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途 小說 22

等陳然和於楠離開何曉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終於屋子裏又剩下何曉一個人了。突然間安靜下來，何曉覺著心裏的怪怪的，她抱著個大大軟軟的墊子，坐在沙發裏，腦子裏亂轟轟的一片。

為什麽這個最熟悉最溫暖的自己的精挑細選的房子，如今都變得不那麽親切了。自己猶如一列原先正在歡快奔馳的火車，如今硬生生的被人搬離了軌道一樣。想回去，可是，找不到原來的軌道了，繼續在新的軌道上行走，卻完全不知新的軌道終點在哪裏。

想到終點，她想到了依靠，想到依靠，她想到了喬楊。為什麽，想到喬楊的時候，感覺總是那麽的親切，可是為什麽走到喬楊身邊的時候，就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著她卻同時也阻止她進一步的靠近呢？讓人想到兩隻一起盤旋飛舞的蝴蝶，很美很美，卻永遠不會重疊。

想到這裏，何曉拿起了電話，她很想問問喬楊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感覺。在電話上按下了喬楊家裏的電話，何曉又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對，就是這種時而熟悉又時而陌生，讓她有時興奮又有時困惑。

“Hello.”電話被接了起來，喬楊的聲音傳了過來。

“喬楊，是我，何曉。”何曉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緊張，有什麽好緊張的呢，可是，唉，就是控製不了的緊張。

“嗨，何曉，怎麽樣，還好嗎？時差倒過來了嗎？”喬楊的聲音聽上去是很溫和的，但說不上來怎麽回事兒，何曉覺得這聲音似乎沒有表現出感情。

“喬楊。”何曉就這樣單獨的叫了他的名字。

“嗯，你說話呀，睡好覺了沒有？我本來想明天早上給你打個電話的，因為怕你倒時差一直在睡覺。”喬楊還是那樣平穩的聲音。

“停！！！”何曉一下子叫了停，都有點兒破音了。

“怎麽了？”喬楊奇怪何曉這突如其來的叫聲。

“沒怎麽了，喬楊，我就覺得很奇怪，太奇怪了。你為什麽總是能保持那樣冷靜的跟我講話呢？”說著話時，何曉感到自己的眼圈已經紅了。

“我，我對說話一直就是這樣的呀？”喬楊回答道。

“喬楊，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呢？對我，對其他人，你都是這樣講話的，難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跟別的所有的人都一樣嗎？”何曉終於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但眼淚也跟著一起出來了。

電話那端，喬楊沉默，何曉也沒有說話，喬楊能聽到何曉抽泣的聲音。這樣大概過了兩三分鍾的時間，何曉慢慢平靜了下來，對著電話，她說：“對不起，我知道，其實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對你這樣要求是莫名其妙，毫無理由的。我隻是偶爾會覺得有些……有些……”何曉想不出用什麽詞來讓喬楊明白自己的心情。

“有些脫離現實生活了是嗎？”喬楊在電話說了這句話。何曉聽了，心裏又一陣震撼，是的，她就知道喬楊是能理解體會自己的感受的。“對，就是這樣的。你說的沒錯。”

“那，你還知道你的現實生活是什麽嗎？”喬楊輕聲但清晰的問了她這個問題。

“我的現實生活？”何曉覺得自己好象被一個棒子重擊了一下，對啊，自己的現實生活到底是什麽，自己還知道嗎？

“好了，我要掛電話了。再聯係吧。”何曉不等喬楊再說話匆匆將電話掛斷了。她仿佛被點醒了，自己的現實生活到底是什麽。正因為似乎已經忘記了這點，所以連這個自己的窩，都顯得不親切了。

“對，無論如何，我要回到現實生活中來，我的現實生活就是我的丈夫是齊龍，他在中國出差，我在這裏等他，對，我還有工作，明天我還要上班，時間會很快過去的，很快。對，就應該這樣，至於喬楊，這段時間先不去想他，時間一定會衝淡我對他的感覺，一定會的。齊龍，齊龍呢，齊龍犯了錯誤了，可是，不是已經總結過了嗎，他是愛我的，隻是在性愛上不和諧，等他回來了，努力一下，努力一下一定會好，至少，我不是已經有過一種快樂的高潮了嗎？雖然是自慰的方式，但和齊龍一定會更好。”何曉心裏念經般的冒出了這些想法。

行動上，何曉為了回到現實生活中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中國的父母打個電話，上次打電話是去法國之前跟父母報告了。現在這會兒正好是中國早上七八點鍾，父母都在家呢。

“媽媽，是我呀。”何曉聽到媽媽的聲音，心裏湧上了無數個委屈，但怕媽媽被嚇到了，還是忍住了哭腔。

“囡囡啊，儂總算來電話啦，到歐洲去好白相伐？”何媽媽是一口上海話，何曉早說她學普通話是沒指望了，可這會兒聽到這親切的鄉音，覺得心裏好舒服。

“蠻好，蠻好，到時候給你們寄照片。就是想儂，想爸爸了。”一打電話，何曉頓時覺得父母還是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

“哦，小龍剛才也來過電話了，他講他這個禮拜五要到上海來看我們的。嗬嗬，這個毛腳女婿，現在是蠻好的。對我們也蠻好的，對儂好伐？”何媽媽說到這個女婿，是很滿意的也很得意的。

“他對我挺好的，儂放心。爸爸呢？”何曉問道。

“哦，儂等歇，我叫他來聽電話啊，他等在那裏著急呢。老頭子啊，快來，囡囡要跟儂講話了。”何媽媽大聲的叫著。

“曉曉啊。”電話裏傳來爸爸的聲音，爸爸在電話比較喜歡講普通話。

何曉的眼淚又往上湧了一次，女兒對爸爸好象比對媽媽還要依賴。“爸爸，你還好吧?”

“我好，挺好的，上班還有點忙，哈哈，爸爸今年年底就要退休了，要站好最後一班崗。”何爸爸是個熱愛工作的人。

“爸爸，你要注意身體哦，我很想你的。”

“齊龍不在那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正好再抽空自己多學點東西，比如練練書法啊，看看文學名著什麽的，要注意不斷的提高自己的內在修養。你有時候看待問題的態度比較浮躁，所以就更要注意靠讀書來修身養性。”何爸爸幾乎每次電話裏都會說這些話。

“哦喲，知道了，爸爸，你每次都講這些，怎麽就不煩呢，嗬嗬。”何曉知道爸爸是老生常談，心裏卻也覺得很溫暖。

“好了，今天就聊到這裏吧，我要去上班了。你周末可以來電話，齊龍會在這裏的。”何爸爸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每次都主動收線，盡管何曉已經告訴過他無數次，電話費很便宜，但是何爸爸的理由是，電話問好就可以了，不必要的浪費的錢一分都不要浪費。

給父母打完電話，何曉想到了齊龍，其實想著給他也打個電話了。可是，手指觸摸著數字鍵就是按不下去。

最終，何曉還是沒有給齊龍打電話，想著爸爸的話看看文學名著，於是，就早早的鑽到被窩裏，拿著一本從中國帶來的《紅樓夢》，在台燈下閱讀了起來，《紅樓夢》是何曉一直都比較喜歡的書，雖然讀過不下十遍了，但因為是好書，所以千萬遍而讀不膩。看著看著，何曉突然撲嗤笑了出來，她想到了和齊龍的兩句對話。

曾經，何曉對齊龍說：“如果把薛寶釵和林黛玉的性格綜合一下，那多完美啊。”

齊龍說：“你錯了，那不是完美，那是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