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澍對程歡說,“如果你不愛我,你就走吧,不要再回頭!”
寒風吹起程歡的發梢半遮半掩蓋住她的雙眼,迷亂中,她想哭,想轉身,而扭頭的那一刹那,從身邊明鏡般的櫥窗裏看見了自己清晰的影像,瞬間便停滯在那裏,而後,扭回頭對著張澍笑了。
張澍分明聽到程歡在說:張澍,認識你之後,我居然又變得美麗了......
程歡從來就認為,自己早已失去了繼續享受愛情的權利。加拿大,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隻有這麽一棟宅子的地方,是被自己焐熱了的。
程歡每天的生活是圍繞著兩個孩子的,大的小學,小的學前班,周一到周五無論刮風下雨,不變的日程便是,早起做早餐,將午餐飯包準備好,然後叫醒兩個孩子,穿衣洗漱,伺候著吃早餐,且總是匆匆忙忙的提著兩個書包兩個飯包出門,把孩子塞到車裏,而後送到學校。
這便是程歡每日的早課,若是冬季,那早晨會更加忙亂,雪衣雪褲雪靴必須要給孩子穿上,每次幫孩子穿完,程歡能感到自己額頭已冒汗。趕上大雪天,程歡還要掃雪,大女兒已經懂事,每每隔著大門玻璃看到程歡在屋外掃出車道,往往會抿著小嘴,表現出與年齡不符的神情。終於在某一天,程歡聽到大女兒說,“媽媽,這掃雪真不是女人幹的活。你叫爸爸過來吧。”
那一刻的程歡,心頭一熱,鼻子一酸,眼眶頓時濕潤,卻趕緊扭過頭去,迅速擦拭眼淚,內心對自己說,“不行,還是要堅強。”
送完孩子後,程歡要打掃家裏的衛生,洗衣服,做飯,買菜,前院後院需要整理,還不時的出去上一下語言課,雖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程歡認為那是自己唯一與社會接觸的機會。太陽西下時,又是接孩子放學的時候,吃飯後大的練鋼琴,小的畫畫,一直折騰到九點多,孩子們洗完澡,兩聲晚安後,程歡往往會輕舒一口氣。這一天,又要過去了。
程歡知道自己是留守女士,但她更喜歡稱自己為留守媽媽,因為她覺得留守女士的稱謂顯得孤苦伶仃,而留守媽媽,卻還能讓人想到,你擁有著孩子。
留守媽媽,一做就是6年,丈夫似乎越來越離不開中國,因為事業越來越好,而程歡似乎也越來越離不開加拿大,因為孩子更加喜歡這裏。
起初的丈夫會每半年來小住一下,自己也會帶著孩子回國,而後變成,丈夫不來了,隻是到了寒暑假自己帶著孩子過去,再後來大女兒長大需要在暑假參加一些夏令營活動,於是,程歡也會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一年多不與丈夫見麵的狀況。
如今的程歡,想到丈夫,儼然就是每次刷那張信用卡時而產生的連鎖反應,因為國內的丈夫會支付信用卡上所有的費用。
程歡喜歡在孩子睡覺後上QQ,會遇到遠在中國的朋友聊幾句,打發一下無聊的夜晚。
如果不是在QQ上遇到了張澍,也許程歡不知何時才能想起關於愛情的話題。張澍因為程歡的資料上顯示的同城而加她做了好友。程歡對於有人加做好友,基本不予拒絕,但也從不主動聊天。
張澍是主動的,他第一次就告訴程歡,自己名叫張澍,身高幾何,體重多少,做什麽工作,自己上QQ是為了尋找有緣人。程歡很少見到那麽直接講述自己情況且如此熱情的人,與國內朋友不同的生活也導致聊天失去了共同話題,於是對著張澍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
張澍的目的是明確的,他直言不諱對程歡說,“我們見個麵吧。你在這裏應該多一個朋友,一起出去喝個咖啡,可以跟你聊聊天。”
程歡拒絕了三天,但終於在第四天的晚上答應了張澍,那是因為程歡發現張澍提出約會的地點離自己上語言課的地方不遠,另一個方麵,程歡認為見麵與不見麵對自己而言,並不會有什麽影響。程歡甚至還看著鏡中略顯憔悴的麵容自嘲道,“就這樣還能發生什麽事情?”
於是,有了張澍和程歡的第一次見麵。兩人在一間咖啡館靠窗邊的位置上相對而坐,張澍依然是語出驚人的,“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輕一些,因為你說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
“哦?”程歡不由得輕聲疑惑,隨後說了一句,“我已經33歲了。”而後,打量著眼前的張澍,程歡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是不再年輕了,如今看男人,已經無法再第一時間的去在意是否帥氣,是否英俊。
“我叫張澍。39歲了。”張澍突然說。
“哦!”程歡應聲,而後又忽然問,“你真的叫張澍?”
“對,我在QQ上跟你說過的。這是我的真名,我給你看我的駕照。”說著張澍當真拿出自己的駕照放在了程歡麵前。
程歡被張澍的這個舉動驚著了,伸出手去阻擋著,“不用不用,我隻是覺得一般人在網上都用網名。”
“我上網不是為了瞎聊,我就是為了找一個有緣人。”張澍收起駕照看著程歡很認真的說。這次親耳聽到張澍說有緣人,程歡的心裏居然有了些許觸動。但是她沒有流露出異樣,隻是下意識的把身體朝後挪了一下。
“你別害怕。我沒準備在QQ上騙個女人。我隻是把QQ作為一個認識朋友的工具,如果能真的找到合適的人,就最好,否則我們就交個朋友。”張澍看出程歡似乎有些不妥。
“那,你39歲了,為什麽還沒有結婚?”程歡隨意抓了一個問題。
不想,張澍神情竟一下子沮喪了,但是很認真的回答了程歡的問題,隻是語調低沉:“是我辜負了一個女人,我剛來加拿大就認識她了,我們在一起五年多時間,但我一直覺得我還沒有到結婚的時候,所以就一直回避結婚。最後,她離開了我。已經三年多時間了。”
看到張澍低落的情緒,程歡不得不安慰道:“我就是隨口那麽一問,真不好意思,還讓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對不起啊,我以為……”
“你以為我是狂放不羈的花花公子是吧?”張澍接住程歡的話。
“不,不是…….”程歡立刻阻止著,可是,突然間,程歡笑了出來,這笑聲讓原本神情嚴肅的張澍也笑了起來,“看來,我就是給你這樣的感覺了。”程歡不語,至少網絡上的張澍多少給了自己一些這樣的感覺。
第一次的見麵,就在張澍幾乎占據了主動的情形下進行著。程歡從未隱瞞過自己有丈夫有孩子,但是張澍似乎完全都不在意,他沒有提及程歡的丈夫,倒是和程歡一起討論著這裏的生活和程歡的兩個孩子。
臨別時,張澍在一張紙上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交與程歡,“有事或是沒事的時候,都可以給我打個電話。”
程歡本想說有QQ聯係就可以了,但怕傷害了張澍的誠意,於是接過了那張紙條,塞到了自己衣服口袋裏,說,“謝謝,我先走了,到時間接孩子了。”
那晚,程歡沒有上QQ,雖然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程歡知道自己是在刻意的回避張澍,這就是女人固有的直覺吧。臨睡前,程歡給丈夫打了個電話,丈夫說,你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來了?孩子睡了嗎?要注意孩子的身體,注意營養,學習上絕對不能放鬆。
掛斷電話後,程歡覺得自己又完全捕捉到了現實。走進浴室準備洗漱的那一瞬間,又看到了浴室牆上的鏡子,裏麵那個女人,是自己,於是,看著自己說著,“程歡,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你已經失去了某些權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