來說,大概就是在中間偏左而已。而美國的左派裏麵的溫和派,就是從左一點的奧巴馬到右一點的克林頓,大概就是歐洲的中間派,包括偏一點左和偏一點右的位置。
隨著美國的政策從裏根到小布什的終結,顯然會造成右派極端派,在美國,和因為美國對世界輿論包括中國的強大影響力,在話語權上必然有退潮趨勢。而這種退潮,自然在中國也會表現在鼓吹全麵接軌和政治製度西化的輿論界人士們,感到底氣頗有不足。
在整個世界,包括美國都在左轉的時候,要在中國宣揚更多的資本主義化,要鼓吹隻有中國才能救資本主義,難度倒是不小。
看懂了的人的感受和看不懂的人人的感受是不一樣的, 看不懂的人會產生焦躁的情緒,而看懂了的人會因為在心裏上產生了共鳴而十分的愉悅。
一點小小意見,老兄由點及麵,由下而上的分析,覆蓋麵廣,獨到而細致。隻是由上而下的綜合性,係統性似有值得挖掘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