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我心目中,你不是學生,你是家教啊 ! ”我媽回憶說,“那是我高考那一年呢,我們那時認識還不到半年 ---- ”
我媽想到我爸那時就知道上門送東西討好她,心裏十分得意,那俗話不是說千裏送貝殼,禮輕情誼重嗎?我媽追問道:“你 --- 那些貝殼是撿的還是買的?”
我爸問:“撿的怎麽樣?買的又怎麽樣?”
“撿的就浪漫,買的就珍貴。”
“有的是撿的,有的是買的。”
我媽見我爸猴子順杆爬,忍不住敲他一記:“你怎麽這麽狡猾?兩樣都要占全?”
我爸誠懇地說:“的確有的是撿的,有的是買的。小的、樣子一般的都是撿的,大的、好看的都是買的 --- 包括那個大海螺。聽說用大海螺可以聽到海的聲音 ---- 我以為你這樣的小丫頭會喜歡那些 ---- 玩意呢 --- ”
“我是很喜歡呀,”我媽遺憾地說,“可惜我不知道是你送的,不然我一定會好好保存,肯定保存到現在了,以後還可以給兒子玩 --- ”
我爸一聽,馬上嚴肅起來:“快不要把貝殼給兒子玩,當心出危險。大貝殼的邊緣很尖利,當心劃了他的手,小貝殼 ---- 搞不好給他吞下去了 --- ”
我媽笑昏了頭:“老黃,你怎麽跟那個故事裏的傻媳婦一樣?兒子還沒生出來,就擔心酒缸蓋子上的鐵錘掉下來砸傷了兒子 ---- 你也一樣,兒子還沒生出來,就在擔心他玩貝殼的事了 ---- ”
我爸“哼哼”教導我媽:“這些事,一定要防患於未然 ---- 你小時候不是經常吞扣子什麽的嗎?害得你媽經常扒拉你的 ---- 臭臭,看扣子拉出來沒有 --- ”
“這些事對你講一遍你就記一輩子,我那些光輝點的事跡你怎麽沒記住?”
“這事還不光輝?吃扣子,拉扣子,要多光輝有多光輝 ---- ”
我媽趕快按下自己的“光輝事跡”不表,返回我爸的光輝事跡:“不知道那時我爸怎麽會輕描淡寫地說‘是個學生送的’,他應該重點聲明一下是你送的嘛,畢竟你不是一般學生,是 ---- 我的 ---- 家教,對吧?但他隻說‘是個學生送的’,我哪裏會想到是你?就隨手一放,都忘了究竟是放哪裏了 --- ”
“放在你家客廳那個茶幾的下麵一層 ---- ”
“你看見了?”
“每次去你家都看見 ---- ”
我媽大叫:“你每次去都看見,那你怎麽不提醒我?”
“提醒你幹什麽?你扔在那裏,肯定是不喜歡羅 ---- ”
“但那是你送的嘛 ! 隻要是你送的,哪怕是一包垃圾,我也喜歡。”
我爸暗叫一聲:“哎呀,我的牙 ! ” 隨即也扔回一瓶強酸,“ 我看你把我送的東西象扔垃圾一樣扔在那裏,我的心都 ---- 碎了 ---- ”
我媽明叫一聲:“哎呀,我的牙 ! 我看我是黃也黃不過你,酸也酸不過你。說,你跟誰一起在海邊撿貝殼?肯定是個女的,兩個男的肯定沒這份心思。是不是你那個女伴撿多了要不完,你拿回來送給我的?“
“那倒不是,不過是我那女伴啟發了我,我才知道原來你們女孩喜歡這些東西,那我何不撿一些,拿回去送給艾米?反正又不花一分錢 ---- ”
我媽手一舉,我爸就跳開了。我媽沒打著我爸,還把自己搞得一趔趄。我爸嚇壞了,跑過來問:“扭了腰了? BB 還好吧?你沒事吧?”
“你跟一個女的在海邊 ---- 你好大的膽子 ! ”
“女的倒是女的,不過是個很小的女的,是張總的女兒,不到十歲 ---- 白吃醋了吧?”
“你教的那些學生當中沒年輕的女的?”
“沒有,都是各單位當官的,又還想混個學位的,哪有女的?女的混到那個地位,都不年輕了,拖兒帶女,上有老,下有小的,哪裏還有心思讀什麽在職碩士?”
我媽開心了,放我爸這一馬,繼續烤問貝殼的事:“那你撿了貝殼不給張總的女兒,她不會不開心?”
“我也幫她撿了不少。她見我也用個塑料袋裝貝殼,問我是不是給我女兒撿的,說得我好傷心,我看上去那麽老了嗎?”
“她是個小孩子,哪裏知道什麽老不老?”
“我教的那些學生也以為我有把年紀了,都問我小孩上幾年級了 ---- ”
“可能他們把你當 L 大的老師了,”我媽老實說,“不過,你那時看上去是比你的年齡老。記不記得有次在公園裏玩,有個人請我們幫他們一夥人照相,我想來照,那人說‘還是讓你爸爸幫我們照吧 ! ’”
我爸摸一把胡子:“所以我那時哪裏敢相信你會喜歡我這個老頭子?”
“不過現在再沒人說你是我爸爸了。再過些年,別人就該說我是你媽媽了。”
我爸看我媽又要把“女人不經老”的淒慘論調搬出來,連忙扯到別處去:“那時我以為我這個家教已經壽終正寢了,你本來就沒什麽要我輔導的,而且你又已經考上 B 大英文係了,哪裏還會請家教?想到以後就沒機會接觸我們可愛的艾米同學了,我的心情很難受啊,很難受 ---- 哭昏了無數次,那些貝殼上不知道沾染了我多少淚水啊 ---- ”
“不是淚水,是鼻涕吧?”
“你沒聽說過‘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媽笑了一通,詫異地問:“哎 ---- ,你那時還在深圳,怎麽知道我考上了 B 大英文係?難道我的事跡上了報紙?”
“我不會打電話?”
我媽不相信地問:“你打了電話的?給我爸爸?我怎麽一點不知道?”
“你爸肯定不會告訴你,因為他覺得那跟你沒關係,他總不能把每個學生打的電話都向你匯報吧?”
“你給我爸打電話,怎麽不給我打?”
“我怎麽敢給你打電話?我以為我是誰?哪來的資格?給你爸打電話是因為你爸知道我有可能去香港,他讓我在那邊幫忙查資料買書的 ---- ”
“你打電話就隻是為了我爸爸的事?就沒有一點 ---- 關心我的 --- 意思?”
“不敢說,怕把你牙搞壞了 --- ”
“不怕,我去找點堿含在口裏,把你的酸中和了。”
我爸嗬嗬地笑:“洗衣粉行不行?行我就幫你拿些來 --- ”
“好啊,讓我兒子在肚子裏吹泡泡。別扯遠了,把書櫃子給我轉回來:到底有沒有關心我的企圖?”
“當然是關心你啦,但是沒好意思問嘛,完全是望天收,你爸提到你就提到,他不提你我也沒辦法。結果他從來不提起你,還是我厚著臉皮問他你考得怎麽樣,他才說‘還行吧,謝謝你輔導她’。後來也是我問他,他才說你考上 B 大英文係了。”
我媽嘖嘖連聲:“我爸可真是書呆子啊 ! ,呆到這種程度,什麽都看不出來,誤了我幾多好事啊 ! 你怎麽不順便說一句‘我找艾米聽電話’呢?”
“我哪裏敢?連問你高考的事還是仗著自己曾經是你的家教才敢問,不然連那都不敢問。估計即使說了叫你聽電話也沒用,因為你多半不在家,我隻聽見過一次 BACKGROUND 裏有你的聲音,因為你在大聲唱歌 ---- ”
“啊?你聽見我唱歌了?唱什麽?”
“你正在唱 << 外來妹 >> 裏的那首歌 << 我不想說 >> ,正好唱到‘一樣的天,一樣的臉’ ---- ”
我媽很不好意思:“嘿嘿,那幾句太高了,有點唱不上去,所以要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才行 ---- 在自己家裏嘛 --- 哪知道被你聽去了 ---- ”
“不要這麽謙虛嘛,唱得挺好的,很有 POTENTIAL ,很適合開‘個唱’ ---- ”
我媽睜圓了眼睛:“啊?你聽我唱歌就想到日後 --- 叫床的事上去了?”
我爸搖頭:“ GIRL ,‘日後’ --- 很黃的呀 --- ”
我媽一愣,好一會才悟出“日後”為什麽很黃:“太佩服你了,什麽都能想歪 --- 聽個唱歌,就想到‘個唱’上去了。”
“這回可是你想歪了,我那時怎麽會想那上頭去?那時連做了那個夢都一直覺得愧對你,玷汙了你這個純潔的妹妹,哪裏敢想到 --- 叫床上去?那時隻有一個念頭:‘她在家’,就覺得心裏很 ---- 踏實 --- 很開心 ---- 別的就什麽都不會想了。”
好家夥,我媽感動得鼻涕都差點出來了,忙問:“難怪你在香港那邊買了那本大字典送我,原來是你早就知道我考上 B 大了?”
我爸坦白說:“其實那個大字典並不是為你買的,因為那時沒想送字典的,那時想送點什麽與眾不同的東西 ---- 能顯得我趣味高雅,又能叫你‘鍾聲’不忘的 --- ”
“其實你就把你自己送我就行了,”我媽嘻嘻笑著說,“絕對與眾不同,絕對‘鍾聲’難忘。”
“那個時候,你借我一個膽子 ---- 我也不敢送身內之物。我想的可都是身外之物,送鍾送表不吉利,送衣服太親密,送花不能持久,送錢不高雅 ---- 反正送什麽都不行,都不對。後來我買了一把名牌吉它,因為你說過想學吉它的 --- ”
“啊?吉它呢?怎麽沒給我送過來?自己貪汙了?”
“還是覺得不好,送吉它不是明擺著想當你吉它老師嗎?那不是明擺著想接近你嗎?”
“接近我有什麽不好?你為什麽這麽怕別人看出你想接近我?”
“你是導師的女兒呀,而且又那麽 --- 小,在你麵前,我總有很老的感覺。想想,你還才剛剛考上大學,我已經研究生快畢業了,簡直象兩代人 ---- ‘上海灘’們才是跟你一代的人,我是老家夥了 --- ”
“我從來都沒對‘上海灘’之類的人感過興趣,都是小毛孩。你不知道女孩就喜歡老家夥?”
“女孩喜歡的老家夥,都是那些有錢的老家夥,又老又沒錢的,誰喜歡?棺材店的老板娘都不喜歡。”
我媽反駁說:“你哪裏老呢?你不過是書讀得早些而已,不用在我麵前賣老了吧?”
“不光是老,還慚愧嘛,早就聽說 B 大英文係的男生才華出眾,相貌超群,你到了那裏,還不如魚得水?讀高中的時候,還沒見過世麵,上了大學,尤其是上了匯集全國各地英才的 B 大,那你的眼光豈不是迅速提高?老黃 --- 又算個什麽?”
“霍霍,老黃這麽出眾,又是 J 大高才生,還會在 B 大英文係男生麵前自慚形穢?你反正是要為你不來追我找借口。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如果我那次舞會結束後不厚著臉皮追你,你還準備等多久才發起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