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 。 敢死隊 。 愛情 -1
(2007-08-06 17:04:06)
下一個
幾年前,聽到 70 多歲的三姨離婚的消息時,無異於一枚小型原子彈,在這個小家族裏爆炸了,我張著嘴巴驚愕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從沒感覺到他們的婚姻出現過什麽問題,而且都老夫老妻了。怎麽說離就離了呢?後來才了解到,是三姨早就對這個婚姻不滿意了,提了幾回,男方死活不同意,磨到最後,還是分居了。用三姨自已的話說,前半子是賣給了 XX ,活的不痛快,剩下的日子要活出自已來。說實在的,我這叫了幾十年的三姨父,對我三姨那絕對是赤膽忠心,一心一意。從年青時的死追,到後來有家有業,生平就服我三姨一人。官運隨然比三姨好,但如果當年三姨不是隨了老公去了西邊,三姨的仕圖也不會比他老公差。論能力,三姨絕對是在她老公之上的。在家裏,三姨父也是一個哈妻族。唯三姨馬首是瞻。倆人下圍棋時,三姨父如果誨棋,三姨就會起身把棋盤一掀,走人,三姨父連聲都不敢吱。還得滿地找子兒。分居後,三姨父悶悶不樂,既不出門,也不去旅遊,但一有人建議去看看三姨,那是一分鍾也不耽誤,抬腿就走。每次去後,都被三姨三娘教子般地訓斥一番,然後便心滿意足很舒服地回家了。
三姨雖說已是兩鬢飛霜,卻依然走路如風,舉止利落,說話幹脆簡潔,坦誠明快,有一種行伍出身的丈夫氣概。按我表哥的說法,如果有一隻鳥站在電線杆上,她媽媽手一舉,手舉鳥落,槍法神準。可以想像出,在抗日戰爭的歲月中,有多少小鬼子喪命在她的槍下。戰後也還一直練著拳法,一疊厚厚的報紙,一拳就是一個窟窿。不過這些英姿,我都無緣得見。三姨當年在隨四野進軍東北時,曾一直打到朝鮮的平壤,後返回東北剿匪,也是轟轟烈烈的幹過一番事業地。她也是最早一批響應號召離休的幹部。據一些業內人士的看法,以三姨的資曆,能力和極好的人脈關係,如繼續留在任上,仕途將十分看好。可她卻選擇了急流勇退,令人扼腕歎息。
三姨這個人很有些人格魅力,朋友一大堆,上至胡耀邦,習仲勳及其他一些元老的夫人們(當年抗大的同學),下至一起槍林彈雨中滾過來的,或在基層工作,或還在落難,現狀不太好的姐妹們。她們這幫姐妹們每個月都要小聚一下,文革前和文革中的小聚,多半是在她的家裏。席間是“汾陽酒烈,添君快意。談古論今,敘我閑愁。” 談吐中,當年躍馬橫刀,馳騁沙場的風采依稀可見。她的眾姐妹們,也正是被三姨這份豪爽,俠義及奪人的魅力所深深地吸引和折服,所以不管是三姨在位,還是離休,這些眾姐妹們始終圍繞在她的周圍。三姨從不為自己的私事麻煩這些位高權重的官太太們,那是一種純粹的姐妹情誼。不管三姨做甚麽,她的這幫姐妹們都能接受。就連這一次的離婚行動,她們都表示理解。
一,兩年後,三姨又要結婚了,而且男方比她小二十六歲,還不在北京。這一石破天驚的“壯舉”,把她的許多老友震撼得一夜無眠,都以為我三姨老糊塗了。其實不然。等她們了解到前因後果後,也就都接受了這一段黃昏戀。
我的外曾祖父劉庚藻,好讀書,有文采,早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是辛亥革命中的一員幹將。 1913 年返回故裏,變賣家中所有資產,提暢廢私塾,進而創辦新學。呼籲打破族界,不分貧富,讓所有愛學之適齡青少年,都能得以免費入學。
對於這段家事我是一無所知,直到看過《延安女性風景》中有關我三姨的故事,才了解到我母親家的這一段曆史。 然後好奇地把劉庚藻打進穀歌裏,想做進一步的了解,看看是否真有其人。居然還穀歌到。其中之一的一段文字說: “ 武昌各屆人士在諮議局召開選舉革命軍鄂軍都督大會。諮議局議員劉庚藻建議推選第二十一混成協協統黎元洪為都督。臨時指揮吳兆麟首先表示同意。隨後大家推選劉庚藻、馬蒙、蔡濟民、湯啟發、張振武、方維等去迎接黎元洪。”
1924 年劉庚藻經董必武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 1929 年病逝。在文化大革命後期,因為查祖宗八代,我們也曾耳聞過,老媽的爺爺是共產黨。當時我們姐妹幾個還譏笑過老媽,居然也是革命的後代。也就是拿老媽開開涮,這段家史並未往心裏去。外公劉風威也是滿腹經綸,做了個隻愛詩文不愛官的縣長,但死得很早。
在古味書香的熏陶下,血裏流倘的都是唐詩宋詞元曲,再加上一點武俠傳奇,因此在三姨的早期愛情史中,便帶了些頗富文學性的,又有些悲壯的色彩。
外婆先後生了九個孩子,嗬嗬,要是擱在五十年代,那就夠上了英雄母親的稱號了。外公英年早逝,再加上家道中落,三姨後麵的四個小舅舅也先後夭折,前麵的也死了兩個。信命的外婆便覺得三姨是家裏的“克星”,說她命硬,在家不受待見。可三姨卻無所謂,該幹甚麽還幹什麽。 37 年時,正值抗戰初起,家裏也是窮困潦倒,學也就不能上了。 14 歲的她,就風風火火地跟著洗星海的武漢青年救國團,到處大唱救亡歌曲。以此來喚起國人抗日的熱忱。 37 年秋,傳來了山西平型關戰鬥的大捷,一心向往著去前線打日本鬼子的 15 歲的三姨,於 38 年 1 月,懷揣 三塊大洋,隻身去了山西,投奔山西民族革命大學去抗日了。
到了“民大”, 招生的人問她,“你知道我們‘民大’是幹什麽的?”
“學習抗日的本領,打鬼子的 ! ” 三姨挺起胸,粗著嗓子回答。
“怕不怕死?”
“怕死不抗日,抗日不怕死!”
民大畢業後,三姨就穿上了山西青年抗日決死隊的灰藍色軍裝。出沒在青紗帳裏,馳騁於鄉村僻壤間。剪電話線,埋地雷,破壞鐵路,端炮樓。三姨與決死隊的人一起摸爬滾打,頭發剪得短短的,學著大老爺們粗聲粗氣的說話,張口閉口娘日祖宗。大步流星走路,很多人都不知她是女的。山西青年抗日決死隊在山西抗日戰爭中犧牲了不少人,三姨是靠著練就的雙手打槍的神功,才得以活下來。有一次負傷,醫生來時,別人提醒醫生說,小心點,她是女的。醫生感慨地說,原來是花木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