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啟示錄,6

(2007-10-31 21:41:47) 下一個
6
 
 
 
張岩一晚上沒有睡覺。昨晚,他約好前妻在外麵見了一下麵,時間很短,兩人基本沒說過10句話,前妻將兒子的一些私人物品帶來轉交給他,然後就走了。回到家,兒子還在看電視,他很想找點話題來交談,可是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見麵,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不過,他已經知道,兒子已經喜歡聽搖滾或R&B這一類的音樂,而且不再需要睡覺前給他講安徒生童話,這是第一個突破。
兒子就睡在旁邊,多次半夜醒來,好像找不到北一樣,有點恐慌。每次張岩都安慰他,繼續讓他睡覺。
6點半,張岩就起來做早飯,有些困,他給自己從了杯咖啡。不過,喝過依然還有倦意。又衝了一杯。兒子醒來,睡眼惺忪的走到客廳,張岩早就給他準備毛巾牙刷。
吃完早飯,兒子小武想到要去上學就開始有些畏懼。
不過,最後還是說服了兒子去上學。他把兒子送到教室門口,這時候剛好又遇上他的林班主任,他也是來看看小武今天有沒有來上課,本來上午前兩節是沒有他的課。兩人隻在樓梯過道寒暄幾句就道別。他走出學校,剛好上課鈴聲響了,上午的8點鍾,這個時候可以去哪裏?如果平時,他現在還在睡覺,可是從今天開始不能了。他要擔負起作父親的責任。回去再繼續求燕芳,但回想昨天咖啡廳的事情,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麽臉麵回去。他一路走,思考著下一步的路。
經過公園,他在外圍的河堤停留了一會,看著裏麵正在大興土木,要重新改建。這個公園對他來說有很多感情,這幾年他沒有再來過,很想進去,卻發現現在在重建。不知道以後開放還是不是作為公園的用途。
他剛轉身要回家,一對鄉下人走到他跟前,他有點嚇到,這個地方,這個時候,來了這樣的人,很容易被打劫的。
他不想理他們,對方卻開口說到:“阿哥,你知道金輝大廈正麵走嗎?”
“離這裏很遠呢!”
張岩說。
“我們坐錯車,不知道怎麽去哪個地方!”那個鄉下老頭說。
“你們從這邊拐出去,然後到大馬路那邊座2路公交車就可以到。”張岩回答說,不過沒有戒除警備。還是跟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多謝啦!多謝啦!”這一老一少一人一聲謝謝就走開了。
張岩回到家,剛上樓梯,就看到前妻正坐在台階上。
兩人沒有打招呼,不過心照。
張岩拿出鑰匙開門,讓開給前妻進去,接著關上門。
前妻沒有坐,依然站在門口處,環顧四周。張岩給她倒了杯茉莉花茶。
“謝謝。”她說。
“坐吧。”
張岩自己先坐到沙發的另一邊。
“他昨晚在這裏好嗎?”冬苗問。
“醒來過幾次,如果以後經常來就不會這樣了。”
“你這裏應該收拾一下。”
“我知道。你和律師怎麽說了?”
“他不知道我今天來。”
“那我們昨天講的條件呢?”
“我答應你。”
“沒有反悔?”
“不反悔。隻是……”她又環顧四周,有些不滿意。
“這個你放心。”張岩知道她在想什麽,“我很快就會收拾好地方的。”
“不過,你還沒有工作。”
“這隻是過渡期,我已經在開始調整自己,很快應該會有新的作品。而且,我昨天重新回去找燕芳。”
“她答應你了嗎?”冬苗提到這個名字有點不自在。
“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我去找其他人,也許可以回去報社工作。”
“你不喜歡報社工作的。”
“對,不過因為小武,我必須回去工作。”
兩人又沉默,冬苗一口茶也沒有喝,雙手端著杯。
一聲刺耳的電話鈴聲打破了他們的僵局。
“喂?”張岩拿起電話。
“是我,現在有時間嗎?”
“有……”張岩遲疑說,他怎麽也想不通燕芳會在這個時候主動給自己打電話。
“那你過來我出版社,你走運了!”
“什麽?”張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和前妻兩人都在相互對望,冬苗沒能從他的目光讀出什麽信息來,不過也急切地想知道什麽事情。
“就是你走運了!”
燕芳重複了一次。
“好,我現在過去。”
“快點,別讓你的財神爺等你!”
電話斷了。
張岩深呼吸了幾口。
“什麽事情?”冬苗很焦急的問。
“我走運了!”
“走運了?”
“對!我走運了!燕芳的電話!我走運了!”
“她說什麽了?”
“她什麽也沒有說,就是說我走運了!”張岩就要跳起來歡呼。
“那好吧,我也走了,你忙你的吧。”
張岩跟前妻一同下樓,然後分頭走了。
仰望著這座辦公樓,張岩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平靜?興奮?
當他再次踏進燕芳的出版社,這裏跟5年前基本沒有什麽變化。服務前台的接待小姐已經認出張岩,她甚至帶有一種仰慕的眼神看著張岩。張岩似乎習慣這種場麵,也慢慢重拾過去的信心。
他們來到燕芳的辦公室,接待小姐敲敲門,然後把門打開,裏麵還有一個人,很熟悉的背影,他坐在大班台前的椅子上。接待小姐隱到後麵,關上門。
“你來了,我來介紹。”燕芳站起身,背對著張岩的男人也站起身,轉過來。“這是鄒少鵬,形廣告公司的總經理。這是張岩,我們的大作家。”
張岩走上去,兩人握了手,然後各自坐下。
“我們見過麵嗎?”張岩問。
“應該沒有。”鄒少鵬微笑回答道。
燕芳今天氣色非常不錯,或許跟她換了粉紅色的腮紅有關。
“鄒總想投資我們出版社。”燕芳看著張岩說。
我們?張岩問自己。社會真現實!
“對,我想重新出版你的每一部作品,同時我也邀請你加入我的廣告公司——形。”鄒少鵬補充道。
張岩用一種難以致信的目光看他們兩人。
“張先生,我非常欣賞你的作品,從我學生時代你就是我的偶像,你的作品,你寫的每一個字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影響深遠!希望你別懷疑我今天的動機!我完全是欣賞和佩服你,所以邀請你合作!”
“可是,我從來沒做過廣告行業。”
“我相信你的創意,你的思想,可以為廣告業帶來新的一頁!而且,我想賣斷你今後5年的創作版權,你願意嗎?”
張岩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因為過去這一類事務都是燕芳在幫他處理。
“這樣吧,我合約也帶來了,剛才吳女士也看過了,你再看看,然後需要修改什麽地方你可以直接提出,隻要合理,對我們雙方都有利,我也願意讓步。可以嗎?”
“其實不用修改,我已經看過了,條件很合理。”燕芳說。
張岩拿著有合約的文件夾,一言不發,旁邊的兩人都在等著他開口回應。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準備好……”憋了很久,張岩才說。
“你別再考慮了!這是你的機會!”
燕芳提醒道。
“如果,張先生有什麽其它不方便可以說出來,我們可以解決!”鄒少鵬說。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寫過一個字了。”
“明白了,那關於這部分,你可以不簽,不過,我們可以改成,如果你有新作品那麽就要第一時間把小說賣給我們。可以嗎?我們擁有首發權!”
“這個可以,沒有問題。不過,加入你們廣告公司,我覺得有些不合適,我根本就不知道要做什麽?”
“張先生你別顧慮,其實寫廣告詞比你寫小說容易的,你隻需要寫一個醒目的標題就可以,內容我們的創意人員會去自由發揮給你填補上的!”
“我想考慮一下……”
“可以,可以……沒關係!但是我希望張先生不要錯過這一次合作,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有誠意來這裏邀請你加入的!我可以告訴你,你的作品影響了我的人生,我想不少人應該和我有同感。”
燕芳都想搶過他手裏的合約還有筆,然後提他寫上自己的名字。
“還有,你以後的每一部作品,我們都會盡力拍成電影或電視劇。”
“可我不喜歡現在的那種炒作方式。”
“你理解錯誤了,炒作是有必要的,當然,我們決不會用那種低俗的手法,你不需要,也沒必要去降低你的人格!而拍成電影或電視劇那是另外一回事,你願意就出來多講幾句話,不想我們公司決不會強迫你!因為,你是最好的!”
“好吧,我簽!不過有個條件,這份合同,我有權利作任何修改!”
“好吧。”鄒少鵬想了一下,說。
張岩拿著筆,在紙上沙沙的簽下自己的姓名,然後把合約交給鄒少鵬。
“合作愉快!”鄒少鵬伸出手。
“合作愉快。”張岩卻沒有鄒少鵬這份自信和肯定。
“那明天你就可以上班嗎?”鄒少鵬問。
“上班?你可沒有和我說要固定的時間。”
“不,我的意思是說,你明天可以去我廣告公司看一下,至少,你也應該知道那個地方對吧。而且今後你的大部分工作內容都直接和我說就行。其他你都可以自由活動。不過,一旦需要你去見客戶,你就一定要到場。”
“那你呢?”張岩問燕芳道。
“他才是你的大老板!”燕芳回答道。
“可以,大概幾點,我有個孩子,現在每天都需要我去接送他。”
“小武跟你一起住了?你前妻同意嗎?”燕芳問。
“是的,這個事情以後再和你解釋。”
“沒問題,我們公司都在9點才開始上班的,所以,你送完孩子上學後再來不會有影響。”
鄒少鵬說。
談完幾個合作項目後,張岩迅速離開出版社。他現在就要去接兒子放學,然後好好的慶祝一番!算了一下時間,從這裏坐公交車到兒子學校,加上等車的時間,到了那邊就剛剛好。雖然囊中羞澀,不過,今天值得奢侈的慶祝,再說,合約已經簽了,今後也有固定的收入。張岩都想好決定帶上兒子去哪一家好餐館。
他站到公車站的一個角落,那裏有一個大的廣告牌可以擋風。不一會兒,又來了兩個鄉下人。張岩認出他們來,就是上午在公園附近跟他問路的那兩個人。那兩人也認出了他來。老人臉上還有淚痕,眼睛很紅,張岩腦海裏已經迅速的記下這兩個人的模樣,動作,神態,在大腦裏開始勾畫著一段關於這兩個人的外貌描寫。
突然,他自己走上前去:“我是作家,你們好!”
那兩個人反被他嚇到。
“你就是上午那個人!”年輕人說。
“我在為自己的小說搜集一些資料,想了解一下農民的生活。”
那兩人隻是尷尬的裂開嘴,不知道怎麽回答他。
“沒關係,沒關係,我隻是隨便問問,就當作聊天。你們一大早進城來做什麽呢?”
“我們來找人幫忙。”老人說。
“幫孩子找工作?”張岩說完把目光投向旁邊的年輕人。
“不是。”年輕人回答。
“我兒子跟人打架,結果打死了人,已經被判死刑,我們來找律師翻案討公道!”老人說。
“是自衛?”
“不錯!”年輕人說。
“不過那個律師不願意接我們的案子。”老人說。
“說什麽原因嗎?比如上訴機會很渺小?”
“因為錢。”年輕人說。
“既然是自衛殺了人,一般隻要有證據是不會判這麽重的。”
“張先生!”一輛全新的本田車停靠到公車站前,從裏麵傳出一把聲音。
張岩彎下腰去看,原來是鄒少鵬。
“上車嗎?要去哪裏?”鄒少鵬問。
“我準備去接兒子放學。”
“那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張岩對旁邊那兩個鄉下人以微笑作為道別,然後上了鄒少鵬的車。
“你認識他們?”鄒少鵬問。
“噢,不。隻是剛好沒事閑聊幾句,給自己的小說搜集靈感和資料。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不對,應該說,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審判日。”
“不是很明白。”
“後麵扉頁不是有出版社嗎,我就查到這家出版社的電話,結果還真找到你,我以為需要費一段時間。”
“你剛才的話很動聽,我幾乎被你打動了,很久沒有人對我說這麽漂亮的話,你會是一個很成功的商人!”
“你認為我說的隻是一種商業策劃?”
張岩尷尬的看著前麵的路,不知道如何回答。
“張先生,當然,那番話也有一定的商業策劃成分在內,不過我是真心的希望和你合作,不管你怎麽認為都好,我不會介意!”
車經過下一個路口,突然被堵住了。前麵還有不少警察,另一邊的路暢通無阻,不過,張岩這邊的路道全部被堵了。
“怎麽這個時候才來交通管製!”張岩有些不滿。
“今天中央委員來視察。”
鄒少鵬說。
“怪不得這幾天,街道掃得那麽幹淨,擺攤的都被趕得連影都看不見。路兩邊的樹都剪的很有型,廣告牌都洗幹淨,亂張貼也沒有了,哼!真可笑!”
“因為要給中央看啊!”鄒少鵬對此不以為然。他父親就是官員,他從小就知道這些遊戲規則,心照不宣,見多不怪了。
“哼……如果平時也這麽做就好了,就隻為這幾天,免了。做戲給誰看呢!難道中央就不知道嗎?他們也是從這個位置爬上去的,這些把戲難道他們也沒有幹過嗎?”
“就因為他們幹過所以大家都視而不見。”
“走形式,中國人的絕活!我們都生活一個虛幻的世界裏,這裏沒有一樣東西都是真實的。整個國家的人都生活在一個虛構的世界裏。怎麽我們大家都可以這麽忍受呢?老百姓也好,那些官員也好,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怎麽回事,可為什麽還要繼續演戲呢?”
“那你認為呢?”
“強迫症!”
“你的意思說整個國家的人都有精神病了?”
“那不是嗎?我們都知道這一切是虛假的,可是還要繼續欺騙自己。”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指除皇帝的新裝後,接下來要怎麽辦?”
“全民崩潰!”
張岩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就像之前有人說在太空是看不到中國長城的,結果就全民崩潰了!”鄒少鵬哈哈大笑說。
“在太空隻看到中國的空氣汙染!”張岩卻冷冷的揶揄道。
“知道嗎?我就欣賞你敢說這些別人不敢說,即使有權力,也知道真相的人,他們卻不敢說,而你卻敢說!這就是我佩服你的!”
張岩聽到這些讚賞的時候卻麵無表情。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看的那麽高尚,更沒有覺得自己得到別人這種讚賞,心裏會洋洋自得。
過了好一會,他們才聽到遠處傳來微弱的警車聲,逐漸清晰,越來越近,直到,突然,一隊警車閃過,然後幾輛高級轎車隨後出現,緊接著又是一隊警車,還有幾輛公務車跟隨在後。張岩看了手表,他們已經在這裏堵了接近半個鍾頭。
前麵的車開始緩慢運行向前,鄒少鵬也慢慢跟上去,車速越來越快,終於正常通行了。
鄒少鵬把車停到學校巷口,臨走前,不忘記提醒張岩明天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張岩走進一圈學生家中,這些人已經很早就來。他剛站好位置,放學鈴聲就響。過了一會,兒子從一群孩子裏走出來。
張岩走上去:“小武!”
“爸……”
“中午跟爸爸吃飯去,今天我們吃一頓豐盛的!”
“慶祝什麽?”
“慶祝我們重新開始!”
“可是我很多東西還放在媽媽那邊,我要回去拿。”
“我們先吃午飯,下午放學我跟你去拿怎麽樣?”
“也好,那我們吃什麽呢?”
“你說呢?”
“麥……算了,你不吃這些的。”
“噢~~~沒關係,你喜歡吃我就吃!”
“算了,我們吃別的吧!”
“那我們去吃牛排怎麽樣?”
“也行!”
餐廳在一條商業街,很熱鬧,客流很多。分兩層,外牆全部都是落地玻璃窗,垂掛著竹簾。室內的燈光都是暖色調,從外麵看去,就像一個十分有溫暖氣氛的天堂,不知道是那個設計師做出這個決定的,單這一點就可以吸引顧客進去。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快沒有好位置了,父子倆隻能座在離出入口旁邊的那個兩人小餐桌。
服務員走來,很熱情,但看得出她非常希望顧客趕快點菜,別磨蹭太久,她可能同時要照顧好幾張桌子的客人。
每人來了一客牛排,還有兩碟小點心。服務員又送來兩個很小小的橢圓形碗,張岩跟兒子走到離他們不遠的一張台子去拿水果。碗太小了,放不下什麽水果,旁邊的人也多,爭先恐後,女人特別多,一點都不客氣,手腳慢點就爭不到。張岩看了一下她們,這些人,擺放水果到這個小碗特別有技巧,就像切積木一樣,連一點空隙都不放過,而且堆得老高!
這還是一家有檔次的餐館,但是食客卻一點沒有檔次。
張岩和兒子選好了水果後,再加上沙拉醬,很小心的走回他們的餐桌,因為掉了就沒有,而且隻能拿一次。真是小氣!
“今天在學校,同學沒有為難你吧?”張岩看著兒子吃著那些水果,問。
“沒有。”小武很不願意在繼續談論自己在學校的事情。
“如果有問題,我希望你和爸爸說,好嗎?”
“好的。”
“還有,跟你一起玩遊戲的那個女孩……”
話還沒有講完,小武已經非常羞愧,昨天那些聊天記錄父親全部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兩個肩膀緊張得往裏縮。頭很低。不出聲,連呼吸都很緩慢。
“好了,我們先不說這個事情。”張岩說。
不過,小武的心情卻沒有放鬆。
突然,餐廳響起一把很大的聲音,是椅子與地板磨擦發出的,張岩轉頭順著聲音發出的位置看去,一個年輕女孩,穿這校服,一手抓起書包,單肩背著,怒氣衝衝的朝他們走來,當她靠近小武時,書包很大力的砸到兒子頭上,女孩推開玻璃門,甩著書包走出去,門在她背後猛地關上,因為阻力,門再一次撞到小武的椅背上,然後彈回去。
“你沒有傷著吧!”張岩又氣又無奈的站起身,走到兒子身邊,問。
“沒事,我沒事!”
張岩不放心的摸著兒子的頭。
“又是昨天那個女孩子!怎麽現在的家長怎麽放縱自己的兒女!連起碼的教養都沒有讓他們學會!”張岩看著那個女孩的背影說。
“我就是那個放縱自己兒女的家長……”
張岩愣了一下,抬起頭轉身看,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他後麵,做賠罪狀。
“噢……不好意思,我想她,她可能很氣憤,一時不小心,不是有意的。”張岩看到對方反而感到羞愧,特別是剛才自己講的話,頓時,還替對方解釋。
“不,不,不!真的不好意思,那是我女兒,她現在是青春期,真的不好意思,她沒有傷到你孩子吧?”
“沒有。”小武替父親回答道。
“小朋友,你沒事對不對?那就好!你想吃什麽嗎?我點給你!”
“噢~~~不用了!我們已經點菜了!”張岩說。
“我想要一個草莓雪糕。”小武說。
“小武……”張岩低聲訓斥道。
兒子很不在乎的看著他。
男人朝服務員招手。
“先生要什麽?”女服務員走來。
“給這個小朋友來一個,來一個什麽?”
“草莓雪糕。”小武說。
“好,就一個草莓雪糕。”男人說。
“那好的,還要其他的嗎?”
男人看了小武,等待他回答。小武搖搖頭。
“就一個草莓雪糕吧。”男人對服務員說。
“真不好意思!”張岩說。
“沒事!沒事!嗬嗬……我叫侯傑,外科醫生。”
“我叫張岩。”
兩人握了手。
“張岩?”侯傑看著他,重複的念著名字。
“對。”
“你該不會是那個寫《審判日》的張岩吧?”
“就是我。”
“哇!原來就是你!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吃午飯嗎?”侯傑眼睛閃閃發亮。
“呃……這個……我們這裏的桌子抬小了……”
“沒關係,你到我那邊的桌子,那邊可以坐4個人,我女兒走了,還空3個位置!”
張岩看著兒子,希望他幫忙說不。
小武好像一點都不反感。
“就過來那邊座吧!你看,你和孩子坐在門口這裏很不好,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到那邊吧!就當作我給你孩子賠罪!”
“噢,別!沒事,好吧!”張岩很想和孩子好好吃一餐飯,結果卻不是他預料的。
侯傑又把服務員叫來,這一次來了個男的,他讓服務員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搬到自己的那一桌。
“對了,你不用追你女兒去嗎?”剛坐下,張岩就問,本來就想問,可是剛才一直沒有機會。
“不用了,讓她去吧。追也沒有用。”侯傑勉強擠出笑容說。
雪糕送來了,擺到小武的麵前。
“真不好意思!”張岩又說。
“不,不好意思是我,是我女兒砸到你兒子,然後我還強迫你們跟我一起吃飯,這才不好意思!”
“嗬嗬……”
“說說你吧,你應該有好幾年沒有出過作品了吧?”
“對,5年了,不過最近開始進行搜集資料,很快就可以寫新的。”
“有名字嗎?”
“暫時沒有。其實我也還不知道寫什麽,現在比較混亂。”
“理解,搞藝術需要一點點那個那個……我也說不好!嗬嗬,不好意思了!”
“不,沒什麽。”
“寫小說很艱難嗎?”
“倒是不怎麽艱難,在你寫之前,還沒有固定好要寫什麽這段時間會比較難受,但是,如果你找到一個好題材,資料收集完畢,寫的過程是快樂的,大部分時間,至少我這麽認為!”
“你很棒!今天我的《審判日》沒有帶在身上,不然一定拿出來讓你簽名。”
“說實話,那不是我最喜歡的作品。”張岩說。
“為什麽?”侯傑很驚訝,“那本書幾乎讓你差點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啊!”
“不錯,可是我不喜歡。”
“如果不是那幾個老頭……”
“他們也是好心做了壞事而已,不是有意的!”
“本來人家諾貝爾獎是一個民間組織,是不受任何官方政府組織的幹涉的,他們幾個應該明白這個問題,在說,我們的政府給人家的形象就不好,有時候說出來隻會壞事。”
侯傑很為張岩抱不平。
“你是哪一家醫院的?”張岩轉開話題。
“中心附屬。”
“很不錯嘛!”
“嗬嗬……不是很喜歡在那裏上班。”
“難道這麽大的醫院你還嫌棄它福利不好,或者……”
“我以前是無國界醫生。”
“什麽時候的事情?”
“20年前了。我那時候在非洲,做了5年才回來。”
“厲害!”
“回來後,沒過幾年就遇上醫療改革,本來是一件好事,出發點,可是後來,一切都不是當初說的,醫院變成了屠宰場。醫生變成了吸血鬼。”
服務員用了兩次把他們點的菜送上。
侯傑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然後又把女兒的那一分也吃光。侯傑知道張岩一定在看他,於是解釋道:“你沒有去過非洲,你去了就知道,食物是多麽珍貴!”
“不用去非洲,在我們這裏的邊遠山區我就可以感受到。”
“這是我的名片。”侯傑說。
“嗯……我暫時沒有印名片。”
“你不用,你的作品就是你的名片。”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今天遇上了一個大作家,還是我以前的偶像!”
“哈哈哈……你誇獎了!”張岩心裏很開心。
“你是本地人,還是移民來的呢?”
“我是本地人,我從小就在這裏出生,你呢?”
“我父親不是這裏人,老家是山東的,所以我算是半個移民的。沒想到你完全是本地人。”
“怎麽這麽說呢?”
“因為本地人好像都不喜歡搞文化的,他們就隻知道賺錢,而且文化水平很低!”
“你錯啦!廣東人是最務實的,不是沒有文化,這裏的文化人多的是!隻是外省人不願意承認這個現實。”
“你以前讀哪個學校的?”
“3中。”
“原來你也是3中的啊?”
“難道你也是?”
“是啊,原來我還是你師兄!”侯傑說,“你們是哪個一個班主任?”
“姓吳的。”
“那個老女人啊!我還以為她退休了,沒想到還可以撐那麽久教你們!”
“我們都背後叫她獨臂神尼。”
“什麽意思?”
“我也忘了,那時候也不知道哪個背後悄悄起這個名字的。”
“哈哈哈!我知道大概什麽意思了!”
“其實她滿可憐的。”
“你們知道什麽?”
“後來有傳言,說她丈夫在文革中被批鬥死去,而她一直都不知道,等著她丈夫回來。”
“她丈夫也是老師嗎?”
“這個就不清楚,好像寫了什麽東西,說是反革命的,於是抓去坐牢。”
“那也真是可憐,她現在應該死了吧。”侯傑說。
“也許還活著,不過生活肯定還是那麽不好過。”
侯傑的手機響了,他按接聽:“喂,什麽事?嗯……嗯……嗯……傷勢如何?嗯……好吧,我現在就過去,你們先給他鎮靜劑,讓他情緒沒那麽激動,也可以減輕他的痛苦。嗯……好,我過去。”
“醫院有事?”
“對,有個病人很嚴重,車禍,還清醒著,不過情緒很激動。我現在就得過去了!”
“那好吧,你去忙吧,我們還要座一會。”
“行,電話聯係!”
“拜……”
侯傑匆忙的離開了。
小武突然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目光看著父親。
“怎麽了?”張岩問。
“原來那麽多人都喜歡你。”
“嗬嗬……”
“那為什麽媽媽不喜歡你呢?”
“嗯~~~因為我不是一個好爸爸,一個好丈夫。”
“我覺得你很酷!”
“我?我已經老了!”
“你比剛才那個醫生年輕多了。”
“可是我也老了,怎麽還會酷呢!”
“因為很多人喜歡你!我看到那個醫生看你的眼神就像我們學校高年級那些女生看到劉德華的眼神是一樣的!”
“是嗎?”張岩覺得這餐飯有點價值了。他可以在兒子麵前建立一個正麵的父親形象。
“對,你很酷!”
“雪糕好吃嗎?”
“好吃。”
“快要去上學了,吃完我們就走。”
兒子用小勺把最後一塊奶白色的雪糕放進嘴裏,張岩就把服務生叫來。
女孩笑得很燦爛,操一口外地音,說:“有什麽效勞。”
“結賬。”
“好的,你等一下。”
很快女孩又回來了,說:“先生,你們這一桌已經結帳了。”
“哦?”張岩感到意外,不過馬上想起侯傑,“好吧,沒事了。”
“我們現在走嗎?”
“對。”
“你下午放學還來接我對不對?”
“你們幾點放學?”
“大概4點半。今天沒有第3節課。”
“那好,如果我晚一點,你也別走開。”
“你還有事?”
“暫時沒有,如果我遲到了的話!”
“不會走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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