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電的周末
一九九八年一月五日至九日,加拿大最大的省份─魁北克省,先後遭受多場暴冰雨襲擊。全省一百三十多萬戶斷電,受災人口達三百五十萬之眾。加國第二大城蒙特利爾幾近癱瘓。魁省遭受了加拿大有史以來最大的自然災害。
一九九八年一月九日 〔星期五〕
上午我去樓下鄰居家,女主人告訴我她留宿了一位教會的朋友,下午還有更多的朋友要住到她家。我這才感到問題的嚴重。
前兩天我從美國波士頓回來時,出了地鐵站,看到公園裏的樹枝條兒上裹了一層冰甲,象夾心冰棍,風一吹,如同滿樹的風鈴,叮叮當當。我呆呆地欣賞著這一派奇妙的冬景,心裏直遺憾缺了太陽,否則,滿樹的晶瑩閃爍,拍攝下來,該是一幅多麽美麗的北國風光圖!
後來看到被冰雪攔腰壓斷的白森森的樹幹,被壓坍的屋頂,才恍然醒悟,美麗也會釀成災難。可電視裏有關成千上萬災民流離失所的報導,總覺得災難還在遙遠的郊區。自己住在市中心,聯邦政府、省政府、市政府就在咫尺之距,如此重要的心髒地區,怎會有斷電之憂!
想到居住在城市邊緣的友人,趕忙打了個電話去訊問,還好,她家也沒斷電,兒子、媳婦、女兒都回來避難了,還有兒子的同學。我開玩笑說:你家豈不成了難民營。萬一你那兒斷電,就上我家來吧!
放下電話沒多久,“喀嚓”一聲,眼前突然一片幽暗,那時大約下午三點半,因為天陰,倒象已是傍晚時分。
不相信果真斷了電,馬上出門探個虛實。走到電梯間,按了老半天電鈕也不見動靜,樓下的鄰居倒從安全門裏麵出來了。
“我也不相信真的停電了,所以上來瞧瞧。怎麽辦呢,我還約了朋友來住。”
我勸她和教會其他朋友聯絡,住到有電的人家去。她卻邀我住到她家,說是人多熱氣高,晚上也不會害怕。
我一 向不喜歡拖累人,再則,說不定隻是臨時性的停電,何必瞎折騰!後來友人兩次來電話相邀,我也以同樣理由婉言謝絕。
暮色降臨,往常徹夜燈火輝煌的老城沉浸在陰冷的黑暗中。我摸黑上了床,迷迷糊糊正要進入夢鄉,電話鈴響了,趕忙掙紮著起來接,原來是樓下房管處的安琪拉,通知每戶去領蠟燭。本來怕冷不想去領,可是翻來複去再無睡意。心想不如點上蠟燭看書吧,於是披衣下樓領來蠟燭,走到半路想起家中沒有火柴,又折回去要火柴。安琪拉從桌上拿起一柄小小的打火機,大拇指一撥拉,跳出一朵小小的火焰,在朦朧的微光中顯得那麽可愛。我忙不迭地接過來,連同蠟燭,喜滋滋地捧回家。待到點火時才明白自己並沒有看清楚安琪拉是在哪一頭使的勁,胡亂撥拉了好一陣,一絲火星都逼不出來,隻好再度出門。幸好在走廊裏遇見同樓的張先生,馬上叫住請教。張先生“嘿嘿”笑著,在幽暗的天光中很認真地向我示範了一番。回到屋裏,我用大拇指使勁將那兩片小小的齒輪拋向紅色的按鈕,一遍又一遍,直到指尖熱辣辣地發疼,才終於捕捉住那朵絢麗的火焰。所謂看人挑擔不吃力,原來就連撥弄一柄小小的打火機,沒有實踐也不行哩!
一九九八年一月十日 〔星期六〕
臨睡前,我特意將客廳掛燈的電鈕打開,每次醒來都要去看看燈亮了沒有。如此折騰直到天明。
來加拿大八年半了,這是第一個沒有電的周末。安逸的日子過得久了,人的意誌也變得脆弱起來。回想在中國大陸時,冬天沒有取暖設備,一般的寒冷,一年年都不照樣熬過來了嗎;夏天我們住高層,也經常斷水斷電,當時的艱苦,一轉眼也早忘了。
第二天中午,房管處出了告示,除了小心火燭之類的叮嚀外,還給了一個重要信息:Place d'Armes 地鐵站樓上的市政府大會堂裏設立了災民接待站。
早上我經過那兒看到裏麵燈火通明,還以為在辦展覽會呢。此類經曆,在國外還是首遭,不妨前去見識見識。
原來用作展覽的大廳撤去了所有機子、架子、桌子後顯得更加大而無當了。大廳隔成兩間,左邊一間較小,安排給家庭和單身女人,大家都席地睡墊子,一位年輕女義工正帶著大群孩子們在戲耍;右邊一間分為三部份:緊裏邊用木板圈起,放著幾十張小床,住的全是老弱病殘,配備專門的護理人員。外麵一分為二,右首靠簡易廚房放了一架大電視機和七、八張大飯桌,左首是單身男人的地鋪,幾個人裹著睡袋在打呼嚕。
大廳裏好幾處地方在供應咖啡,我通常很少喝這種使人心跳加劇的飲料,不過一連兩天肚子裏沒有進過一點兒熱東西,寒冷的胃對任何冒熱氣的食品都感到迫不及待。我正心滿意足地大口呷著滾燙的咖啡,忽然覺得有人在扯我的大衣袖子,低頭看見一個齊腰高的男孩忽閃著帶長睫毛的晶亮眼睛在仰臉對我笑。
“夫人,您最好把大衣脫掉,裏麵才暖和呢。”
“是嗎?我喝完咖啡一定脫。”
“那您晚上住不住在這裏?”
“我還不知道,你住了嗎?”
“昨天夜裏我們全家都住在這裏。可好了,燈一直很亮很亮呢!”
“你從哪裏來?”
“魁北克啊!”
“魁北克?” 我嚇了一大跳,“那麽遠!”
他知道我把魁北克省理解成魁北克市了,忙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我想說我是魁北克人,我家當然是住在蒙特利爾了!”
“明白了,明白了!”我輕輕撫摸著他可愛的金發,會心地大笑起來。
我太明白了,對於絕大多數魁北克境內的法裔加拿大人,他們首先是魁北克人,然後才是加拿大人,這種民族感情從孩提時代就已根深蒂固。
這位好客的小魁北克人使我對周圍陌生的環境頓生親切感,我決定坐下來看看書。我脫掉大衣,找了張清靜的大桌子,繼續讀那本《愛的教育》,不一會,來了個魁北克女人,坐在我對麵,拿出一本筆記,埋頭寫了起來。
室外冰雪肆虐,一片陰冷淒涼;室內歡聲笑語,滿目溫馨如春。心裏有了安全感,又有一本好書在手,我竟樂不思蜀了。
也不知在書海中蕩漾了多久,忽聽對麵的女人大聲招呼道:
“喔,您又回來啦!”
“是啊,我回家拿兩本書,就回來了。晚餐也快到點啦。”
我聞聲抬頭,隻見麵前站了個西方男子。他朝我點了點頭,從鼓鼓囊囊的大衣上半部掏出兩本厚厚的《Internet》,扔在桌上,然後忙著脫掉外衣、帽子,稍稍喘了口氣,又將鮮紅的領圈、鮮紅的套頭毛衣除去,隻剩一件白襯衫,塞在黑色的長褲裏。那過於突出的肚子,傾刻破壞了他高大英俊的完美形像。
幾乎同時,來了個矮敦敦的男子,那女人介紹說是她丈夫,然後就拎著大包小包跟他走了。第一位男士便馬上占了她的位子。
“嘿嘿,您看到他們是怎麽搞的嗎,把單身男女分開,象回到了中世紀。荒謬!荒謬!”他嘻笑著對我說。
我想,看樣子書是看不成了,那就聊聊天吧!
“是中國人嗎,來加拿大多久啦?”
“八、九年。”
“和我一樣。”
我吃了一驚,原來他也是移民。
“我還以為您是本地人呢。”
“才不是呢,我是瑞士人。”
怪不得他講一口純正的歐洲法語,一點兒魁北克腔都沒有。
我們聊了會兒有關冰雨和停電的情況,那男子告訴我,他家沒有停電,不過,接待站一成立他馬上就來了。我含笑問,他是否和我一樣,也想來體會一下在異國罕見的人間溫情呢。
“我體會得太多了,每天都有所體會。”
或許他讀出了我目光中的大惑不解,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
“您在這兒一定從來沒有挨過餓,要是和我一樣經常挨餓,您就明白我指的是什麽了。”
哦,我聽說過,蒙特利爾有多處慈善團體提供的免費餐桌,唐人街附近就有一間,我偶爾傍晚經過,依稀看到玻璃窗後麵的餐桌和晃動的人影,我原以為專為流浪漢開放,原來…
他憤憤地說:他有瑞士的大學文憑,學的是 Communications,可在這兒從來就沒有找到正當的工作,一直靠可憐的救濟金生活。我勸他到大學去選修幾門課:知識需要更新,十幾年前的大學文憑自然就不管用了。
“學了又有什麽用!還不是種族歧視!就是在這兒吃東西,也要等別人吃了才輪到咱們。”
我忍俊不禁:北美的白種人對歐洲的白種人搞種族歧視,很有意思!不過難怪他那麽憤憤不平:旁邊幾桌的老人和殘障病人早就在大量義工的精心照料下吃了好幾道,注冊住宿的那廂,也推過去了好幾輛流動食品車,唯獨我們這兒還毫無動靜。我想也許我們沒有登記,晚餐沒有計算我們的份吧!
食品車終於推到我們這兒,剩餘的東西的確不多了。每人一包三明治,一塊甜點。我還沒有打開塑料紙,瑞士人已把它全部吞進肚裏。隻見他飛快套上紅毛衣,把紅領圈圍在額頭。
“您走了嗎?”我不勝驚異地問。
“噓!”他食指擱在唇間,示意我噤聲,又指指對麵,“我到那邊去,再拿點兒吃的,我好餓!”
原來他把自己化妝一番是怕分發食品的人認出他來,我真為他難過。我向來不愛麵食,加之不餓,每樣嚐了一小塊,其餘的都留了給他。
過了一會他回來了,用餐巾紙在擦嘴角邊的麵包屑。
“如果您還餓,可以把這半份也吃掉。”
他果真吃了。
“吃飽沒有?”
“還餓。”
我很懊悔剛剛到櫃台拿水時,義工給我食品我沒要,於是,我又去了廚房那邊,把那份食品要了來。
我回到桌邊時,發覺他從推回去的車子上又拿了兩份三明治,一麵拚命往嘴裏塞,一麵打惡心。
“您怎麽啦?”
“想吐。”
“想吐就不要吃了,留著明天吃吧。”
他一麵點頭同意,一麵繼續吃,隻是放慢了速度而已。直到桌上的三份東西全部吃光,他才大功告成般地舒展了一口氣。
看來,他有得吃時都是這麽吃的,難怪才步入中年就掛了個大肚囊。街上那些流浪漢,十有八九跟他一個樣。
“您這麽暴飲暴食很傷胃。”
“我知道,可是這種食品我再吃也不覺得飽。通常我每星期都要到唐人街的中餐館吃一次自助餐,那才叫過癮。停了電,連中餐館也關了。”說到中式自助餐,他誇張地直舔嘴唇。
我拿過被他撂在桌上的那兩厚本《Internet》,竟是英文的。
“您英文這麽好,法語又是母語,根本一點兒語言問題都沒有哇!”
“豈止英文法文,我還懂意大利語、德語和西班牙語。”
“那您找工作應該沒有問題。努力一下,您一定會找到。”我真心誠意地鼓勵他,我想,他條件那麽好,又正當年富力壯,怎麽樣都不可能、也不應該靠社會救濟過日子呀。
“不過,我的當務之急不是找工作,而是成家,我今年得想法結婚。”
“啊,結婚?!”我大吃一驚,一個把大好光陰都消耗在免費餐桌上的男子,當務之急居然不是自食其力,難道他打算帶著家眷兒女一起這麽混?!
“您知道,不是非要有工作才能成家的。隻要我願意,什麽樣的女人都能找到:歐洲的、魁北克的、阿拉伯的、海地的…我隻是不敢嚐試中國女人。中國人家庭觀念太重啦,我可沒勇氣麵對女方的整個家庭…”他興致勃勃地說,“成家後有小孩也不怕,沒工作政府會養。在這兒工作難找,女人可是好找,我甚至可以同時擁有一大把,就象從前你們的中國皇帝…”
他愈說愈放肆,說到女人,他變得那麽麵目可憎,我對他的同情,傾刻化為烏有。
我匆匆收拾起書包,拿上大衣。
“您要走,不住這裏了?”
“不了,我回家看看,也許已經來電了。”
他和我道了“再見”就坐到大電視跟前,我朝那兩本始終被冷落在一旁的《Internet》投了深深的一瞥,由衷地為它們感到惋惜。
一九九八年一月十一日 〔星期日〕
今天情況變得更加嚴峻,蒙特利爾市四條地鐵線全部癱瘓。地鐵通暢時,我心裏比較安定。因為我就住在地鐵站對麵,萬一有什麽情況,兩分鍾就能鑽進地鐵;難民接待站就在下一站,一分半鍾就能到達。
大樓裏冷冷清清,大家都投親靠友或上接待中心了。我想,天黑以前我一定得住到接待站去。
下午我簡單收拾了兩條被單,梳洗用具,帶了身分證,然後找了本通俗小說就出了門。氣溫始終維持在零下十幾度,冰凍的路麵滑得象溜冰場。原來五分鍾就能走完的路程,戰戰兢兢走了半個小時。進入溫暖的大廳,我大大鬆了一口氣。隨即便在門口的大桌子那兒登記住宿。
我早就打好主意,既然得住下,不管認不認識,一定得找個中國人作伴。我很快在大廳角落找到一對中國夫婦。
“我能不能跟你們待在一起?”我毫不猶豫地用國語問。
他倆愣了一下,那女的馬上高興地說:“好啊好啊!我們登記了,可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住下。”
相互介紹過後,我驚喜地發現:我們不僅都來自大陸,而且我和郭先生差不多還是同行。我們都是法文專業的科班生,隻是來加拿大以前我一直在大學從事教學和文學翻譯,郭先生卻在聯合國教科文任職。我提起曾在聯合國工作的教研室同事,郭先生居然也認識。
“想不到會在這兒相識,真是有緣!”郭太太誠懇地說。
另一件讓人心情舒暢的事是,大廳裏貼了好些“禁止抽煙”的標語,空氣顯然比昨天好多了。大廳中央有個文藝團體在表演樂器,邀請大家去跳舞。我和郭太太看到義工們收拾桌子忙不過來,便去幫忙。大家向我們投來讚許的目光,還有人抱拳表示感謝。搞得我們很不好意思,心想,我們在這裏受到那麽好的照顧,那麽多義工為大家無報酬地每天連續工作十幾小時,我們幫點兒小忙,還值得謝嗎!
一位女義工對我說,她家沒有停電,她在電視裏得知接待站需要義工,就馬上來報到了。
電視機前的一位魁北克老婦人拉住我說:“您看看我們的拉封丹公園,變成什麽樣了!保險公司固然會賠償損失,可是那有什麽用,今年夏天我們再也沒有綠蔭了。”她說到最後眼眶裏湧出了淚水。
我深為同情地攏了一下她的肩膀。拉封丹公園是蒙特利爾眾多公園中最大最美之一,清流濃蔭,鳥語花香,是消夏的最佳所在,誰都羨慕它鄰近的住戶。整個夏天,幾乎每個夜晚都有免費的露天電影和歌舞演出,我本人就在那兒看過藝術學校的芭蕾舞表演。此刻那些美麗的參天大樹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被攔腰截斷,那畫麵真慘不忍睹!
我也看到了那位瑞士人,他帶著興奮而神秘的表情悄悄告訴我:老城區還有一個災民接待站,他吃完這邊就去吃那邊。他桌上已經沒有那兩本《Internet》,我有點兒擔心他兩地來回奔波,是不是把書丟了。我想問他,可硬是忍住了。
開晚飯之前,廣播裏發出通知,要求登記過的人回到自己的床位邊,沒有登記的人到某一教堂去用餐,接著又反複播送了該教堂的地址。
我看到瑞士人東張西望、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不少其他人也站了起來,那邊桌子傾刻空了一大片。我們雖然登記了,但還沒有床位。我們便和剛結識的一位汪姓單身中國女孩一起去找空床位。小汪發現老弱病殘部已經走了不少人,於是我們把行李搬了進去。不一會,有位義工來問我們有沒有糖尿病。我回答說沒有,又心虛地問,我們是否沒有權利住這麽好的地方。
“沒問題,你們盡管住這裏。有些老人院電線修複了,也有的自己買了小發電機,把老人大都接回去了。我問你們有沒有糖尿病是因為我們得給病人另外的食品。”義工和顏悅色、不嫌其煩地解釋。
用完晚餐,我去接待辦公室借了付撲克,四人打百分。到國外這麽久,無牽無掛甩紙牌的機會真是屈指可數。我和郭太太一幫,一路領先,過足了癮,好不痛快。有些魁北克老太看我們玩得那麽開心,都好奇地湊過來,然後笑著搖搖頭又走了。義工們經過時總要問我們是否對一切都滿意。我們便真心誠意地向他們道謝。
十點鍾一位小夥子推過來一輛食品車,給我們每人一罐牛奶、又讓我們拿其他零食,於是我拿了一杯果凍,他們三人各取了兩小盒葡萄乾。
“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們在乘飛機似的。”
“在飛機上哪有吃這麽好!”小汪馬上否定我的話。
“真的,現在飛機上的食品是愈來愈差了。”郭先生附和道。
“原先坐飛機根本用不著帶吃的,現在要不帶點兒吃的就太無聊了。”郭太太打開一盒葡萄乾,送了兩顆到嘴巴裏,笑嘻嘻地說,“這麽一小盒葡萄乾在我們店裏賣五十分呢!”
“啊,開雜貨店很賺錢噢!”我不無羨慕地說,心裏真佩服郭氏夫婦。他們來蒙特利爾不過兩、三年,已基本立住足頭,不僅買了店,還買了房子。
“馬馬虎虎啦,也是沒有辦法才買的店。要能找到工作,誰都不想改行啊!”郭先生若有所思地說,跟著就出了張錯牌。
又吃東西又聊天,大家顯然都有點兒心不在焉,於是小汪提議,不如收了牌,好好聊一聊。郭太太也說,既然大家有緣在此相識,不妨交交心,以後就是朋友啦。
小汪講一口流利的英文,在一家大公司的顧客服務部工作。原先是全職,現在因為經濟蕭條隻做半職。我問小汪為什麽不去美國找工作。波士頓的失業率隻有百分之三,魁北克要比它高三、四倍。小汪說,她不會離開蒙特利爾,她覺得這兒生活得平靜安寧,魁北克人忠厚大度,她和他們很合得來。郭氏夫婦也說,他們跑了許多地方,覺得蒙特利兒最適合他們,所以決定在此定居。我在魁北克呆得時間最長,體會自然更多一些,於是大家談論了一番在異鄉的經曆。
“我不在乎大富大貴,隻向往平靜。人活著並不需要很多金錢,我住一個房間,每月房租不到兩百,熱水、暖氣全包,吃更花費不了多少,我掙的工資根本花不完。人最要緊的是活得開心,在這兒我生活得很快樂,很充實。”
小汪是我們四人中最年輕的一個,講的一番話,似乎已經悟道,隱伏著禪機。事後我悄悄問她,是否在學佛。她說,談不上學佛,隻是在修煉一種佛教氣功而已。她說,修煉後胸懷變寬闊了,什麽事都想得很開。有失必有得:失去了一半工作,卻多得了一倍學習時間,她學法語、學電腦,對未來充滿信心。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分手,各自回家。我驚喜地發現,我樓電路已經修複。
這三天經曆,在漫長的生命旅途中,隻是曇花一現;但對於我,卻是終身難忘,因為我看到了加拿大──我們選擇的居留地──現實生活中最好和最有問題的一麵;也看到了中華民族子孫在異國土地上適應、綿延和發展的能力。
您說得很對,朋友!
我回加拿大了,一時上不了文學城,遲複為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