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31日下午1點，解放軍分永定門和西直門兩路進城，在內城繞城一周後，經西長安街，南出和平門，在虎坊橋西拐，經菜市口，出廣安門，完成了和平解放北京的入城儀式。
菜市口老茶館聚閑齋的老茶客們都在菜市口馬路邊上，觀看解放軍進城隊伍，他們手打著彩色小紙旗，上麵寫著歡迎解放軍，擁護共產黨，慶祝北平和平解放。他們當中最激動的莫過於校場口澡堂搓澡工柳師傅了，他喊著熱淚一個勁兒地高喊打倒國民黨。柳師傅對共產黨不了解，但是他對國民黨是恨透了。柳師傅之所以恨國民黨，是因為國民黨毀了他的體麵生活。
柳師傅是揚州人，從小到北京在珠市口澡堂子清華池學徒，因為常年在蒸汽裏悶著，不見陽光，結果變成小夥子之後，還有一副又白又嫩的麵容。因為他的長得招人喜愛，澡客為了爭他搓澡，發生了鬥毆。清華池老板見小柳這孩子已經招惹是非了，於是就把他給辭了。
小柳被辭退之後，想起來澡客錢先生曾說過，歡迎他去他的綢布莊做工，於是就找到錢老板。錢老板收留了他，派他跑街，專門給那些闊太太們送貨。一來二去，他跟一個國會議員的暗門子相好，事泄之後，被國會議員告發，勾結警察局把他給抓了起來，並誣陷他販毒，敲詐錢老板用重金贖他。
就在這時候，錢老板認出新當選大總統的曹錕曹大帥是他的當年學徒賣布的師兄弟，於是就去找曹琨，師兄弟相認，不但下令釋放小柳，聽說小柳會搓澡，還把小柳留在中南海，穿上了軍服，當上了一名少校搓澡副官。而錢老板也被菜市口一帶商人們推舉為商會會長，維護大家的利益。
可惜啊，小柳的運氣不太好，第二年，馮玉祥搞政變，軟禁了曹大總統，把搓澡副官趕了出來。小柳隻好回菜市口錢老板的布莊繼續當跑街夥計。因為錢老板曾經把一個地頭蛇惡霸送進監獄，1926年東北軍進北京城，把那個惡霸放了出來。錢老板害怕惡霸報複，就把布莊賣給一個日本人小稻川，自己回天津了。而那個日本人則把小柳留了下來，繼續當夥計，做了幾年，又升他為掌櫃，也就是經理，成為菜市口一帶的東洋小買辦。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小稻川的布莊被當作敵偽資產被沒收，小稻川被遣送回日本，柳掌櫃則被逮捕，審查了幾天，沒有發現當敵偽漢奸特務的證據，於是又釋放出來。但是布莊已經回不去了。家裏的東西，在他被捕期間，也被人搶光偷光了。為了謀生，柳掌櫃隻好進校場口澡堂，重新當搓澡工，許多人喜歡點他搓澡，享受一下大總統少校搓澡副官的功夫。您說，這讓他能不恨國民黨嗎？
老柳含著熱淚迎來了解放，在澡堂裏又作了幾年光榮的人民搓澡工。1955年，老柳說話就要退休了，可是遇上一場肅反運動，他這個反動軍閥大總統的副官理所當然成為曆史反革命，澡堂子把他開除公職，因為年紀大了，免於刑事處分，送交街道監督改造，老柳被開除公職，沒有退休金。街道居委會主任烏大少同誌給他找了一份掃大街的工作，每月給8塊錢補助，老柳一邊掃街，一邊順手撿破爛，才能謀生，心裏那個冤屈，就別提多深了。
這一掃就是10年，直到文化大革命，老柳挨批鬥自然免不了，但是掃大街的差事，被現行反革命分子占有了。老柳隻好專心撿破爛。在一個沒人記得的日子，老柳默默地死去了。
老柳一生始終愛著那個國會議員的女人，那個女人年輕、漂亮、有文化。以後別人給他介紹的女人都沒有超過她，所以他一生都沒有結婚。[2007-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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