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欺騙你,是我生命中悲涼的無奈
郭鬆有變化了。這是秦丹連日來最強烈的感覺,有時,他居然會不晨跑,也不去上法語課了。秦丹問他為什麽,他說身體不太舒服,秦丹要去看他,他也推托著說很快就好了。可是這種情況愈演愈烈了。郭鬆竟然連著兩三天的不露麵了。
秦丹困惑極了,怎麽回事?究竟是怎麽回事?兩個星期後,秦丹結束了學期的考試後,沒有跟郭鬆聯係,就直接找到了郭鬆打工的餐廳裏,一進餐館,那個溫州小夥認出了秦丹,上前招呼她,“哎,怎麽,來吃飯?”
秦丹看了四周都沒有郭鬆的影子,問:“郭鬆呢?”
“郭鬆?喲,你不知道啊,他上周就辭工不做了。”溫州小夥的這句話聽得秦丹一頭霧水。
“怎麽不做了呢?他為什麽不做了?他生病了嗎?病得很嚴重嗎?”秦丹急得快哭出來了。
“沒有,沒有,你別著急啊。你不是他女朋友嗎,你怎麽會不知道呢?”溫州小夥看到秦丹的樣子嚇得直擺手。
“我就是不知道,他就是沒告訴我。那我怎麽辦?你要知道什麽趕緊告訴我。”秦丹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別著急,我聽說他是去做了大買賣了。”溫州小夥一臉神秘。
“他能做什麽大買賣?”秦丹完全不相信。
“那天他約我哪天去幫他買LV包的。”溫州小夥終於說到了重點。
“LV?”秦丹無須溫州小夥再多一句了,一聽到LV,她就完全知道郭鬆幹什麽去了。沒等溫州小夥再說話,秦丹說了聲謝謝,轉身走了。
秦丹趕到郭鬆家時,郭鬆還沒有回來。於是,秦丹就在大門口等著,足足等了三個小時,終於看到遠處走來了一個人,那人提著幾個大大的塑料袋。
那人走近了,秦丹看清楚了,這個人就是郭鬆。
與此同時,郭鬆也看到了秦丹,驚訝中,停下了腳步。
秦丹輕輕的說了句:“先上樓吧。”
郭鬆沒說話,拿著那幾個大袋子上樓。
小屋的門打開,燈亮後,緊跟著郭鬆進屋的秦丹被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東西完全怔住了。小小的空間裏,除了地上的一張床,有一個位子能睡人,其他能放東西的地方,包括地上,都是LV的包。
郭鬆把手中的袋子扔到了地上。秦丹關上門,迅速的說了一句:“看來,那裏麵是你今天的戰果了。”
“你不學法語了是不是?不上研究生了對不對?”郭鬆第一次秦丹那麽嚴肅的跟自己講話。
“秦丹,你別生氣,我,我隻是暫時性的。”麵對秦丹,郭鬆似乎無言以對。
“什麽叫做暫時性的?你現在成專業倒包人員了,還能是暫時性的嗎?餐廳裏工你也不做了,法語課你也不上了,你這是暫時性的嗎?你在騙誰?”秦丹生氣,氣郭鬆的不誠實。
“我沒想騙你,但告訴你,你一定會反對。我隻是想多掙些錢。”郭鬆好像從牙縫裏擠出的話。
“這錢能掙到頭兒嗎?隻要LV店不關門,隻要日本人繼續喜歡LV,隻要巴黎還有人幫你買包,你就能不停的掙錢。”
“這隻是掙一些快錢,先攢點兒錢,把我國內的債還了。我不想讓我父母天天看到那些債主點頭哈腰的賠笑,雖然人家沒有催還錢,可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忍心讓父母每天操心還債。”
聽到郭鬆說到父母,秦丹的心立刻軟了一大截兒:“你這樣下去,多久能還清?別騙我,說實話。”
“辛苦一點兒,三四個月吧。我做了才知道,上次我們掙百分之十,老趙還能掙百分之十。”郭鬆回答的很快,其實還債也的確是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情。
過了好半天,秦丹說:“答應我,還了債就別再做了。不用我跟你多分析,你應該知道,這樣掙錢,不是條出路的。”
看著秦丹近乎於祈求的眼神,郭鬆終於點了點頭,說:“其實,我更想的是,讓你永遠都能開心的吃法國大餐。”
秦丹的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她上前抱住郭鬆,“小鍋子,我從來就沒要你有很多錢,你那麽聰明,那麽勤奮,你一定會有出息的,付出和得到是成正比的,我更喜歡腳踏實地的你。”
郭鬆將秦丹深深的擁入懷中,他何嚐不知秦丹從來不要求自己富有,何嚐不知秦丹的心之純,之善,就好像一個天使。可是,錢真的不重要嗎?尤其是對於沒有錢的人。
那個夜晚,秦丹和郭鬆又像往日一樣扒著天窗看巴黎的夜景,秦丹把頭靠在郭鬆的肩膀,“今年冬天你過生日的時候,我要送你一件生日禮物。”
“別亂花錢啊。”郭鬆趕緊阻止。
“知道,知道,是用錢買不到的。” 看到秦丹神秘的樣子,郭鬆沒有再追問下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裏,秦丹也動用了自己所有的關係幫郭鬆聯係買包的人,她希望能夠盡快讓郭鬆掙夠錢還債。同時,她照顧著郭鬆的一日兩餐,盡量讓郭鬆能吃得好一點兒,不希望他累垮了。
錢是比以前寬裕了很多,可是,郭鬆瘋狂的程度是秦丹始料不及的。像老趙這樣的人,一般隻讓人去總店買包,但郭鬆卻聰明的發現,還有兩家分店一樣可以買,關鍵在同一天內,幾家店的電腦之間並不聯網互通信息,所以,郭鬆手下的客人一天可以去三家店,這樣,就充分利用了每一個來幫買包的人。郭鬆還巧妙的安排著時間,一天有時可以讓幾個人同時開始買包,算好時間,他自己來回跑在幾家店之間,這樣既最大化的利用了資源,也節約了時間。
秦丹慢慢的看到郭鬆每日開始像扔畫片一樣的往自己手裏扔法郎了,有一次她竟然聽郭鬆說:“怎麽到處都是錢?虧得我住的是這個不起眼的小房子,否則,這些錢不敢存銀行,放在家裏肯定能被人偷。”
秦丹時不時提醒他:“掙夠了就該停手了。還要上學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有再多錢,都是非法收入。”
郭鬆總是點頭稱是,表麵上他說很快就不幹了,但實際上卻越幹越起勁。
六 傷害你,是我始料不及的錯誤
四個月後,郭鬆終於還清了債務,又回到了秦丹的法語課堂裏,開始學習法語了。可漸漸的,秦丹發現,郭鬆已經不似從前那般了,上課時,常常就有如肉體出席,不知道思維飄忽到哪裏去了。
秦丹以為他是前一陣子太辛苦,需要一段時間緩衝。於是,一直理解他的種種異樣。直到有一天,郭鬆突然間又沒來上課了,並且這次,郭鬆就幹脆突然消失了,秦丹在郭鬆的小屋裏,連著四五天一直沒有等到過他。
秦丹去了警察局,說郭鬆失蹤了,警察局隻是按照正常程序做了記錄,但沒有任何進展。秦丹哭幹了眼淚,說破了嘴皮子,那些警察最終很同情她,對她說:“你放心,如果哪裏找到屍體或是受傷人員的特征與你所說的人相似,我們會通知你來的。”嚇得秦丹魂飛魄散,更加不知所措。
一天,秦丹洗衣服時,從一件衣服的口袋裏,翻到了一張老趙的名片,正準備扔掉,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老趙”—“LV”,隱隱的感覺到,從老趙那裏也許能……
秦丹撥通了老趙的手機,老趙並沒有聽出她的聲音,於是她說她聽人介紹說能買包,要約老趙見麵。老趙自然很快答應,並約好了見麵時間地點。
在第一次談事兒的麥當勞裏,見到秦丹後,老趙立刻認出了她,說:“小妹妹呀,你現在還要來找我買包,是什麽意思啊?”
“對不起,老趙,我想找郭鬆,他失蹤了,不見了,你見過他嗎?”秦丹覺得老趙現在就是她找到郭鬆的唯一希望。
“哎,小妹妹啊,你還真就什麽都不知道?”老趙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心裏不由得有點兒酸。
“求求你了,老趙,我都報警了,郭鬆真的失蹤了。”
“行,不瞞你說,現在啊,郭鬆已經成了我的上線了,我現在的包都交到他手裏,你明白嗎?”老趙的話仿佛給了秦丹當頭一棒。
“什麽?什麽叫做成了你的上線了?你知道他在哪裏是嗎?你快告訴我,他怎麽樣了?”
“你別激動啊,小妹妹,我不能跟你說太多了。我們這行裏也就跟個小黑社會似的,郭鬆那小子聰明,會往上爬,自然有人賞識他。”老趙話中有話的。
“誰賞識他了?”秦丹一臉茫然。
老趙想了半天,對秦丹說:“妹妹啊,算你給哥哥留條吃飯的路,別問了,我在巴黎就靠倒這包掙幾個錢兒了。我就告訴你,郭鬆現在很好,沒事兒,你放心。行了,我先走了啊。”說著,老趙趕緊起身,想走人了。
秦丹“嗖”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對老趙說:“老趙,不是我要害你啊,如果你不幫我找到郭鬆,我馬上報警抓你,說你倒包。”
老趙從秦丹臉上堅定的神色中,知道自己逃不過的了。他重新走到座位上,半天沒說話,最終,對秦丹說了一句,“跟我去拿我的車,我帶你去找郭鬆,不過,你要有思想準備,這是你自己要知道的。”秦丹認真有力的點了點頭,跟著老趙走了。
傍晚的時候,老趙把車開到了巴黎郊外一個別墅區裏,秦丹看著這一棟棟豪華的別墅,心裏七上八下,雖然,她鼓起勇氣來了,可是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承受多少。
老趙把車停在一棟別墅邊上,往別墅裏打了個電話,對秦丹說:“還沒回呢,等一會兒吧。”
半個小時後,另一輛車開了過來,老趙對秦丹說,“你下去吧,我在這兒等你,我就不過去了,免得尷尬。”
秦丹疑惑的下車,看到那輛車的車門也打開了。那應該是窒息的感覺吧,那應該是血液凝固的感覺吧,秦丹看到郭鬆了,但同時也看到了郭鬆正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一個中年女人下車,那女人的裝束,是貴氣逼人的。
一個聲音從秦丹耳邊響起:“… 聽說是個日本女人… 日本女人…”
秦丹準備走向郭鬆的腳步,無論如何都邁進不了了。她覺得天在轉,地在轉,眼前的那個郭鬆,還是自己的小鍋子嗎?
這時,郭鬆看到了秦丹,而那個女人也看到了秦丹。秦丹隱隱約約的聽到他們兩人用英語在說著什麽,那女人用高高在上的不友善的眼光看著秦丹,而郭鬆,向秦丹走了過來。
一步步的走進,秦丹覺得自己的心在一步步的退卻了。
“老趙帶你來的?”郭鬆看到了後麵老趙的車。
“你沒有想到我會找到老趙吧。”秦丹苦笑道。
“我沒想躲起來,秦丹,你相信我,我隻是想掙更多的錢。你知道嗎,這個日本女人就是老大,她很賞識我,她讓我做第一上線,下麵所有人買的包我都可以提成,每個月我可以有至少十萬法郎的現金收入。你等我,一年,一年後我就要跟你結婚,我會有很多錢了。秦丹,你相信我,我是愛你的,隻是,這錢來得太容易了,這是個機會,不是每個人都能抓住的,但是被我抓住了。”
秦丹厭惡透了郭鬆此刻的嘴臉,知道這個朝自己走來的,已不是那個刻苦學習法語的小鍋子了,已不是那個堅持每日晨跑的小鍋子了,也不是那個給自己做土豆燉牛肉的小鍋子了。
秦丹搖搖頭,說:“都說錢能改變人,沒想到,能改變的這麽快,變的沒了尊嚴,沒了理想。你好好做這個日本女人的仆人吧。保重!”
說完,秦丹頭也不回的上了老趙的車。
七 失去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
時間一下子過去了三年,加拿大蒙特利爾市的一家醫院的病房裏,病床上躺著一個女人,這就是三年後的秦丹了,兩年半前,她從法國移民來到了這裏。
一個加拿大男人在病床前,他叫瑞奇,是一個深愛著秦丹的男人。
“瑞奇,你別瞞我了,我都知道了,是胃癌。”秦丹眼中含著淚水,聲音卻極盡平靜。
“丹,我知道你會很堅強的。你還年輕呢,一切都會很好的。我會陪著你的。”瑞奇上前拉著秦丹的手。
“別傷心呀,瑞奇。”秦丹又何嚐不知眼前的這個男人對自己一如既往的愛呢。
“丹,告訴我,你想去哪裏,想要什麽,我都會滿足你。”瑞奇對著秦丹深情的說。
秦丹將頭轉向窗外,悠悠的說:“我想去巴黎。”
“我知道,你一定想去巴黎,那裏有你的愛人。”瑞奇立刻說道。
秦丹看著瑞奇,“瑞奇,你知道我愛的人在巴黎?”
“對,我知道。丹,別再勉強自己,讓我去找他來,好嗎?”瑞奇真誠的說。
秦丹笑了,微微的笑了很久,“謝謝你,瑞奇。你記一個手機號碼,如果這個號碼的主人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裏,那我就永遠都找不到他了。不要告訴我你是不是找到他了,我不想讓自己失望,也不想充滿了希望。”
秦丹報出的是當年老趙的手機號碼。
十天後,瑞奇去機場接了一個中國男人,那個男人就是郭鬆。
秦丹與郭鬆再次見麵,就是在醫院裏,秦丹正躺在病床上睡著了。郭鬆已從瑞奇的那裏知道了,秦丹得了胃癌,並且已經到了晚期。
秦丹睜開雙眼時,看到眼前有一個人,秦丹竟然平靜的笑了,笑得那麽的沒有意外感,“小鍋子。”
“呆鳥兒,呆鳥兒。”郭鬆將虛弱的秦丹緊緊的抱住。
“對不起啊,小鍋子,原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見你了,可是發現自己生了病以後,越發的想你了。忍不住了,是不是挺丟人的,嗬嗬。”秦丹的手輕輕的摩挲著郭鬆的臉。
“不,我就在等你找我,我知道你唯一的聯係方式就是老趙的手機,所以,老趙在法國時,我不讓他換號碼,他離開法國後,我買下了他的號碼,就是想著,這是你聯係我唯一的方式了。可是為什麽,你讓我等了那麽久。”看著已經被化療折磨的幾乎沒有人形的秦丹,郭鬆心緊緊的揪著。
“好了,見到你就好。我想讓你帶我去巴黎,行嗎?我想再去看看巴黎那間斜頂房的小屋,行嗎?”
“行,我安排好了,就帶你去。”郭鬆一口答應。
那天晚上,瑞奇和郭鬆這兩個同樣愛著秦丹的男人坐在了一起,用法語聊著。
“你法語很不錯。”瑞奇誇獎道。
“秦丹是我的啟
“她很愛你。我看過她用法語寫的一篇文章,說她送給她心愛的男人的生日禮物,就是移民加拿大。”瑞奇回憶著那篇文章,“我想那個人應該是你了。”
“生日禮物?”郭鬆想起了三年前有一晚秦丹說要送他的生日禮物,“我知道了。她是不想讓我的壓力太大,畢竟在法國,留學生很難解決身份問題,那裏不是一個移民國家。”
“沒錯,那文章裏寫了她移民後會立刻和你結婚,這樣你也可以過來。她還考慮到了這裏是英語法語雙語城市。但沒想到,你的法語這麽好。”
“失去她了,我才好起來的。”郭鬆喃喃自語。
“醫生說她最多還有一兩個多月的時間了,你帶她去巴黎吧。把她沒有做完的夢做完。”瑞奇看著郭鬆,認真的說道。
一個星期後,郭鬆帶著秦丹乘上了飛往巴黎的班機。飛機上,秦丹依偎在郭鬆的肩頭,問,“你是不是賺了很多很多錢?”
郭鬆慚愧的笑了,“還可以,我是用倒包掙的錢作為首期資金做房地產去了。”
“那個日本老大呢?”秦丹問。
“後來風聲很緊,她回日本去了。”
“老趙呢?”
“老趙回中國了,他老婆孩子全在中國。”
“老趙也挺不容易的,一個人就想給老婆孩子掙點兒錢。其實還是在一起好。”
“呆鳥兒,你原諒我了嗎?”
“哎,我很後悔當時就那麽走了,如果我再勸勸你,你會跟我走的。為什麽我要那麽驕傲呢?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白白浪費了三年。”
“你為什麽一點兒都不怪我?”
“我一開始特恨你。可是來到加拿大後,才發現,出國的人,不光是留學生不容易,那些移民都不容易。原來在國內當處長的,現在在洗盤子。在國內當醫生的,在這裏去幹機場接送的活兒。人,不都是為了生存嗎?離鄉背井的,誰都不容易。原來的我太理想化了,你比我早很多認識到了這個問題。其實,又有多少人在出國後還繼續堅持了自己的夢想呢?”
“為什麽要出國呢?出來了就尷尬了,混不好還真就沒臉回去。害得我連油菜花兒都看不到,嗬嗬。”郭鬆故意輕鬆的,不想讓秦丹太沉重了。
“那時候我好傻,還說鐵塔下也能種油菜花兒呢。”秦丹笑了。
“種,咱做夢的時候種,想種多少種多少。”
“我太天真了,是不是?”
“你是天使。”郭鬆將秦丹攬得更緊,不知是得到她了,還是會永遠的失去她了。
到了巴黎後,郭鬆直接帶著秦丹到了當年的那個小屋,在加拿大時,郭鬆就聯係好了房東,並拜托朋友拿到了鑰匙。
—— 故事到這裏又回到了開頭講述的那段兒,就這樣結束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明一個什麽道理,相信大家看了,一定都會有不同的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