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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緣:第十四章 多少愛無根無脈

(2005-10-14 16:36:54) 下一個
第十四章 多少愛無根無脈







多少年了,秀琴總盼望這樣一個時刻,有一個心儀的人悄來到她身邊,知道她的心事,關心她的存在,而本人又總是顯得成熟,本分並且寬容。她覺得自己一生都在尋找這樣的人,卻始終陰差陽錯稍縱即逝。難道自己太浪漫了嗎?不,至少這樣一個目標是相當實在的。不在乎外表也不在乎錢財,而隻希望找到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和一個樸實真誠的心,難道這個目標虛幻嗎?薑邦興離家分居時她就想,嬌生慣養的幹部子弟靠不住,哪怕像薑邦興這樣毫不出眾的人物,一旦發跡就顯示出趾高氣揚的本性,遠不如平常人家來的實在。如果將來身旁出現一個實在而又可靠的男人,自己會絕不猶豫地做出選擇。梁喬輝出現時她心裏一亮,隨後便激動地幻想著和他獨處的愉快,但很快就失望地意識到與梁喬輝的距離,這種男人可望不可及,一旦心有了歸宿絕不會輕易改變。把薑邦興和梁喬輝比就更失望了,這個官宦子弟簡直就是頑主,無論心裏對他有多大希望就是看不到起色。就在她心情跌落到穀底時,平時常去那個網站裏一個叫“九死一生”的男網友似乎讀懂了她的心事,每次有人跳出來罵她時都馬上挺身保護她支持她。本來她對他發的貼子從未留意過,可是自從他主動替她解圍開始,就悄悄看他的文章,原來這是個老成持重而又不失風趣的老實人呀。自己心裏理想的男人居然就在網上,這個世界太小了!打那每次隻要“九死一生”發貼子她就悄悄打開閱讀,往往能夠在心裏產生共鳴,慢慢每次讀他貼子之前臉就覺得熱呼呼的。


“九死一生”上網的時間沒有規律,有時白天有時晚上,周末晚上經常會逗留很晚。從他的上網時間來看這是個獨身的男人,既沒有家室也沒有孩子,屬於性情動物,情致高了哪怕掛在網上到後半夜也會津津有味地陪她聊。盡管有網友開始冷嘲熱諷她倆是網上情侶,她不在乎“九死一生”似乎也不在乎,隻要她在他就會陪她聊下去。她倆關係終於從網上轉移到網下,互通郵件後很快就互贈了手機號碼。“九死一生”這個名字讓她幻想,這是一個有過什麽經曆的男人,要稱自己是“九死一生”?而他每次電話裏帶著顫音的語言明顯流露出對她的期盼。這樣的男人又何嚐不是她秀琴的期盼?


“九死一生”就在佛羅裏達,與她住得很近。秀琴終於下定決心要離開薑邦興搬到那個城市,哪怕自己見到“九死一生”時覺得不合適,如果不下定決心離開薑邦興就永遠沒有追求幸福的機會。自己一生中最好的時光都被薑邦興浪費了,她覺得再不能就這樣渾渾濁濁地生活下去。


薑邦興毛遂自薦參加中文學校校委會時她站在門口輕蔑地看著,一個性情沒有固定,經曆隻限於利用父母權勢維生的小男人能有什麽自知之明呢?還不知道花些時間提高素養,整天關心這種沒有結果的事情。她在外麵徘徊一陣就拿定主意,是離開的時候了。


秀琴昨晚到了這個城市就打“九死一生”的手機,沒人。她留言後遲遲不能入睡,隻好期望在網上能找到他,也沒人。夜已經很深了,網上隻有那幾個平時使用同樣的語言罵人發泄的人還在,重複不斷地上著同樣內容的貼子。她失望地歎口氣關上電腦,開始計劃她在這個城市的生活。她並不愁工作,這裏就有幾家公司搞她熟悉的產品,以她的經驗找到工作並非難事。想起胖胖她心裏頓覺一陣酸楚,但沒有見到“九死一生”之前她不能把胖胖帶來。這個網上邂逅的男人就是她心裏唯一指望了,不能輕易讓他知道自己還有兒子,那樣他會怎麽看她呢?


秀琴囫圇一覺醒來天就大亮了。她把早就打印出來的簡曆放到手提包,出去在麥當勞買了點早餐胡亂吃下去,就去超市找房屋出租廣告。十點多“九死一生”才打過電話來,驚喜又激動地解釋他周末和外州來的朋友一道去了迪斯尼。他口氣羞澀地解釋朋友一家還在他處住著,問晚上可不可以過來看她。秀琴激動了,看來“九死一生”這個男人對朋友很義氣,自己來這裏不就是為了見到他嗎,便不假思考答應了。


秀琴下午先去那幾家公司自我介紹後留下簡曆,便給出租房子的幾個房主打電話約時間看房。黃昏,秀琴開始想象“九死一生”過來的情景,她先去花店買來一束花,又去買了幾樣中國小吃和一瓶紅酒。看著太陽在雲後慢慢落下去,夜幕從淺到深慢慢暗下來,她的心如鹿兒般的開始跳動。她羞怯地看著鏡子裏自己泛起紅暈的臉不禁笑了,這是種什麽感覺呀,卻姍姍遲來在中年。
  



秀琴把花放在床邊圓桌上擺好,拿起冰塊桶到走廊製冰箱裝上冰回來把紅酒放裏麵,和花並排放在一起,幾樣小吃再擺在花和酒周圍,圓桌就擺滿了。本來這個小圓桌隻是用來放杯咖啡,寫個紙條的,如果把電腦打開放上麵就顯得有些狹小。秀琴望著擁擠不堪的小桌覺得有些難為情。不僅桌小,擺在從床到窗戶的有限空間內,兩旁再擺了兩張沙發椅就沒有什麽剩餘空間了。床對麵的電視櫃櫥和床之間的距離也不是很大,好在朝裏向洗漱間走稍長些,多出來的這點空間也就讓人有些安全感。


秀琴把房間仔細打量一下,心想空間小些也算不上什麽,自己又不是要長住下去。她理理頭發走向窗口,搬開椅子撩開窗紗,見外麵月光如銀,卻靜寂得一個人都沒有。她歎口氣回身坐在床邊,拿出手機想打給“九死一生”問他究竟還要不要過來,心裏卻突然冒出種莫名的矜持,拉一下裙擺把手機放下了。


走廊的腳步透過門縫傳進來,伴著兩個黑人男子的高聲交談。秀琴心裏頓時產生些許恐懼,她下意識地看看電視櫃櫥,抽屜裏麵有她帶來的一把水果刀。她稍微猶豫一下起身拿來水果刀,四下打量一下房間把水果刀放到枕頭下麵。


還沒有動靜。秀琴突然在潛意識裏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她起身兩手攏下頭發拿起杯子去洗漱間,接半杯水望著鏡子慢慢喝了,心裏計劃明天的安排。


良久,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來,把她從沉思中喚醒,又在鏡子裏自我打量一番,輕挪腳步走到門後,從透視孔看到一個中年華人,個頭適中略高。


“你找誰呀?”她問。


“我找個朋友,我是‘九死一生’”。


來了,秀琴心裏頓時生出一股怨氣,這麽晚才來怎麽不先打電話說一下。她眼睛貼上透視孔盡力要看清門外是否還有其它人,覺得安全才把門打開。


真是文如其人!秀琴看到“九死一生”不禁心裏一顫,簡直和自己心裏想象的別無二致。這個中年男人既不帥也不醜,細長文靜的眼睛配著不濃不淡的兩條劍眉,鼻梁挺直,嘴唇顯得厚實適當,同他瘦削的臉龐搭配起來看上去樸實中透著一股聰明。


“你好,我的真實姓名是王向南。”他首先介紹,顯得有些拘謹,雙手合在胸前不住互相摩挲。


“哦,你好。我就是秀琴。請進吧。”秀琴感覺到整個臉熱到耳邊。


“九死一生”拘束地走進來,襯衣短袖口勾在門框銅鎖上,立即撕開很大一條。


“哦,你沒事吧。”秀琴驚叫道。


“嗬嗬,我沒有事。”“九死一生”羞澀地笑著用手下意識地拉拉被撕開的衣袖,“對不起,朋友孩子鬧著去海灘,來晚了。”


“嗯,我還以為你後悔了,不願露出廬山真麵目。”秀琴開朗地笑了,覺得她很久沒有這樣開心地笑過了,“坐吧,這裏真小,正在找房子呢。”她伸手示意讓“九死一生”坐到桌前。


“你真客氣呀。”“九死一生”看著桌上的酒食臉色頓時輕鬆下來,很誠懇地說,“其實我剛吃飯,還喝了點啤酒。”


“有點小吃好說話吧。”秀琴微笑著回答,盡力按捺心裏的驚喜。她過來把紅酒倒進玻璃杯遞給“九死一生”。


“哦,你太客氣了。”“九死一生”連忙起身接過酒杯,放在嘴邊呷一小口讚道,“真好,你把這裏布置得太漂亮了。”


“沒啥,這裏太狹小了。”秀琴低下頭覺得臉更熱了。


“你也喝一點吧。”“九死一生”把另隻杯倒上酒遞過來,手似乎無意碰到秀琴的手。


秀琴急忙把手抽回來,矜持地說:“謝謝。我們還是多說說話吧,你呆會回去還要開車。”


“就是,就是。”“九死一生”讚同著,眼睛凝視著秀琴的臉說,“你和我想象的一樣,那麽清秀,俊美。。。。。。我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可能有時文章會顯露出人的品性吧。我到是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和腦子裏想得很像。你很樸實樂觀,不像我,那麽憂鬱。。。。。”


“不,你不是憂鬱,是率真,真的。現在的世風太壞了,看到有人欺負你真讓人氣憤。”


“我很感激你,替我解那麽多次圍。以後就是戒網也安心了。”


“對。我們都戒網吧,倒可以省下時間學些有用的東西。”“九死一生”眼睛火辣辣地盯著她,順手叉起塊皮蛋,不留神掉到胸前。


“你等著,我蘸濕毛巾幫你擦一下。”秀琴急忙起身去洗漱間浸濕條毛巾,跑回來遞給“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順勢握住秀琴的手,把她拉到胸前抱緊溫柔地說:“你好美呀,又這麽單純,究竟是什麽事情傷害到你?不能不讓人同情。。。。。”


秀琴頓時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雄性的汗味,她渾身像觸電般地想從“九死一生”懷裏掙紮出來,卻使不出任何力氣,隻有把頭靠在“九死一生”胳膊上抽泣著:“我心裏好苦呀,幸虧遇到了你。。。。。”


“九死一生”慢慢把嘴貼到秀琴嘴上,輕緩地吻著,直到秀琴在他懷裏如水般柔軟下來,才慢慢推著她挪向床邊。


秀琴陶醉了,她和薑邦興在一起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她閉上眼睛癱軟地任“九死一生”吻著,直到覺察到已經被“九死一生”推到床頭。她眼睛驚詫的略睜開看著“九死一生”,隻見那雙細長的眼睛裏露出得意的精光。她頓時一個寒戰推開“九死一生”,柔和地說:“去衝個澡吧,你身上汗味真重。”


“好了。”“九死一生”輕快地笑著扒下衣服裸身摟了她一下,得意地跑進洗漱間。


秀琴急快地搖搖頭從癡迷中清醒過來,匆忙從“九死一生”褲兜裏找出手機飛快地查閱著。


她看到“九死一生”手機裏存儲的電話號碼漸漸驚呆了,那個網站上還有幾個女網友的電話都存在這裏!她焦急地在房間徘徊,腦海裏飛快的尋找對策。少許,她拿起電話要通旅館服務台,告訴他們送幾個茶葉包過來。放下電話一手握緊水果刀一手提上“九死一生”衣褲,衝到洗漱間門口大叫:“王向南,你給我出來!”


“九死一生”正在裏麵哼哈的得意著,聽到秀琴大叫忙問:“怎麽啦,不是都挺好的嗎?”


“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你是現在從這滾開,還是等警察給你抓走?”秀琴繼續怒吼。


“哎,我們是約好在這會麵嘛。”“九死一生”急忙從洗漱間跑出來,水滴下來浸濕一大片地毯。


“你馬上穿好衣服滾開,警察馬上就到了!”秀琴惡狠狠地揮揮手裏的水果刀。


“哎,到底有什麽誤會?”“九死一生”眼睛四下尋覓,伺機反撲。


“把衣服穿上,滾!”秀琴又揮一下水果刀。


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九死一生”慌忙穿上衣服奪路而逃。





秀琴打開門從服務生手裏接過茶包,見“九死一生”跑到樓口正回頭瞥了一眼,她急忙關嚴門從裏麵反鎖上,唯恐“九死一生”還會跑回來糾纏。許久,門外沒有任何動靜,“九死一生”連電話都沒打一個。她心裏冷笑一聲,望著小桌上的酒菜開始發愣。看來“九死一生”這個人防範還是比較嚴的,一旦露出馬腳就不再露頭了。既然他過去在網上表現得那麽體貼入微,為什麽不再裝模做樣地打個電話解釋一番?她閉上眼睛回憶“九死一生”手機裏存下的電話號碼,隱約按照記住的其中第一個女網友的電話號碼撥電話,隨後就聽到一個年輕女子的回答。


“你好,我是‘秋水知寒’,我們在網上聊過了。”


“嗬嗬,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那個女子詫異問道。


“從‘九死一生’手機裏看到的,他剛離開。”秀琴平靜地直答。


“什麽?他也跑過去騷擾你了?”那個女子驚叫起來,“他不是什麽好人,千萬不要相信他。”


“我看出破綻了,剛把他轟跑。你可以告訴我他是怎麽和你聯係上的嗎。”


“哦,也沒有什麽啦,真的沒有什麽。。。。。”那個女子沉吟一下,急忙把手機關了。


看來自己到最後一刻的小心是對的。秀琴心猛地一沉,頓時覺得一陣惡心。這種男人到底算什麽東西,整天掛在網上就圖這個?她不禁想起胖胖和薑邦興,內心逐漸五味具翻。看來到自己這個年紀,再追求感情上的歸宿真是太富於幻想了。談何容易,何況又是在美國這種華人之間接觸十分有限的環境當中。


慢慢地,秀琴心裏充滿了苦楚。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態呢?原本以為會找到一個息息相通,真實可見的一份感情,卻還是像以前一樣,等期盼到了盡頭時才會發展其中的虛無。她淚水慢慢盈出眼眶,在臉上緩緩滾落。她既不擦拭也不慟聲,任由眼淚默默流淌,心裏感到空前鬱悶。


秀琴端起“九死一生”的那杯紅酒倒掉,把杯子扔進垃圾桶裏。獨自一人坐在桌前一口菜一口酒地慢慢品嚐,胃裏卻都是壓抑不住的酸苦。不久就覺得好像會嘔吐,急忙走進洗漱間要把胃裏翻滾的酸苦都吐出來,卻等了許久都沒有東西能吐出來,隻是把頭伏在水池上幹嘔。她揚頭看看鏡子裏自己的淚臉,狠狠心把食指放在舌根上用力下按。隨著腸胃一陣抽搐,她“噢”地一聲大吐起來。淚水滴下混入嘔吐物裏,她再也壓抑不住自己,伏在水池上放聲大哭。


秀琴醒來時發現自己倒臥在水池下麵的地毯上,胸前裙襟上沾滿嘔吐物。她回憶昨晚發生的事情,苦笑一下,心裏暗暗僥幸沒有被“九死一生”騙了,卻意識到今後的生活會遠比她當初離家時艱難。怎麽辦?回去嗎?如果當初薑邦興爭氣的話自己又怎麽會做這樣的決定呢?她下意識地搖搖頭,打開淋浴鑽進浴盆。淚水如泉水般從眼裏盈流,又稀釋在淋浴的水霧裏。秀琴頓時覺得全身乏力,一下跌坐在浴盆裏。


怎麽辦呢?如果不想回去就要盡快在這裏生活下去,接下來就要找房子和工作。要記住沒有薑邦興自己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今後要生活下去就一定要堅強。想到這裏秀琴突然意識到這一年多呆在網上早已經失去了自我,再這樣下去就無可就藥了。她努力搖搖頭心裏自言自語地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垮下來,今後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一定要控製好自己。她慢慢站起身擦幹身上水珠,把髒衣服扔進浴盆泡上,到床拿起電話打給於君如。


於君如接到秀琴電話心裏猶豫了。她一向沒有把自己和秀琴琳芬她們放在同一個層次來看。人家是什麽人呀,都是博士碩士的,說起話來有條有理,而自己大學都沒有讀過,來美國這麽多年還在打餐館。但她卻是天生海派的個性,無論是誰,哪個姐妹都和她聊得起來,她也樂得順情說好話,多幾個姐妹朋友當然是好事。對她來說聊過就過去了,自己心裏永遠守著那一道牆:你做你的知識女性我打我的餐館,我們不是一類人就永遠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我賣個維生素護發素什麽的你們不拒絕,大家就永遠是好姐妹。可是秀琴離家出走單單打電話告訴她,她心裏就不能不為難。按理這麽大的事情應該告訴薑邦興,不然以後秀琴在外麵遇到麻煩怎麽辦?可是秀琴電話裏千叮叮萬囑咐要她保密,自己說出去是不是有那些知識分子們常罵的那個名詞:不懂得尊重別人隱私?


於君如左右為難終於想出條妙計。我不告訴薑邦興並不等於不可以告訴平時的好姐妹吧。她想起巧雅。哎,你那天討論中文學校的事情不是姿態很高嗎?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你,看你怎麽處理?


巧雅接到於君如的電話沒有猶豫片刻就轉告給琳芬,又和她商量怎樣盡快勸秀琴回來。有了秀琴下落,薑邦興提著的心也總算落了下來。
  
第十四章 多少愛無根無脈





秀琴找到工作就留在那個城市,薑邦興周末帶著胖胖兩頭穿梭,為了讓秀琴能看到孩子。她瘦了,顴骨凸起,圓圓的眼睛顯得更大,隻是無神。薑邦興看到秀琴冷漠的麵容,心裏忽然想起剛認識肖梅音的時候的麵容,但秀琴的峻冷不同於肖梅音,總讓他心裏產生忐忑不安的感覺。真是種花得花,當初自己離家獨居,現在輪到秀琴了。


胖胖大了,幾乎不需要薑邦興操心。每天放學隨校車來到薑邦興公司,寫完作業就在一旁看著他工作。既使薑邦興出去聯係客戶,胖胖也一個人守在公司替他接電話,儼然成為薑邦興的秘書。薑邦興把所有富餘的現金都寄回去替父親償還髒款,再沒有閑錢雇秘書。每當他從外麵回來見胖胖呆在他辦公室小大人似的,他心裏就充滿愧疚。如果自己從小像胖胖這樣,現在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呢?父親不再是他的靠山,從中國進貨價錢馬上就高出幾成,而他在美國的客戶們卻毫不留情,一味堅持過去的價格。他不得不精打細算,真正按正常生意人那樣每個環節的成本都要考慮。


第一批貨出手薑邦興結算下來估計賺到三萬美元,望著電腦屏幕上的表格他心裏五味繁雜。若在過去,這樣一筆生意的淨利最少也有十萬出頭。怪誰呢?如果那時像其它生意人那樣經營,現在怎麽說也有點真本事了。還要再怨秀琴離開他嗎?他眼睛滿含淚水,暗想既然到了這種地步就一定要混出個樣子來。用事實告訴秀琴自己真的在改變。想起秀琴憔悴的麵容,他心裏更加百感交集。她堅持要出去闖一番,卻把節省下來的錢都留給了自己。她心畢竟還軟,惦記自己和孩子。看著在外屋玩遊戲機的胖胖,薑邦興心裏一動,連忙叫他過來。


“胖胖,爸爸賺到錢了,也有你一份呀。告訴爸爸,你想要什麽。”薑邦興樂嗬嗬地問兒子。


“我什麽都不要。給媽媽買一瓶維生素吧。君如阿姨那就有,媽媽都瘦了。”


“哦,我的好兒子,爸一定會買。你說你想要什麽?”薑邦興一下把胖胖摟在懷裏。


“我,我。。。。。我想學空手道。還有籃球。”


“好,就依你。來,咱們現在就下班,爸帶你出去報名學空手道。”薑邦興拉著兒子手出了公司。


薑邦興帶胖胖走進一家空手道訓練班,開口一問學費呆住了。像胖胖這麽大的孩子,一個月就要七百多美元。他搖搖頭拉胖胖開車再問幾個學校,最便宜的也要四百多美元。他不能不籌措盡快還梁喬輝錢。他蹲下雙手拉著胖胖胳膊問:“兒子,空手道不好,太危險了。以後你禮拜天上完中文學校學中國功夫好不好。”


“好呀,好!中國功夫好!我就是喜歡傑基.陳(成龍)。”胖胖歡呼著趴在薑邦興肩頭對著他耳朵說,“爸爸,我籃球就不學了吧。那樣就不能早從學校回來幫你在公司接電話了。”


“哎呀,爸的好兒子。籃球你一定要學,打籃球長個快呀。”薑邦興摟住兒子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薑邦興帶著胖胖在街上緩緩行駛,經過樂器店不由又停下來。


“你喜歡音樂嗎?要不要爸爸給你買個樂器?”華人孩子都在學鋼琴,小提琴等等,是自己把孩子耽誤了。薑邦興心想。


“那我們還有錢給媽媽買維生素嗎?”


“有,我們再給媽媽買盒化妝品讓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薑邦興故作輕鬆地回答。


“太好了,我想要小提琴,還有吉它。”


“好,現在我們就買小提琴和吉它。”


薑邦興帶胖胖進樂器店挑了把便宜的小提琴和吉它。


周六薑邦興再帶胖胖過去看秀琴,到了胖胖搶先提著裝了維生素和化妝品的塑料袋子跑進去大叫:“媽媽,爸爸給你買禮物嘍。他說讓你漂漂亮亮高高興興的。。。。。。”


秀琴盡管神色依然嚴厲,還是破例留薑邦興和她和兒子一道吃了午飯。


下午雨後天晴,薑邦興帶胖胖回來,走進鎮前胖胖在車裏看到一家莊園上幾匹馬正在草地上跑,便叫嚷要停車看馬。


父子倆下車伏在欄杆上笑著看馬,猜哪匹跑得最快。正嚷著一個年輕女子突然騎馬從房後轉出來,薑邦興心裏突然一震,這個女孩太像特麗莎了。急忙要拉胖胖離開,胖胖卻大喊要騎馬。


來的女孩很苗條,黑色緊身賽馬衣襯托出她高聳的乳峰。她麵孔白皙,大而亮的藍眼睛笑盈盈地望著他們父子,縱馬緩步跑過來,黑色賽馬帽下的金發迎風飄揚。


“我可以帶你的小孩騎馬嗎?”金發女子過來笑著征詢薑邦興。


胖胖兩眼渴望地望著薑邦興,幾在乞求。


“哦,那可太感謝你了。”薑邦興伸手同女孩握一下,自我介紹,“我叫薑邦興,這是我兒子胖胖。就是長得胖胖的很結實的意思。”


“哦,你好!我是愛麗絲,很高興認識你。”女孩大方地自我介紹,雙手抱起胖胖把他放到馬背上。


太像了。薑邦興心裏暗歎,望著女孩小跑著牽馬離開的背影,他眼睛濕潤了。他不敢想特麗莎,那個性格如火的女子現在怎樣了呢?他已經對不起她了,不能再對不起秀琴。隻要秀琴回心轉意回到家裏,兩人帶著胖胖就是一個完整的家呀。


愛麗絲帶胖胖騎馬跑了一圈回來,胖胖意猶未盡地連連向她道謝。薑邦興向愛麗絲致謝後告別,胖胖進車裏還不斷誇讚她。


“爸,我在學校有女朋友了,很像愛麗絲,人可好了。”胖胖突然得意地在後麵坐位上叫道,“我猜她早看中我了。”


“哈哈,是嗎?”薑邦興心不在蔫地笑笑,突然略有所思地提醒道,“你還小,好好念書,不要胡思亂想。”


“媽媽會回來嗎,她是不是要和你離婚?”胖胖突然問。


“會回來,媽媽很愛你。”


“可是她為什麽要離開家呢?如果你找女朋友,一定要找個有馬的,我喜歡騎馬。”


“不要亂說,都是爸爸不好,媽媽會回來的。”薑邦興更覺得對秀琴愧疚。


“可是媽媽說她不會回來了。你真的不想找女朋友嗎?如果碰見像愛麗絲這麽好的呢?”


薑邦興突然停下車,挪到後座上摟住胖胖鄭重地說,“胖胖,聽爸爸話。別人再好也不會像親媽那樣對你好。爸爸過去對不起你和媽媽,隻要咱們好好生活,媽媽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爸爸,我愛你,也想媽媽。。。。。”胖胖摟住薑邦興脖子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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