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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示錄,9

(2007-10-31 21:46:47) 下一個

9

李洲剛把咖啡端到張瀚斌的辦公桌上,就聽到外麵桌上嘣的一聲。他知道張瀚斌來了,不到兩秒鍾,張瀚斌就走進辦公室。他來工作幾天了,還不見張瀚斌正式與自己說過什麽話,唯一就是那次被訓斥。張瀚斌似乎就當他是透明一樣。嚴麗急急忙忙從外麵一路小跑而來。她示意李洲趕快出去。李洲支支吾吾的走出辦公室。然後,把張瀚斌剛才撇在他辦公桌上的黑色大衣掛到一個小衣櫃裏。從他來上班那一天起,他幾乎每天就在幹這些事情。他心驚膽戰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聽到嚴麗正在向張瀚斌匯報今天的日程,約會,還有其他一些關於案件的事情。

過了一會,嚴麗走了出來,樣子就像剛參賽一場馬拉鬆比賽一樣。

“把3天前的檔案調出來。”嚴麗說。

“所有?”

“對!馬上!”嚴麗就像上司一樣的對他說話。

一股難聞的氣味突然飄到律師樓的每個角落。李洲抬頭轉身看,又是昨天那對鄉下人。這一次他們還帶著一隻活鵝來,那隻鵝的腳被紅繩捆綁著,然後被強塞在一個塑料網袋裏,它的翅膀不能動,難聞的氣味就是從這裏傳來。嚴麗馬上對李洲說:“你的事情我來做吧,你去對付他們兩人。”李洲很無奈的把位置讓給嚴麗。剛走幾步,嚴麗又小聲說道:“記住,如果不能擺平會有什麽後果!”

李洲點點頭。

李洲徑直走去,他心裏也蠻同情這對鄉下人,可是能怎麽辦,如果不趕他們走自己就可能會失業。但這幾天看到他們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心裏就想起自己的父親,那一次,他被張瀚斌訓斥後,在電梯遇到他們,之後他在電梯裏突然忍不住哭泣。

“你們不能近來,張律師現在有事情,你們要等在外麵那邊等。”

李洲攔住他們。

“這位阿哥,你就幫幫忙吧,求求你讓我們見見張律師!”

“我已經說了,張律師是不會見你們的!”

老人撲通一聲給李洲下跪。李洲突然不知所措。

“你快起來啊!”

張瀚斌在辦公室已經聽到外麵的聲音了,拿起電話,撥給內線的嚴麗:“讓他們進來。”

“張律師,不用了,我們會想辦法趕走他們的!”

“叫他們進來。”張瀚斌重複了一遍。

“好吧。”嚴麗掛上電話。嚴麗推開椅子,七上八下的走到李洲後麵,用手指像按電話號碼鍵那樣,撮他的後肩膀。李洲扭頭。

“他讓你們進去。”嚴麗很不滿。

李洲愣了一下。

“聽見了沒有!他讓你們進去!”

李洲頭腦一片空白,領著他們走進張瀚斌的辦公室。

他們拘謹不安的站著。

“坐吧。”張瀚斌說。

老人有點羞卻,他坐下,張瀚斌又吩咐嚴麗給他們倒來兩杯水。

李洲要出去,張瀚斌讓他留下。

“張律師,真謝謝你!”

老人說。

“不要謝!我不習慣!”

老人和年輕人都不明白什麽意思。

張瀚斌從身後拿過那疊之前他們落下的資料,也沒有翻開看,然後就說:“你把案件說給我聽吧!”

老人剛要開口,嚴麗走進來,說:“你老婆來電話,接嗎?”

“你問她什麽事情?”

“她說她已經到家了,問你今晚上哪裏吃飯?”

“你告訴他們去海鮮樓那邊等我。”

“幾點呢?”

張瀚斌看著眼前這兩人,想了一下說:“告訴他們今天會比較晚。不過還是平常那個時間。”

嚴麗出去,很快又回來,說:“他們說7點可以嗎?”

“行,叫他們先定位!”

“嗯。”嚴麗出去。

“不好意思,你繼續說吧。”

“張律師,事情是這樣的,去年夏天。”老人說。

“是5月12號。”年輕人在旁邊補充道。

“對,是5月12號的晚上,我兒子,他叫吳泓,那晚他和幾個朋友在外麵吃飯,喝了點酒,之後他們又去一家歌舞廳玩,後來因為和一個叫林山的人發生口角,並且這樣吵架,還打了起來。後來給人家勸開了,事情就結束了,他們也呆了一會就走。可是,沒想到,走出那個歌舞廳後不久,那個林山的人又叫來一幫人鬧事,我兒子在路邊的花叢裏揀了塊石頭,打了他的腦袋,那人就死了。去年12月11日,被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了死刑。”

老人見到最後,淚水又留出來。

“你兒子多大了?”

“才25歲,他很懂事的,平時是不愛喝酒,那晚是因為他的女朋友生日,所以才去那些地方!”

“什麽時候執行?”

429號,張律師,你幫幫我們吧,隻有兩個月的時間。”

老人又跪在地上給張瀚斌磕頭。

張瀚斌叫那個年輕人快把他扶起來。又問:“你們是什麽關係?”

“我是吳華,吳泓的堂兄,他是我二叔。”年輕人回答道。

“這個事情,我現在單憑你這麽說,我也無法判斷是怎麽一回事,我需要看過法院的資料,還有去會見你兒子後我才可以幫忙。”

“張律師!謝謝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們全家是不會忘記的!”

老人哭著說。

張瀚斌等會還有一個重要的見麵,為了能夠快點結束,隻能隨聲附和他們幾句。讓他們寬心。

“我讓秘書給你排個期,盡量爭取在這個星期看看能不能……”他突然停頓了一下,說,“可能要到過年後了,下個星期就新年了,法庭,我們律師樓的人都很忙,而且大多人都放假,到時候我們也休假,至少要到初八才上班。”

“沒關係,沒關係,張律師!隻要你答應幫忙,你怎麽說都行!還有,這個費用……”吳華說了一半,聲音越來越小。

“你們也應該是鄉下人,我看就這樣吧,盡量幫你們,不過勝算不大。你們別寄太多希望!”

“張律師!謝謝你了!就請你幫幫我的孩子!”

“好了,我會的,現在時間也不早,你們今天好像也沒有吃早飯,趕緊快回去吧!”

“謝謝你啊!張律師!阿華,快把外麵的東西拿進來!”老人轉頭對侄子說。

吳華快步走出辦公室,將放在外麵的那隻白鵝,還有一些鄉下自己醃製的事物,大袋小袋的提進辦公室。那隻鵝嘎嘎的叫,不時地掙紮,落得一地鵝毛。

“不用了!不用了!哎呀!你拿出去吧!”張瀚斌皺著眉頭說。

嚴麗也走進辦公室,張瀚斌對她做了個眼色。

“你們不用客氣了!這些東西你們放在外麵就好!張律師會知道的!”她臉上擠出個微笑,心裏非常不情願的拿走那些送來的禮物。

“你們下次來不要帶這些東西來了,這個案子我接就是了!”

“謝謝你了!謝謝你了!”

老人不停的道謝鞠躬。

“好了好了!你們到樓下坐18路回去吧,省點車費!趕緊回去吧。我會給你電話!”

“謝謝你啊!張律師!你是活菩薩啊!”

老人走到外麵還不忘答謝。

李洲將他們送走,然後回來,嚴麗把位子還給他,不過臉上充滿不安和敵意。

張瀚斌辦公室的門緊閉著,嚴麗還是低聲問:“他和你說什麽了?”

“誰?哦……沒有啊。”

“你們在裏麵除了說案件之外沒有說別的嗎?”

嚴麗半信半疑。

“沒有。”

“那最好,記得,別給我惹禍!知道外麵多少人要來坐你的位子嗎?他們可以付出殺人的代價!”

“我明白。”

“還有,你以後不要再穿這些衣服來上班。”嚴麗嘴角蕩漾著鄙夷。

“那我穿什麽呢?”

“你這身西裝太難看了!知道你是代表我們律師樓的嗎?穿這樣會丟我們麵子的!”

“我買不起好衣服啊!我還有弟弟妹妹要養啊!”

“這個月拿到薪水,馬上去換新衣服!到時候,你會有更多錢給你弟弟妹妹!不過,當然,得看你能不能幹完這個月再說!”

李洲斜眼偷偷看其他男同事,然後又看自己,還真感到有些臉紅,他們的西裝筆挺,剪裁合身,色澤用料都是完美的,而自己這身衣服看上去就像做給臨時演員上場穿的,或是馬戲團的小醜。

電話內線響起。

“叫人來清理辦公室!剛才的味道現在還在,太難聞了!”張瀚斌沒有點名道姓。

“好的。”李洲一說完,電話已經掛斷了。

嚴麗在對麵辦公桌使了個眼色,在問什麽事情。

“他說現在找人來清理,味道惡心。”

“你打第10頁,第6行那個電話,就是清潔公司的。”

嚴麗說完拿起備忘本走進張瀚斌的辦公室。

隔了一會兒,他們同時出來。

“把我外套拿來。”張瀚斌說。

李洲去拿。

“你,會開車嗎?”張瀚斌問。

“會。”李洲說。

“那跟我來。”

“調檔案的事情我還沒有做好。”

“嚴麗,你來做。”

張瀚斌已經大步流星的走到外麵。

李洲跟在後麵。

“你住這裏多長時間了?”張瀚斌問。

“沒多久。”

“那認得路吧?”

“基本上都認得。”

“知道寶潭茶樓怎麽去嗎?”

“知道。”

“送我去那裏。”

張瀚斌讓李洲一個人在外麵等,自己進去茶樓。這個時段沒有人。他上了2樓,上麵就隻有他一個顧客。他坐到窗邊的位置,可以看見陋習,包括李洲。他讓服務員把竹簾放下。

服務員端上古雅的茶具,張瀚斌點了一種最便宜的,然後就合上本子。

茶葉和水送上,水剛開,接著又送來一個小火爐。

張瀚斌泡了茶,翻看幾本雜誌後,約好的人來了。

對方不高,短發,年紀和張瀚斌差不多,但是看起來卻很老,他坐下,張瀚斌從包裏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到他眼前。

他笑了笑,打開,裏麵全是一百塊的人民幣。接著放到自己的包裏。

“這一次又讓你拿彩啦?”

“嗬嗬……還用說。這次謝謝你了,多虧你查到那些事情,不然我這官司是輸定的!”

“不用客氣。我有收錢的,不是免費為你服務。”

說話的這個人姓黃,全名叫黃凱輝,是一個日報社的記者。穿一條深藍色的休閑西褲,黑色夾克,這身打扮更顯得年紀大。他有點微胖。圓臉。和張瀚斌對比起來,他更像老板,而張瀚斌更像是他的一個下屬。

黃凱輝離過婚,一直未娶,兒子和女兒跟前妻一起住。他的正職是一名記者,不過還開了一家小餐館,由他的姐姐管理。小餐館最近生意不好,主要是因為他姐姐不懂得經營管理。他有意想打算結業,可是餐館已經開了很多年,他不使得。隻好繼續從別處賺錢來填補。

別以為做記者很辛苦。其實像黃凱輝這一種,根本談不上辛苦,每天上班時間很自由,想去就去,大部分時間都在撈副業。而且,記者這個行頭走到哪裏,不論是什麽人,都會先敬他三分。特別是一些地方官員,還有民營企業家,經常有飯局就找他去,並且有紅包收。可以說,有時候,他一天三餐,還有其他一些必要開銷都是有人付,他就拿錢不幹活,偶爾寫一兩篇報道,把那些地方政府,民營企業家吹捧吹捧就行。最近,他想籌集資金開一個新版麵賺錢。於是,張瀚斌成了他的首要投資對象。

“有個項目我們合作怎麽樣?”

他很直接。

“說說看。”

張瀚斌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我想自己開個經濟版麵,需要資金。”他從包裏拿出幾分報紙還有幾本雜誌。

張瀚斌接過,翻了幾頁,說:“這雜誌有人看?”

他很懷疑,上麵幾乎全是房地產廣告。

“當然有,這本雜誌很賺錢的。”

“怎麽不辦這種?”他用目光指著桌上那幾本時尚雜誌。

“沒有這個好賺。”

“真的?”

“你還不清楚這些內幕,我告訴你吧。我主要是想開一個新版麵,主要是講潮汕企業的,還有那些潮汕企業家。你看這個,是講浙江商人的,他們現在這個版麵是我們這份報紙裏麵最賺錢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承包一個版麵自己來做。”

“對!正是這個意思!怎麽樣?”

“我對這些不熟悉。”

“不用熟悉,你隻說想不想投資合作就好。我跟你說,如果辦的好,一個月十多萬收入都不算多!”

“有這麽好?”

“你看,這是黑白廣告,這一版就要十萬塊,彩色的是十五萬。如果我們每個月可以找到四,五個企業來幫我們做廣告,你想想,這筆賬可以賺多少。而且我們幾乎不需要怎麽顧人,隻需要幾個小弟跑腿的就可以。現在很多中專生畢業沒事幹,找這些人來最好,一個人每個月最多也就兩千塊薪水,就算我們雇五個人吧,一個月才一萬塊。”

“我需要考慮。”

“也可以,不過最好要快一點!下個月就要舉行潮商會議,我想在這次會議之前可以趕出這個版麵。”

“這麽急?”

“怎麽樣?你盡快給我答複!我希望在這個時期推出,可以打響我們的版麵,到時候害怕沒有錢賺!”

兩人坐到十一點多,張瀚斌才結賬。這期間,黃凱輝說來說去也就那些話,關於投資的。張瀚斌倒不是煩,隻是這個事情他真提不起精神來。黃凱輝對他說的話都很空泛,隻說到好處,沒有說到負麵的。

黃凱輝離開好一會,張瀚斌才走。

“送我回律師樓,你就可以下班了。”

張瀚斌坐今後坐,關上門說。

兩人回到律師樓,嚴麗上前說道:“張律師,你們出去沒有遇到大塞車嗎?”

“沒有啊。”張瀚斌說。

“有大件事了!”嚴麗很興奮。

“怎麽啦?”

張瀚斌脫下外套丟給嚴麗,嚴麗又丟給李洲。

“一個5歲的男孩子誤服農藥,後來因為醫院不願意給搶救,結果死了。”嚴麗說。

“見怪不怪。”

在張瀚斌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同情和驚訝。

“問題是醫院出動防暴警察來鎮壓。”

“哪一家?”

“你說呢?”

“噢?”張瀚斌這才露出驚訝的目光。

“正是!”

“那現在呢?整個事情怎麽回事?”

“據說,這個案子現在很強手,醫院的投資人願意出高價,如果到時候需要上法庭解決的話。我們是不是也要去打探打探?”

“最好還是不要。”張瀚斌想了想,說,“這個是惹民憤的,可不是我們平時接手的那些經濟案件,如果哪天傳到上頭,調查下來,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報紙有報道嗎?”

“海外媒體報道了,不過都被插播廣告。據說全麵封殺!”

“你把詳細情況說給我聽聽。”

“事發據說是在上午,一個老農民帶著孫子去田裏幹活,那小孩因為口渴,誤把爺爺裝在那種2升可樂瓶的農藥喝下去。還好,及時發現,可是,也已經喝下了一口,老人趕緊把小孩子送來市區的醫院,醫院說,要800塊錢才可以洗胃,不過,老人身上隻有一百多塊錢,醫院就以這個為理由說不能進行洗胃,那老人再三跪著央求他們,並且保證,欠缺的醫藥費一定付清,可是醫院還是堅持說沒有交錢不能洗胃,隻能給小孩吊鹽水。這時候,老人無奈在醫院外麵四處尋找幫助,三個鍾頭後來老人找到兩個人,一個是中學生,還有一個婦女幫忙,籌到800塊錢,可惜,那孩子已經死了。老人向醫院提出賠償,醫院不肯,隻給了500塊錢做為慰問金。老人不答應,後來,孩子的父母也到醫院來,院方不僅不肯道歉讓步,而且態度越來越強硬。他們強製要求家屬把屍體帶走,孩子的父母不答應,結果,被他們醫院的保安痛打,並且連同屍體一起扔出去。他們還是沒有離開,於是醫院門口聚集的人群圍觀特別多,幾乎那條路都堵了一夜。很多路人,還有當初幫助他們的那個中學生和婦女也看不過去,他們一起留下來幫他們更醫院爭取賠償。昨天,剛好有一個學校的學生去無償捐血,那個幫助孩子家人的學生也是其中一員,他提出讓孩子的父母去市政府尋求幫助。”

“天真!”

張瀚斌輕蔑的說。

“他就一個中學生懂什麽。結果,那夫妻倆去了,沒想到,市政府的保衛趕走他們,陪同去的幾個學生也因此跟那些人吵起來,後來雙方動手打架,這時,一個學生打電話到醫院這邊的同學尋求援助,他們一時激動,幾個人抬著孩子的屍體跑去市政府門前抗議。而這邊的學生也衝進醫院交涉,開始他們隻是大聲吆喝,可是醫院的那些人很可惡,於是,逼得學生動手,喪失理智,搗亂,砸壞,並非燒毀一些醫療設備。”

“就因為這樣防暴警察來了。”

“對,你也知道,他們一直有強硬的後台,那些人哪裏鬥得過他們!騷亂持續到今天早晨。據說,有幾個學生死了,還有一個警員重傷,不知道是被重物襲擊後腦勺,還是被火燒傷了。很多防暴警車也被群眾燒毀。抓了不少人。”

“那家學校叫什麽?”

3中。”

張瀚斌眼睛猛然一瞪!因為他自己的兒子就在這家學校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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