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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記憶 - 著名數學家給我上的課

(2013-03-09 19:38:56) 下一個

童年的記憶  著名數學家給我上的課


       “文革”早期,在我三歲的時候,爸媽工作的大學所有文科院係都被迫遷往曲阜,和曲阜師範學校合並。


 幾天的功夫,我們全家就卷起鋪蓋、拎著鍋碗瓢盆從濟南搬到曲阜。


 上火車的時候,爸媽帶著保姆、我、不到一歲的弟弟,拖著所有家當,擠在即將開往曲阜的火車邊、髒兮兮的站台上,絕望地看著車上已經水泄不通、塞滿了人和行李的車廂。


 不記得全家是怎麽上去的,瘦小的我是由大高個的鄰居潘叔叔從火車的窗口給塞進去的,這個情形我至今記得,而潘叔叔早已作古。


 在濟南爸媽工作的學校住筒子樓時,數學係的潘叔叔是我家隔一個門的鄰居。


 潘叔叔個子很高,人很瘦,戴眼鏡,這是我童年對他所有的印象。潘叔叔的太太,也很瘦,是個上海人,她當年出名在養雞上。潘叔叔太太養的雞可以連著40天,天天下蛋,不歇伏,被大家羨慕、稱奇,傳為美談。現在大學裏的老師,可能有閑情逸致養狗、養貓、養稀有的寵物,可有誰會養雞呢?但在那個年月,養雞純粹是生計所需,雞蛋、雞肉,都是難得的美食。能把下蛋的母雞養得這樣出神入化,潘叔叔的太太,應該是個聰穎且賢惠持家的人。


 後來,聽爸爸說,潘叔叔是個非常專研的人。“文革”早期,這些被貶為“臭老九”的大學老師沒課上了,沒學生教了,有過一陣子清閑日子。清閑的時候,潘叔叔和爸爸下象棋。開始,潘叔叔總是輸給爸爸。越輸,潘叔叔越來找爸爸下。逐漸地,潘叔叔輸得少贏得多,然後,是爸爸老輸了。爸爸說,那是因為潘叔叔輸棋後,就回家研究原因和對策,而爸爸一直是在吃小時候在路邊棋攤上和一個擺攤老頭學的那幾招的老本,沒有繼續進步。


 潘叔叔的這種專研精神可以解釋後來他因為簡化了陳景潤對1+2的推算而在學術界出了名。


 潘叔叔出名的時候,我們家不僅早已從曲阜搬回了濟南,而且還搬回了北京。


 我不記得在潘叔叔把我塞進火車窗口後我還見過他,所有他以後的故事都是聽說。


 學術上出了名的潘叔叔大幅照片,學《毛選》的照片,登在當地的報紙上;潘叔叔在熱鬧的追捧中榮升那所大學的校長。聽以前的鄰居說,潘叔叔自己看著自己登在報紙上的照片直搖頭,沒人知道他當大學校長後的感受。


 再以後,聽到的有些潘叔叔的消息就很負麵,無關他的學術成就,都是和他當了這個校長的官有關。到他90年代末去世時,我們在哀悼鄰居潘叔叔的同時,很震驚地聽說他死後有人在學校分給他的新房子上貼喜聯,指責他的特權,慶賀他的早逝,甚至還諷刺挖苦了他的太太,說她夫貴妻榮,跋扈囂張。


 潘叔叔這樣的人生結局,是我們一家難以想象的。在我們的記憶裏,他是那個專心學問,關心鄰居的普通人。


 “福兮禍之所倚 禍兮福之所伏”,潘叔叔在論證了讓他聞名天下的數學定理的同時,還給我上了這樣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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