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之後回到溫哥華的我,終於瘦得使我媽放心了。那時我媽決定回國。她說受不了這邊冷清又寄人籬下的日子,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又一次勇敢地作出決定,拋棄了溫哥華的美麗海景和山巒,回到了熱氣騰騰的中國。
我還記得她剛來的時候說,這地方太美了,一定要在這兒生根,過上好日子。讓所有國內的人都羨慕我。
回了國的她憑著以前的老關係應聘到私立醫院,收入節節升高,也算是挽回了麵子。隔三差五她到溫哥華來玩一陣,還以我的名義買了一套公寓。
她總說讓我趕緊找個正經男朋友,這樣的生活太放蕩了,她看不慣。
我跟她匯報馬克的情況,她就問我:“為什麽不找個中國人?洋人有什麽好?從八國聯軍那時候起,洋人就一直欺負中國人……你姥爺的爸爸……”
我說:“媽,那您當初為啥死活要跑到這洋人地界來,攔都攔不住?”
半晌兒,她說:“你媽那是吃飽了撐的。”
“……我跟你說,洋人跟咱們,到底不是一種人。”
看我不搭理,又問:“你說,他為什麽不跟你結婚?”
“……他喜歡你什麽呀,還不是嚐新鮮…… 連中文都不願意學。”
她和馬克頭一次見麵那天,我們挑了個口碑不錯的美式餐館。陳醫生對於美式烤肉還算接受,雖然那種吃法不符合她一直以來講究的養生,畢竟西方人的飲食也不是沒有一點兒可取之處。
可是她不喜歡馬克,說是沒法溝通。陳醫生會說英語,但是她說忘得差不多了。她堅持說中文,對英文的問題概不回應,仿佛這如同國家主權一樣凜然不可侵犯。馬克聽不懂中文,除了中餐,他對中國,以及這位不苟言笑、嗓音粗重的老太太都沒什麽興趣。
所以兩人還是少打交道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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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這就是夏威夷。
我們到達瓦胡島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在夕陽懶散的斜暉之下,酒店門口的柱子和露天茶座的遮陽傘扯出長長的溫和的影子,灑在綠色棕櫚樹的空隙中,困倦的我好想立即躺在那裏睡個好覺。
第二天等我睡醒,一睜眼馬克已經不在床上了。他早起慣了,一定是出去跑步了。
通往陽台的落地窗打開著,白色窗簾在海風中一波一波地蕩漾,窗簾上是金色的陽光和暗影,也一陣一陣扭動著腰肢,柔軟而自由。
我打著哈欠走出臥室,原來馬克並沒有出去,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麵。落地大窗麵對著逐漸明亮起來的遍布黃褐色、白色、藍色和灰色的海洋和天空。海灘附近有好幾個珊瑚環礁, 淺淺的風浪衝刷著沙灘,好像一麵輕柔的手掌。有個男人和兩個穿紅色和紫色泳衣的小女孩在潑水玩,女孩的笑聲好像清晨的鳥叫刺透了空氣。
“薇尼,趕快,咱們到海灘走走。”
“說是去鑽石山公園嗎?…… 我還沒換好衣服哪。”
他靠在衛生間門口,看著我說:”你穿什麽都好看,親愛的。今天晚了,明天一早再去鑽石山吧。”
在夏威夷這遍地美女的地方,怎麽能不好好打扮呢,我仔細挑選了寬沿帽、Burberry墨鏡、Levis磨邊牛仔短褲、亮彩夾腳涼拖。化上睫毛膏、腮紅、眼影、唇膏……等到出門的時候,馬克已經明顯不耐煩了。
Waikiki真是個美麗的地方。有著淡藍柔媚的海洋,白色性感的沙灘,清淡的海風。陽光自在而熨帖,天空廣闊得讓人完全失去方向。
我倆拉著手,沿著海灘,光著腳一直走。當我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的時候,聽見他說:“我們下午去潛水吧。”果然看見酒店不遠處有三三倆倆的人在穿潛水衣,好像一群皮毛光滑的巨型泥鰍。
“好啊。”我答應著,其實除了逛街,我對其它活動都不感興趣。可是又不能說,你去潛水,我去燒瓶,那多沒情調呢。夏威夷是情人的世界,我必須要讓他陪著我。
等我們脫了濕淋淋的潛水衣,從泥鰍變回了穿衣服的人,我覺得自在多了,偷偷跟馬克說,你穿著潛水衣挺性感的嘿。結果回到酒店房間他就不走了,非常麻利地脫了他和我的短褲,在海風流竄的客廳裏頭,我們倆纏作一團,七上八下,風流快活大汗淋漓。我看見自己染綠鑲花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胳膊,他胸前和胳膊上的細黃絨毛在飄拂的窗簾反射的光影中一頓一頓,好像水母的呼吸,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好像海鷗的叫聲,漂浮在海浪之上,又鑽進了彼此濃稠的汗淋淋的身體。
好久沒有這麽盡興。就在高潮來臨的一刹那,露台上有隻海鷗叫起來,竟然讓我一激靈,海水下的陰森寒冷猛地掐住了我。我忽然想到,我媽這會兒正走出溫哥華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