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斯的春天 （1）我是造型師

中篇小說《維納斯的春天》2014年獲得台灣道聲出版社征文獎。

來自北京的女孩王薇尼是位春風得意的時尚達人，與男友馬克生活在溫哥華海濱的高層公寓。平靜的生活在某天被母親的一個電話打斷……薇尼不斷失去，直到跌入穀底……薇尼心路的艱難與歡欣，誰與她共度？她的內心又隱藏著怎樣難以麵對的過去？

 

 

 

我叫王薇尼，造型師。三十二歲，和我的白人男友馬克以及他的聖伯納犬盧桑，住在溫哥華市中心煤氣鎮的高層公寓。

 

我以前沒想過做這行，真的。小學二年級我被診斷為斜視，帶上了黑框厚眼鏡，直到初中才矯正好。我覺得自己不好看，也不怎麽打扮，況且那時我媽認為女孩子要樸素，不然招蜂引蝶。

 

據我媽回憶，八歲她從奶奶家接我的時候，我就是個傻不愣登的近視眼——她覺得近視眼比斜視說起來好聽。沒頭沒腦，叫別人賣了還給人數鈔票那種，一輩子不會有什麽大出息。

 

如今，盡管她仍不滿意，我倒覺得自己日子過的不錯，主持著電視台每禮拜五的專欄節目 《維納斯的秘密》。基本上，我和我的搭檔羅傑，在一群不懂得穿衣打扮的女人當中挑出最難看的一個。把她的形象給大家展示一下，還要訪問幾個她的朋友。他們一般都會說，她人很好很好，可是品位有那麽一點… … 這位被選中的女人，必須和我們簽下協議，把她的衣櫃完全交給我們處理。

 

我和羅傑跑到她家裏，把那個衣櫃裏頭的每一件衣服糟蹋一遍，然後在鏡頭麵前，摟著懵懂的女主人公信誓旦旦，我們一定要將她脫胎換骨，變成一個標致美女！

 

然後，電視台（其實是廣告商）就給她五千加幣，讓她到市中心的羅布森街瘋狂采購。五千塊雖說不少，但在一個兩眼發紅的女人手裏，可以在兩天內全部花光。我和羅傑一邊埋汰她的品味，一邊給她小小的指點，告訴她最漂亮的衣服和形象盡在眼前。

 

當那個女人興衝衝拉著無數個紙包滿載而歸，我們還會請她到工作室，化妝師凱斯和發型師蘇珊娜會給她來個完整造型，然後她必須穿著幾套新購的衣服鞋子，在我們的鏡頭前麵發表心得，那就是，太謝謝你啦，薇尼和羅傑。你們拯救了我！

 

盡管有的人害羞，不會說的如此肉麻，但一切都記錄在鏡頭裏，包括當朋友們誇張地驚呼著她們變了一個人的時候，她們臉上的興奮。說實話，我很不明白，這種誇獎意味著對她們過去的否定，她們是否真的那麽開心？

 

十六歲那年從北京來到加拿大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在電視台上固定露臉，成為這個城市所謂的時尚圈裏一個小小人物。傍晚在麵包店櫃台前，海灘上穿著比基尼曬太陽的時候，都有人熱情地跟我打招呼，說，你比電視上還漂亮。

 

我在本地小報還設有時尚專欄，也接待客戶形象設計。把最時尚的信息傳輸給那些因為忙碌，或者遲鈍而一無所知的女人們，多半是些麵臨危機，有錢有閑的女人。

 

當她們被流行觀點和品牌教育之後，當她們花夠了錢，把自己的衣櫃和鞋櫃裝得滿滿當當，她們油然獲得了安全感和尊嚴。她們不再是蓬頭垢麵的家庭主婦，或者默默無聞的上班族，而變成了時代潮流裏活躍著的那個女人，一個美麗的載體，一個有資本驕傲的人。

 

而我呢，時裝展我必得參加，每周去購物中心采購，永遠關注幾個品牌。我衷心熱愛漂亮衣服、鞋子和包包。 看見好看的、或者是打折的鞋子我就買下來。我的衣櫃裏裝著幾十雙各式各樣的鞋子，有些還沒穿過。隻要看著就好了，下次party一定用得上。寶藍色的蝴蝶結，粉紅色的細高跟，黑棕色的磨砂靴……每一雙鞋該如何搭對一套衣服，甚至發型要吹成直的還是燙成大卷兒， 我都在聽音樂的時候琢磨了個透。

 

想當初TVB台節目《維納斯的秘密》招聘女造型師，我知道這就是我的dream job。它將完全滿足我喜歡四處瀏覽，品頭論足的願望。難道還有其他工作可以使一個女人始終保持自信和漂亮嗎？

 

可他們最後選了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白人。我收到的Email堂而皇之寫著：“我們對您的資曆印象深刻……期待著未來與您合作……”。那女人沒做半年，不知什麽原因忽然離開了。湊巧電視台的朋友告訴我，於是我立即登門找節目策劃克裏斯，也許我當天那雙粉底鬆糕鞋足夠亮眼，也許他們急著找人填補這個空檔，我竟然被選中了！那是我的幸運日。

 

一開始錄製節目，我可是結結巴巴，翻錄了三四次，晚飯都沒吃。以為到手的好工作就要飛了。克裏斯眯起他綠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說：你要放鬆... ...要放鬆。可能你不適合... ...我膽戰心驚、咬牙接著錄，一直到節目監製蓋瑞點頭說還行。回到家就覺得臨近崩潰了。 是的，後來我和克裏斯約會過幾次... ...

 

而馬克是我在路上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