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罷工
“這是什麽?”我指著麵前的一個髒兮兮皺巴巴的紙條兒。
“Doctor’s note。”Argie滿不在乎地靠在門框,這家夥是個黑人,(如果想保持政治上的正確性的話,我該稱之為加拿大非洲裔),一米九的個子,健壯如牛,一雙細眼老眯眯著,厚厚的嘴唇占了整整半張臉。
“那你前天還給我留言說你喝醉了呢。”我忍著怒火慢慢說。
“噢,我有嗎?那肯定是我燒糊塗了,或者是藥物的影響。”Argie把他嶄新的棒球帽倒扣在頭上,“沒事兒我先去卸貨啦!”
半小時後我坐在人事辦公室,Lisa聽了兩遍Argie的留言,歎息,“這個不足以解雇他!”
“可他撒謊……”
“一個留言無法證明他撒謊,他有doctor’s note。”
“你去walk-in clinic陳述一下症狀,再花十個刀就能買一張doctor’s note!”
“你無法證明這是買的。聽我說,我們需要有足夠的文件和證據才能開除一個員工,公司越大,越怕落入司法糾紛。不要著急,如果他是個‘慣犯’,將來總會有把柄落到你手裏的。”從Lisa紅豔豔的嘴唇裏冒出這幾句話,她漂亮的麵孔突然顯得有些陰險。
從人事辦公室出來,我覺得特鬱悶,這樣的case在國內是鐵板釘釘,人事聽了肯定跳著腳就把人給開了,可這裏居然……
卸貨平台空得反常,幾個工人磨磨蹭蹭地保養著叉車。G坐在辦公室裏,把兩隻肥腳翹在桌上打呼嚕,我把她給搖醒,“集裝箱呢?”
“車場罷工了!這次HBC,Muirs,Purolator等物流服務公司全罷工了,我們正好休息。”
罷工?自打我心甘情願來到這白色恐怖籠罩下的楓葉國以來,垃圾工人、護士、教師乃至警察全輪著班兒的罷工,這次貨車司機罷工更是直接影響到我的工作,我靠!我那社會主義祖國咋就從來沒這事兒涅?
“貨運總控那邊兒有什麽別的辦法嗎?”我還是不甘心,當天要接的某個箱子事關上百萬的生意啊。
“總控說正在找個體戶貨車司機(private drivers),不過我想你不會喜歡他們的……”G說完,不再理我,又閉上了眼睛。
數小時後,我總算明白為什麽G說我不會喜歡個體戶司機了。這廝晚了整整兩個小時,我的卸貨司機剪開鉛封把門一拉,裏麵的貨物轟然散落,險些把卸貨司機給砸傷了。G大聲叱罵著,“你他媽在公路上飆車了吧!看這貨損……”
個體戶Sergei是個典型的紅脖子,抬手撓著自己的肩膀,一股臭烘烘的人味兒熏得我倒退兩步,“我不管,有事兒找保險公司去……你們財務在哪裏,我要結帳!”
接下來幾天,我天天看見這家夥給我們拉活兒,到了第五天的時候,他照例把我們辦公室裏所有的咖啡都灌進他的保溫瓶裏,得意洋洋地在G的P股上響亮地擊了一掌,在G 痛罵聲中,跳進駕駛艙裏。剛一啟動,車子嗚地一聲,一頭就奔著對麵的大牆直撞過去。
Sergei被從裏麵拖出來的時候,滿臉是血,褲襠都濕了。
我找保安調出卸貨平台的錄像,看到在Sergei 去結帳的時候,有兩個黑影鑽進Sergei的車下,我對過來調查的警察說,“有人給他的車子動了手腳。”
“沒有!沒有!”Sergei在一旁捂住自己血跡斑斑的前額大叫,“是我的車子有毛病!老毛病了!”
“十八輪的大貨車,方向盤和刹車同時失靈?”我本來還想說什麽,G把我拉走了。
“Sergei是不是怕那些要害他的人?”下班路上我問G。
“當然,人家工會罷工,他倒好,到處拉活兒,這不是給人搗亂嗎。其實人家就是教訓他一下,真要害他,不用割他的刹車管兒,直接一刀捅後腰上就得。”
G把車開到麥當勞的drive through。“你等一下,我得給自己買晚餐。”
“那工會不就跟黑手黨一樣嗎?”我很天真地被嚇到了。
“你以為呢?”G鄙視了我一把,轉頭對著麥克風大叫,“三個雙層巨無霸套餐!飲料要可樂,加一個大薯條兒,還有一個咖啡加三份糖和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