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攬碎

陽光地活著,假裝地想點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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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K -----素描之三

(2009-02-27 15:30:34) 下一個

老K,津人,北大學生右派。此公頭銜、雅號頗多,叫起來繁纏,直呼老K雖有不敬之嫌,卻真切些。初識老K是八九年。一日某大官聽工業匯報,場麵不大,老K亦發言,餘有幸旁聽。其對工業如數家珍,甚是熟悉。所提問題鞭劈入裏,言語多中肯綮。會上,老K針對傳統工業確乏競爭力,提出除少數企業需扶持外,大多應兼並、拍賣的思路,這在當年震聾發聵,予人深刻印象。會下曾與友人私語:今見一虎背“駝”腰者,聲嘶音啞,貌狀極醜,卻語出不凡, 遂與友反複嘮叨“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切記,切記"。

此會後未數月,竟轉至其麾下聽差,一來二往,更加撚熟。知老K學問遠非工業一門。此公喜舊學,熟新知,讀小說,評時事,興趣無所不在,言談常引四書六經之章句,論藝必以唐詩宋詞為例。亦好曆史,雖不從開天僻地講起,倒也縱橫開闔,疏理細密,翔實與否不敢妄評,但說的頭頭是道確不為假。
友人相聚,必有人與其詰難。某兄學養深厚,涉獵亦廣,堪與老K相比伯仲,然好以自家專長引題,如此更激老K談興,必與之大戰數回合方能止歇。老K亦有敗陣之時,每遇學問不濟,並不諱言,直呼“這不是我的長項,不是我的長項”,其態憨愚,十分可愛。老K亦有狡狤時,常出怪招。某次相聚,此公突示二指白條,上書一極僻生字,洋洋得意問:“爾等自詡‘識字人’,識此字乎?”,眾麵麵相覷,皆啞然不能答。老K見狀甚喜,遂告以答案,並說“其實我也不認得,來前在《康熙字典》裏查的,逗你們玩兒!”。眾聞言大怒,攻釺之聲此起彼伏,場麵甚是熱烈。

老K家門聞達,亦因此浸淫風雨。許是見多識廣的緣故,其待人處事絕不偏執,遇不平事指望其慷慨激昂,直抒胸臆或不可能,此公不屬赴湯蹈火的那類人,然關鍵時刻予以援手斷是一定的。初識老K以為北方大漢必粗獷不能入微,其實老K心細如綿。無論公、私,事大事小,舉凡相告,辦了辦不了,定有回複。甚或出差在外,亦不忘打個電話告訴:所托之事如何如何。老K難與人交惡,常說“都是工作上的事,不值當”。凡處事甚是謙謹,尊重上峰,和諧同僚,絕不心狹剛愎,對同仁及一般百姓更似大叔大伯般溫和,無戾氣。太多的不知道,但凡與其共事之人想來對老K不以官為官的人生態度,對老K的隨和之氣有著不少的念想。做事必受褒貶,老K不能例外。凡聞言,不爭辯,不忌恨,不爭高下,不較長短,世人謂曠達如老K者,少。

老K乃性情中人,喜飲酒,不諱飾。且酒風甚好。你喝你的,我喝我的,多少自斟,絕不逼勸。後年歲漸高,眾皆勸其適量為宜,K嫂責其尤甚。量雖減仍不能戒,每飲酒必囑不必告與嫂夫人,我等常嘰其掩耳盜鈴。老K常言,"人生樂在自得,飲酒本是爺們事,人生快意可數,戒酒豈不奪我快意?"酒中亦曾見其淚濕滿襟,問何故傷情,不語,隻歎“人生如夢!”。蓋其性情之真已躍然而出。

老K喜音樂,卻五音不全,唱來不美。酒至酣時,偶引吭高歌若入無人之境,並不俱外人笑。歌唱有特點,唱為輔,吼為主,似秦腔。聲雖斯啞,情真意切,執著之狀,盡顯敦厚,無不令人擊掌叫絕。

聞其過世,其已安葬,噩耗傳來,竟不能信,往事曆曆,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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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誰誰 回複 悄悄話 樓主侃侃道來,故友逸趣,少時風采盡顯紙上。隻是結句卒不及防,讓人唏噓不已。

回首終竟一歎,哪一個人生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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