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裏發生了個微型地震,這對於許貝貝,是個天大的喜訊。唐雅君離職不知去向,古智清坐上了主編的頭把交椅。
貝貝感歎,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她已經開始盤算要跳槽,可惜暫時沒有更好的位置,隻有稍微多混幾天。沒想到唐老鴨倒先她而去了。如此一來,她就不必再琢磨著給誰發短信給誰發電郵,兼請客吃飯聯絡幾個好久沒說話的舊朋友之類的事兒了。
心情好了很多。卻突然發現再也回不到過去那種什麽都不愁的狀態了。琦龍最近照舊很忙,他在公司算是個老人,最近跟著蘇老六顛兒來顛兒去到處亂跑,按說該排上個小中層的職位,手下也得有幾個兵了。可是也不知道蘇老六太奸猾,還是琦龍這人有點兒懶。所以一直要上上不去,要下自己麵子又下不來,不尷不尬地沒個出路。
“那幾個小屁孩兒,滑頭得很,沒一個省油的燈。”他經常一邊吃飯一邊嘮叨。慨歎蘇老六不了解他的實力。貝貝不吭氣,他也無所謂,好像隻要把話說出來就成。有幾次貝貝給他出了主意,全讓他給駁回去了。他一邊吃著紅燒肉——琦龍最近特愛吃紅燒肉,幾乎頓頓都得有——一邊說“你以為我們那個地方好混哪?告訴你,廟小妖風大!”
不過,琦龍和女同事的通話頻率一直保持在一個相當的水準。就好象GDP一樣穩步上升。經過貝貝幾次冷嘲熱諷,琦龍有所收斂,沒事兒倒是不再說那個什麽“嗡唧唧”了。
許貝貝原先特愛打扮琦龍,每次出去逛街都想著給他買衣服鞋子。有時候就算自己沒有合適的,也得給琦龍買點兒好的,琦龍穿得好了她臉上也有光不是。可是最近她興致也不怎麽高。她發現薛琦龍也變老了。雖說才三十出頭,白頭發冒出來不少。肥肉吃得太多,人也發胖了,走路小腹不自覺就挺起來,那神態就直奔一個中年男人。最初遇到他的時候,他是那麽年輕精神,運動衫底下好像藏著一身腱子肉,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
後來和琦龍在一起發現,他的手臂非常有力量。當他快樂地攬著她抱著她,或者是做愛的時候,貝貝都高興得想要咬他幾口。現在,做愛仍舊很頻繁,可再沒有當初那猴急猴急的解饞勁兒了。對於男人,做愛就好像是喝酒,如果家裏有儲藏,為什麽不來上一兩口舒筋活血呢。既是家常小酒,就自然比不上當初在酒棧意外相遇,那時的豪情和新鮮了。於是,薛琦龍越來越諳熟於速戰速決這一兵法,並且完全沒有心情與許貝貝周旋。貓玩抓到手的老鼠,有什麽意思?
不管他了,許貝貝甩甩頭,我還是要高高興興過日子。最近這個健美瑜伽班挺好的,感覺瘦了幾斤。還有——這次人事變動,是不是個更好的機會呢。有機會總要試一試,不能老在這裏窩著任人宰割。
副主編古智清榮升主編之後,基本不動聲色。貝貝和幾個女同事鼓噪著要請他吃飯,他也無可無不可。拿什麽架子呀,貝貝想,這才幾天呀。
兩個月之後是農曆新年。大家懶懶散散回來上班的第一天,各人的頭腦還在過年的春晚和鞭炮裏頭消極怠工,上頭傳出來說,老古又升級了。一時間,各類傳聞紛紛出爐,有的被多人證實,而有的被戳破不過仍舊傳得很凶。
古智清下個月才正式高升。目前還在組裏辦移交。副主編和主編還未曾任命,這個要高升的人倒是一天等不得了。
星期五許貝貝爬起來頭疼得很,想著要不要請病假,最後還是去了。結果古智清給她留了紙條,叫她到自己的辦公室。他雖然升了級,卻沒著急搬進唐雅君的辦公室,明顯地是知道不久還會走。古智清的辦公室裏還是堆滿了書和雜誌,他本人站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桌後麵特別神采奕奕。他先是說了說雜誌和報業集團的方向什麽的,忽然跑出一句:“貝貝啊,有什麽計劃,打算?”說著點起一隻煙。
辦公室裏不允許抽煙的,貝貝沒吭氣兒。斟酌著說“......打算?古總您說的是......”
老古眯著眼,香煙絲絲縷縷飄過來。“我要走啦。廣告業務部,還需要一個人......你業務能力強,這個我清楚。是吧。”
貝貝的心咚咚直跳。她等待著,臉上趕緊又擺出那種精心準備,隻在重要場合才派上用場的笑。暗想今天怎麽沒有好好化化妝呢,眼睛一定沒神兒。
老古特意地停頓了一小會兒,可能隻是兩三秒鍾,貝貝覺得好像有一個小時那麽長。
他把香煙直接在桌子上磕了磕,說“我這個月底,海南開個會。新時代媒體與和諧社會......可以去兩個人。”然後用眼睛直盯著貝貝,“怎麽樣,一起去吧?”
貝貝表現得有點兒受寵若驚。古智清又笑了,他的眼睛灼亮灼亮的。貝貝下意識覺得不舒服,怎麽,還有條件?而且......也許她該裝作沒聽見,或者一甩臉子走人。可是,老古哪裏是個省油的燈?她許貝貝還想不想跟這兒混了?如今這世道,也就是這麽霸道的主兒才叫做有“生存智慧”是吧,要不然他哪能爬得這麽快呢。
她的眼睛忍不住又挪到古智清的臉上,他的頭發很黑,很濃密,沒什麽定型,遮住了他的耳朵。鼻子又挺又肉,嘴巴笑起來很大,什麽都可以吞吃似的,好像電影裏看到的日本武士。這張臉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算是英俊。但是,貝貝認為,也不難看,甚至有點兒吸引力,在他那灼亮的目光裏,有一種要燃燒一切的欲望和能力。
這是個機會。機會,多美好的詞,她心裏升起了一團快樂的舒暢。可能她已經等待已久了。迎著古智清在煙霧裏遊移的目光,她把腦袋歪了一下,嘴巴翹起來,似笑非笑,說“古總您真的是太好了,我還沒去過海南呢。”
......
當許貝貝更加近距離地麵對著這張臉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天後在海南的賓館裏了。當天下午他們的飛機到達海口,等趕到賓館都七點了。古智清似乎興致挺高,五星級賓館的餐廳不吃,非要找一個更像樣的餐館。結果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回到賓館,已經是華燈初上,夜色闌珊了。
古智清在飛機上,就一直拉著貝貝的手。許貝貝隻好裝作給他看報紙,抽出手來說:“古總你看,這不是我們雜誌的老馮嘛,現在在都市報上開專欄了。我還說他辭職以後去哪兒了呢。”
古智清瞥了一眼那個專欄,翻了翻報紙,嗬嗬笑起來說“貝貝,你看,現在的社會多開放。”聲音很大,嗡嗡地震得貝貝耳朵疼。拿過來一看,原來第三版是一些白領換偶的事兒,有照片有自述,滿滿登登占了一整版。
什麽事兒啊,她想,這麽找刺激,真有點兒惡心。 “呦,現在的人怎麽都這樣兒了,什麽都敢做嘿。”。
古總淡了吧唧地說“個人自由嘛。雙方願意,又不侵犯到別人。”然後笑著瞄她一眼。
貝貝心想,多幾張當事人的照片就好了,這人老婆不知道長什麽樣兒,一麵隨口說“那是。”
夜色讓溫潤的海南空氣更加撩人肌膚,貝貝甚至聞出了棕櫚樹的香氣。她想,晚上一定要去海邊沙灘上走一走,看看棕櫚樹,吹吹海風。 他們坐在出租車裏,正從那漂亮的餐館往回走,肚裏滿是精致的酒水和食物,窗外是燈紅酒綠的窈窕的街景。古智清眯著雙眼看貝貝,有時摸搓著她的雙手,有時候摸著她的腿。嘴裏念念叨叨“暖風,熏得遊人醉啊。”
貝貝穿了條棉裙子,被他揉得皺皺巴巴的。她忽然有點兒害怕,這是在幹什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要停住,她猶豫著,猶豫著,從來沒有這麽拖遝過。老古也許意識到什麽,他狠狠地捏著她的手,她疼得嘴都咧起來,可是他不鬆,她抽也抽不出來。他把下巴頂在她的肩膀上,嘴裏噴出些酒氣,含混說“我一直喜歡你啊,貝貝。”那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磁性。那手和脖子熱烘烘地,摩擦著,摩擦著,將另一個肉體燥熱的誘惑迫不及待拱進她的血管。她似乎看見放蕩的酒精從她的毛孔裏滲出來,一滴,一片,汪了一地。
在老古的床上她有點兒緊張,她想到,如果被人知道了怎麽辦?萬一那個安全套破了,會不會懷孕?薛琦龍隻是眾多沒有次序的意念中的一個,在她眼前閃了一下,她還沒來得及內疚,他就消失了。當那隻大鼻子和她的距離就要變得無限近的時候,她不知怎麽的冒出一個問題:“為什麽找我?”
古智清沒回答,他那充滿肉欲的臉跟她摩搓著,肥厚的嘴唇濕濕地搭在她的嘴上,舌頭伸進她的嘴裏,吸吮了半天。在他的呼吸就要變得粗重之前,他笑嘻嘻地說:“你屁股大。”
貝貝心中升起一團夾雜著惡心的失望。是的,她不是水果拚盤似的年輕女孩了。她有點兒想笑,難道你指望著他說你清純,說你美麗啊?黑暗中她看見古智清變得發紅的臉和粗胳膊,床邊的鏡子裏他隱隱約約的背,天花板上菱形花樣的格紙在陰影中遊走。
空調聲嗡嗡響著,她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在燥熱的扭動中,她想,來吧,我還沒老,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