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略論

        一般評價蘇武的文章，大都是對他的愛國主義精神大肆弘揚一番，接著再簡單指出他忠君思想的曆史局限性，然後就得出蘇武是中國曆史上一位著名的民族英雄的結論。這個結論如果成立的話，那麽也就是說，有高度強烈愛國心的人都可以說是民族英雄，則自古及今我們的民族英雄恐怕集世界之車難以盡載，如宇宙星辰難以盡數。顯然這種推理是邏輯思維混亂，難以自圓其說，是根本無法成立的。

        所謂民族英雄就是對民族事業有傑出貢獻的人，嶽飛是民族英雄是因為他抗擊金兵；文天祥是民族英雄是因為他抗擊元軍；鄭和是民族英雄是因為他七下西洋，大大促進了中國同西洋各國的經濟往來和貿易交流；鄭成功是民族英雄是因為他打敗了盤居台灣三十八年之久的荷蘭殖民者。蘇武在匈奴受苦難折磨十九年，白日持節牧羊，念念不忘大漢王朝，雖愛國精神可嘉，但毫無建樹，所以如果稱他是一個愛國主義者還可以，若稱其為民族英雄則不免有些過分。有人可能說蘇武在匈奴十九年，對匈漢兩國的經濟文化交流起了巨大作用。我覺得此說難以成立，試想蘇武在北海牧羊，整天見到的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淒涼不堪景象，與外界幾乎隔絕了聯係，何談對經濟文化做貢獻。即使到後來匈漢和好，匈奴還騙漢使說蘇武死了，可見那時蘇武的地位在單於眼裏是無足輕重的。

         人們提起蘇武，往往喜歡用濃墨重彩去鋪陳他的愛國主義精神，而對蘇武的忠君思想卻微言不少。我覺得評價一個人應該依照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的客觀條件去分析，而不能拿現代社會的道德水準去衡量。蘇武所處的時期是武帝時代，當時漢武帝采納了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使儒家思想戰勝了其他一切思想體係，取得了正宗的統治地位，而董仲舒又對先秦那種帶有濃厚原始民主人道主義精華，注重個體人格獨立的儒學思想進行了發揮，提出了著名的“天人感應”說，從此，儒學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衣，世界是天主宰著的，皇帝是天的兒子，代表天統治人民，人民對皇帝應該竭盡忠誠，對皇帝不忠是逆天意誌，必然要受到天的懲罰，這種思想在生產力還很落後的漢代自然是有很大感召力的，這種思想的灌輸使人民完全變成了皇帝的奴仆，毫無人格自由，先秦時代那種理性主義光芒從漢代開始黯淡下來。常侍皇帝左右的蘇武不可能不更受這種思想的影響，從他的言行中也深刻體現到這一點。當李陵以他家庭的不幸為理由勸蘇武投降時，蘇武這樣說：“武父子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候，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麵對“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的富貴嗤之以鼻視若浮雲，怒斥叛徒“為人臣子，不顧恩義，叛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麵對單於“置大窯中，絕不飲食”的叨難，“臥齧雪”，“嚼氈毛”，決不屈服，大義凜然，正氣衝天；到北海，過著“稟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的困苦生活，但仍然“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以至日久天長“節旄盡落”。無論自己身體受多麽大的痛苦，內心總是時時刻刻想著報答皇帝的恩德。在他的心目中，國家是皇帝私人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這濱，莫非王臣。”維護了國家的尊嚴、民族的利益就是給皇帝增了光，相反，丟掉了民族氣節做變節不忠的小人那就是給皇帝丟了人，忠君思想使得他寧願肝腦塗地，也要對得起皇帝，對得起大漢王朝。所以我覺得蘇武的愛國主義是建立在他的忠君思想之上的，即主觀上忠君，客觀上愛國，在他報答聖上浩蕩皇恩的同時，表現了民族氣節，維護了國家尊嚴。如果單強調他的愛國而否定他的“忠君”，表麵上好象挺體麵，實際上是本末倒置的一種假象。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需要一種精神信仰把其成員的思想統一起來，這樣才能夠達到總體上的和諧平衡，這個民族才能聚集起巨大的力量，才能實現經濟騰飛，文化發達，越來越繁榮，越來越富強。在中國漫長的二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中，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儒家思想一直處於正宗的統治地位，尤其是它的“忠君”思想更是凝聚中華民族力量的吸石，對中國人民的精神起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使中國人民有效地抵禦了外侮內亂，大大鞏固了各個時代的封建統治秩序。蘇武正是儒家思想“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理想人格的典型體現，是儒家思想哺育出來的中華民族的優秀子孫。　

           蘇武精神主要是忠君思想，忠君思想的泛濫必然造就皇帝一人的專製，形成“家天下”的惡性循環。我想這也可能就是人們否定蘇武忠君思想的主要原因。其實我們不能過分地要求古人，在蘇武那個時代，蘇武十九年飽嚐辛酸而堅貞不屈，雖然是對皇帝個人的感恩戴德，但這種思想也正是中國封建社會中最高的道德標準，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忠君”就是“愛國”。“忠君思想”使得全民都起來精忠報國，這種思想對於中華民族的強大在一定時期內是有其進步曆史作用的，四大文明古國，唯中國文明綿延不絕，我想與此有很大關係。
總之，我覺得從國家和民族所做的貢獻來看，蘇武夠不上民族英雄的資格，他是儒家理想人格的再現，但他那種飽經苦難而忠君不移的精神，那種勇於獻身持節不辱的高風亮節，是永遠值得我們肯定的。當然蘇武的忠君在今天應賦予新的時代內容，即忠於我們偉大的祖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就是我讀《蘇武傳》得到的體會。

 作者：東方必勝

[風中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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