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二,我老爸六十。。。你們不要笑啊,那時候我爸去貴州出了個老長的差,結果回來就出了事故,當時計劃生育還不是基本國策,居民委員會隻能勸阻而不能象現在凶神似的押著去做人工流產,我媽心一軟就把我給留下了。
那年我老爸六十,剛退休下來,不習慣沒事兒幹整天在家裏納悶;我十二,放了暑假可街坊鄰居沒有年齡相仿的玩伴兒(同輩人全是二十好幾,第三代則全在繈褓中),整天在家裏納悶。正好家裏有個不知什麽年代留下來的大魚缸,我們爺兒倆一合計,就決定去淘換幾條魚玩兒。
那個時候地鐵環線剛修成,出了地鐵往南走一點兒,突然身邊人就多了,先是一輛輛的小三輪上擺著好多盆花呀草呀,再就是地上擺一大堆花盆魚缸什麽的,再往裏邊走就是買煙葉兒的,黃燦燦的很好聞。最有趣兒的是那些大夏天套件大風衣的主兒(還有一個巨猛的套著軍大衣),鬼鬼祟祟到處遛達,走到你跟前兒把衣襟一敞,裏邊就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小狗頭好奇地向外張望。那時候北京還是不讓養狗的,所以買狗賣狗養狗全偷偷摸摸的。再走就熱鬧了:賣鳥的還有賣蟈蟈的對著,一大籠子的虎皮鸚鵡扯著喉嚨在幾百隻蟈蟈的聒噪聲中亂叫,再加上人聲,汽車喇叭,自行車鈴,這一小段不到二十米的路走得我直耳鳴。
再往裏走就是賣魚的地方了,地上濕淥淥的一不小心就是一腳泥。幾個京油子+奸商+老狐狸(待會兒你看了下文就明白我為什麽這麽稱他們了)一看,一個虎背熊腰的胖老頭兒操著一口半鹹不淡的揚州腔普通話,樂顛顛兒地跟在一個滿口京片子的黃毛丫頭後邊,當時就把形式給估計錯了。
“寶貝兒,你看這魚多漂亮活份兒啊,讓你爺爺給你買幾條!”
我一聽這叫個氣,你誰呀就管我叫寶貝兒,還憑空給我降了一輩,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我老爸有點兒不好意思又有點兒得意地說我是她爸爸。幾個老狐狸一聽轟的一聲全改了口風,盛讚老爺子老來得女不容易外加有福氣 還不趕緊給買魚。
我老爸從來沒有養過魚,一切全聽我的。我呢,十二歲,滿腦袋全是自以為是的胡鬧主意。當時就拍板兒,什麽金魚,燕兒魚,神仙魚,孔雀,紅綠燈,一樣兒來一對兒,又花哨熱鬧,將來還能下小魚。老狐狸們當時就一邊開撈一邊誇我聰明機靈有出息,一會兒的功夫我就捧個大號的廣口瓶裏邊花花綠綠一大群魚得意洋洋,老爸手裏抓了一袋子紅蟲魚網還有一根膠管兒。我不記得花了多少錢,反正老爸掏錢的時候有些肉疼,而老狐狸們全樂開了花兒。
回到家,老爸直奔廚房拎了幾桶自來水倒進大魚缸,我就把魚兒們嘩拉一下兒從廣口瓶裏倒進去,爺兒倆就扒著缸邊兒看那幾條魚在裏邊瘋遊(現在估計是凍的),不時再扔進一團紅蟲。地上灑了一地水也沒擦,把地板革給泡鼓起來一大塊兒,老媽回來後氣得要命,從此走過那兒就數落我們,一直到一年多後我老爸給換了地板磚才把這茬兒給忘了。
沒到吃晚飯時分,幾條熱帶魚就有一半兒開始遊仰泳,我不知道還覺得我的魚真棒。到第二天早晨才明白魚是死了,當時就放聲大哭,隆重悼念,厚葬於樓前鬆樹下,並立木板一塊為記。接下來幾天裏我家哭聲不斷,天天都有魚兒辭世,我哭哭哭哭就不哭了,也不悼念了,死魚也不葬了直接扔馬桶裏,剩下還活著的全是最難看的金魚,我宣布它們正式由老爸接管,我從此不再跟它們有任何法律上道德上的聯係。我發誓不養魚了,要養最長壽最好活的……烏龜!
後來我們還是常常去官園,我老爸居然還和和氣氣地和那幾個老狐狸打交道,有一個後來居然管我老爸叫老哥哥!我是沒那個涵養,往往不打招呼翻個白眼兒就去看鸚鵡。
老爸倒是不輕言放棄,去新華書店買了幾本養魚的書,苦讀數日,又去官園買回玻璃方缸一隻,紅綠燈一群,這次也知道要曬水,保溫,節食等,從此我家魚口眾多,直到我風華絕代健美無雙聰明透頂的小白波斯貓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