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成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正文

[愛情小說]《墮落ING》第十九章 窗 花

(2004-12-08 06:02:43) 下一個

第十九章       

 

接下來的一周裏,她幾乎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她並不是想靠絕食來證明什麽,或是抗議什麽,她隻是感覺不到饑餓,僅此而已。她有時整整一兩天滴水不進,盡管那樣也感覺不到口渇,感覺不到幹裂的嘴唇上在流血。似乎全身所有傳遞感覺的神經,都集中到了心裏。除了那裏一波接一波從未間斷的疼痛,再沒有其他的知覺。

 

白天大部分時間她就坐在床上發呆、想他、流眼淚,然後跑到櫃子裏翻出相冊,捧著他的照片,發呆、想他、流眼淚。到了晚上,她仰麵躺在床上,黑暗是最好的畫布。她在那上麵一遍又一遍地勾畫著他的樣子,然後,對著他的畫像,雙臂環抱著自己入睡。沒有一夜不做夢,夢裏不是兩人幸福纏綿,就是重現那天心碎的片段。沒有任何分別,因為不管夢裏是甜蜜還是淒慘,驚醒後都是同樣肝腸寸斷的痛苦和絕望。

 

這一切黎孝誠都默默地看在眼裏。從那天起她就再沒和他講過話,唯一讓他知道她沒有變成啞巴的證據,就是她時不時象個精神病人般的自言自語,還有夜裏陣陣突如其來的撕心裂肺的哭號。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恨她,但他不知道為什麽當他躺在沙發上,聽到她房裏傳來淒厲的哭聲時,會難受得自己也想掉眼淚。是因為他還愛她嗎?還是出自一個男人對一個為愛瘋掉的可憐女人的同情?

 

他自己做飯、煮麵,燒好後也端去給她一碗。她不吃,看都不看、聞也不聞,好象他在用青草喂小貓、用魚蝦喂兔子。他便不聲不響地把飯放在那裏,等變冷了再拿開,反正和她講話她也是不答的。可是兩天過去了,她什麽也沒吃,連水都沒喝。他看不下去了,端了一碗剛燒好的雞蛋湯到她房裏。她還是盤膝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和早上他看到她時一個樣子。

 

“喝湯”,他說,坐到床邊把碗端到她麵前。她看也不看他,仍是直楞楞地看著牆壁,好象他根本不存在。她的這種態度讓他微微惱火,他寧肯她衝著自己大喊大叫,也無法容忍她的視而不見。“你想他也沒有用”,他沉聲說,“他說過不會娶你的,你再纏著他隻會讓他恨你”。她緩緩朝他看了一眼,她那張可憐巴巴的掛滿淚痕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絲輕蔑的冷笑。“他愛我才這麽說”,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淒慘的自豪,“他愛我的——你不懂”。

 

“我不懂?!”,他的聲音氣得直顫,“對!我隻懂愛一個人你就娶她!我隻懂愛一個人你就好好照顧她!”。她沒理他,他說的每一個字在她耳中都是對他的汙蔑。她猛地從床上站了起來,虛弱的身體晃了幾晃才勉強站穩。“你去哪裏?”,他在後麵大吼,可她已經抓過外套衝下樓去了。

 

她開著車到處找他。他家、學校、體育館,都沒有看到他的車。對了!Barkley lake!那裏收藏了她一生中最美的圖畫,她掉轉車頭直奔那裏開去。上帝啊,為那荊棘中苦苦掙紮著的人創造一個奇跡吧!可是,她的聲音太微弱,她的身體太墮落,高高在上的上帝沒有聽到,上帝沒有為她安排奇跡……他不在那裏,愛不在那裏,隻有回憶。

 

她發瘋似的圍著湖兜了一圈又一圈。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他,她在這裏第一次偷看他的臉,她在這裏的月光下第一次和他纏綿,這湖水中一閃一閃的全是她的愛,要結束,總該也在這裏給她一個交代!

 

仁慈的上帝有時會拒絕你的苦求,那是因為你的罪太深太重,那是因為你命中的苦難還沒到盡頭,那是因為成全了你會給別人造成傷害。她蹲在湖邊放聲哭泣,鯤啊,你的影子還映在這湖裏,你的笑容還刻在我心裏,可你的人到底在哪裏?你的愛到底在哪裏?我感覺不到你!我感覺不到你的氣息!我感覺不到你的懷抱!你就這樣躲我一生一世嗎?那片愛的湖水溶入了她的眼淚,蕩起的漣漪一瞬間便又消散,湖水依舊那麽平靜,仿佛隻是又記錄下一個完整的故事。

 

天黑了,她踉踉蹌蹌地回到家,進了門就趴在床上不再動彈。過了一會兒,黎孝誠推門進來。她抱過枕頭蒙住了頭,不想再聽他說黃鯤的壞話。“找到他了嗎?”,他輕輕地問。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問,緩緩搖了搖頭。“那先喝點粥吧”,他端過來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米粥,“再不吃東西明天還怎麽有力氣出去找他?”,他看著她說。“孝誠”,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我沒辦法補償你,這輩子都沒辦法……”。他覺得鼻子一陣發酸,“別想了……喝點粥休息吧”。

 

她喝了小半碗粥,黎孝誠煮的這粥,又給了她一些力量,讓她可以繼續想他、流眼淚、夢到他,然後再哭著驚醒。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她又出去找他。果然,一整天一無所獲,他在故意躲著她。她又怎麽可能找得到他,這個城市這樣大,而她,那樣渺小。絕望可以逼出人最後的智慧。她決定一直守在他家門外,他遲早要回家的。她把車子泊在他窗外的那棵樹下,那樹很大,剛好擋住了從二樓窗口到車子的視線。天很冷,她在車子裏瑟瑟發抖,可她不能啟動車裏的暖風,因為那樣從外麵就能看到車子尾氣管處冒出的淺淺白煙。她隻能靜悄悄地藏在這裏,等他,哪怕能再見他一麵,哦,那讓我思念欲狂的臉孔。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等了幾個小時,她覺得身體完全凍僵了,隻有意識還在努力維持。她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漆黑的窗口,眼珠已經無法轉動。可她決不放棄,因為她知道自己還在呼吸,因為她知道自己還在愛他,愛得發燙、愛得淌血,盡管連上帝都不幫她——哦,上帝,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愛他!

 

終於,她看到那扇窗口亮起了微弱的燈光。沒錯,這不是錯覺!她的全身都在顫栗,沒人能體會她此刻心裏的激動,她終於等到了——那點光亮、那點希望。她衝下車,發瘋一樣地跑上樓,用力砸著他的房門。“黃鯤,你開門,我知道你回來了”,她哭著說,“你不能躲著我……你怎麽躲開我?”。房間裏沒有任何動靜,似乎真的沒有人在家,盡管他此時正靠在門背後無聲地哭泣、拚命忍住哽咽。

 

她不停地敲著門,直到全身沒有了力氣。她溜著門坐到門外走廊的地上,把冰冷的臉貼在門上,好象大門就是她的情人,一邊哭一邊喃喃地撫著大門說著讓人心碎的情話。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在屋裏,一個在門外,背靠背地坐著,倚著同一道門,隔著同一道門,各流各的淚。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有人匆匆上樓的腳步聲。她不在乎有人會看到她這副樣子,即使別人以為她是個瘋子又怎麽樣?反正她本來就是個瘋子。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竟停在了二樓,一直往這個方向走來。走廊裏的防火門拉開了,來的竟然是黎孝誠,還有程樂。黎孝誠的眼睛紅紅的,毫無表情的臉上結了一層冰。程樂則是一臉的詫異,卻也沒問什麽。

 

黎孝誠一把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不顧她的掙紮,架著她就往外走。程樂有點臉色發白地跟在後麵,單純的他可能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這般瘋狂。她哭著叫著卻沒有人理睬,屋裏的黃鯤不睬,黎孝誠不睬,從沒見過這架式的程樂也避過頭不敢睬她。她被黎孝誠塞進了程樂的車裏,一路上他都死死壓著她,生怕她再有什麽瘋狂的舉動。到家後,程樂跟著一起“押送”她進了屋,看看沒什麽再能幫上忙的,也覺得自己畢竟是個外人不好多問,就先告辭回家了。

 

從那天起她就被黎孝誠“軟禁”在家裏,小趙老師打電話來問她為什麽不來上班,黎孝誠就說她病了,請她向老板請幾天假。“那好好養病吧,反正老板這幾天出差”,小趙老師說。

 

出乎黎孝誠的意料,她安靜了幾天。他每次喂水喂飯,她也吃一點點,有種“回光反照”般的安寧。可是,自從黃鯤把她那天停在他家樓下的車開回來,上樓來還鑰匙,自從那時她再次看到他,她又瘋掉了。她沒辦法再作黎孝誠悉心照料的植物人,她沒辦法一輩子就作一具行屍走肉,她沒辦法停止愛他。終於,她抓住了一個機會,就這樣逃了出來。

 

 

她在雪地裏走著,每一步都踏踏實實地踩在腳下,絕望的人沒有顧慮,瘋狂的人不會膽怯。三十多分鍾後,她已經走到了黃鯤家。她先在停車場繞了一圈,沒有看到他的車,窗口也是一片漆黑。她不甘地跑上樓,門上貼著一張FedEx的包裹通知,他肯定不在家裏。她坐在門外休息了一會兒,等身上稍稍暖了些,便又衝下樓直奔他辦公室的方向跑去。

 

他的辦公室離他家不遠,隻有二十幾個block。她不停地跑著,頭也不敢回,濕透了的毛絨拖鞋在腳下好象滾了個兒。每次有車從身邊駛過,她就一陣心驚肉跳,生怕是黎孝誠打電話叫人開車出來抓她。他們都是一夥的,自從上次黃鯤不給她開門,卻打電話叫來了程樂和黎孝誠,她就知道身邊再沒有人可以信賴。現在她隻能靠自己,這就夠了,她那麽愛他,這勇氣足夠支撐她做任何事了。

 

到了他的辦公樓下,她一眼就在停車場裏發現了他的車。她又驚又喜,衝過去摸著車身。沒錯,就是他的!別激動,別慌張,冷靜點,她對自己一遍遍地說。我現在上去找他,可萬一他正好出來,就會走岔……不行,一定要留給他一個線索。她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沒有鑰匙,更沒有紙筆。她努力地想著,舌尖下意識地舔著甜腥的嘴唇。對,嘴唇!她用手指摸了一下幹裂的嘴唇,好極了,那上麵有血。她繞到駕駛座的一側,又狠狠地咬了一下幹癟的嘴唇,然後俯下身子,用力吻在了車窗上。

 

窗戶上留下兩片鮮紅的痕跡,就象兩瓣梅花,盛開在冰天雪地裏,有一種窮途末路的妖豔。

---------------------------------------------------------------------------

歡迎轉貼!但請注明作者“與子成說”E-mail:shuoshuofalling@yahoo.com

小說是閃爍著生活影子的杜撰,請勿對號入座,謝謝。  ——與子成說(文學城博客)

[ 打印 ]
閱讀 ()評論 (7)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