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自從嫁給了爺爺之後就落下了一個曆害的名頭,因為爺爺性格懦弱,家裏裏什麽事都要由裏了小腳的奶奶出頭。奶奶生了六個女兒,好不容易老來得了個兒子,那就是我爸。
爺爺生病時我就被父母安排與爺爺奶奶住在南街上的老宅裏,爺爺去世後我就跟奶奶一塊住。平時幫著打水、掃院子,奶奶做飯我燒火,冬天天冷時我每晚給燒坑取暖。農村裏燒火是個苦差使,用的草多是未完全曬幹的或是下雨下雪時打濕了的,煙很大。南北向的房子煙囪在南向的屋頂上,一遇西南風煙就向煙囪裏倒灌,熗得滿眼是淚滿臉的灰,而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幾乎都是西南風。
打水可是個技術活。一般是用扁擔挑兩個水桶去井裏打水。八、九歲的孩子個子倭,挑不起水桶,就把扁擔兩頭的鐵鏈子在扁擔頭上繞幾圈將鏈子變短了再挑。水井很深,特別是夏天水少的時候。大人們是用雙手拉著扁擔的一頭,另一頭掛著水桶;將掛著水桶的一頭放入水井中,水桶到了水麵之後,猛力地向一個方擺動扁擔,水桶就自然而然地沉入水中了;等水桶完全沉入水中盛滿水之後,再向上拉起扁擔,盛滿水的水桶就被拉出來了。我人小力氣小,也照這樣做就會被重重的水桶拉到井裏去了。我的決巧是在向上拉扁擔與水桶時,將扁擔別在水井口的一個角上作為支點,拉著扁擔的上頭向後拉(而不是向上拉)。這樣重量都被井角這個支點承受了。老家的井的井口都是方的。
爺爺去世前我每周要去公社屠宰場買一次豬肉。公社在西黃嵐村,離家有六裏路。那時沒大路,都是些羊腸山路,路上上滿了草,早晨草上落滿了水珠,走過後褲子就全被打濕了。路上要經過一個叫死老婆溝的地方,據說從前有個老婆(女人)在哪兒挖野菜時被狼吃了。買肉一定要一大清早就去買,中午就關門了。一大早天還黑著就從夢中被人從被窩裏拽起來,眯眯瞪瞪閉著眼就上路,但一出村口就醒了,怕!手裏拿根樹枝,一走到死老婆溝那地界就開始唱紅歌,壯膽。
我跟奶奶的關係很好,記得冬天晚上經常把奶奶的兩隻很小很小的腳放到懷裏幫她取暖,每當回想起來還能感覺到肚子上的那一雙腳,冰涼冰涼的。我十四歲上高中時就住校了,那之後奶奶就由我大弟弟照顧了。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在濟南上學,家裏沒告訴我。她去世前一直嘮叨著要見孫子媳婦,我那時交一個女朋友,但她不肯跟我回老家,奶奶去世後我很生她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