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眼白 海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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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31)老照片

(2018-02-05 06:18:38) 下一個

最後一站是周萌家。

見到周萌的媽,許望還真有點兒意外。沒想到周萌和她媽長得一點兒不像,要是走在街上,可能沒人看得出她倆是母女。蔡淑蘭有著一張鵝蛋臉,寬寬的額頭,大眼睛,鼻梁高挺,嘴角彎彎的。她的頭發是那種整齊的黑色,可能是染的。穿著灰色收腰的棉襖,打眼一看,年輕時的美麗還是遮掩不住。

可是蔡淑蘭如今臉上皺紋不少,皮膚鬆弛得沒什麽光澤,神態也比較嚴肅。許望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她也沒怎麽笑。許望心裏有一點不舒服,那眼神簡直就是在說:這就是我女兒嫁的人?

待的稍微久一點兒,許望才發現原來蔡淑蘭一直都是這樣,就連看著周萌也是這副表情。周萌在飛機上還跟他唧唧呱呱,說韓小雪嘴長得大,說中國的空氣讓她得了咽喉炎。許望沒想到,周萌見到自己媽媽,反倒變得寡言少語,溫順有加,像是另外一個人。

周萌可能給老媽匯報過許望的事情,蔡淑蘭倒是沒進行什麽背景調查。直接問她要不要照結婚照,哪個影樓好,哪個便宜,“你表姐就是在那兒照的”然後還找出來兩張照片,說“看看吧,怎麽樣?”

周萌和許望打量照片的時候,蔡淑蘭看著周萌說“周萌你長胖了。”

周萌不大樂意別人說她胖,分辯說“沒有啊,別人都說我比以前還瘦呢。”

 “沒準兒我倆這個禮拜吃的太好了。別人都當我們作從非洲回來,好像我倆餓了好幾年了,嗬嗬。” 許望打圓場。

蔡淑蘭也不接茬,“零食別吃得太多,我記得你最愛吃零食了。再長胖了你就後悔了。”說著揪起周萌臉蛋上一小塊肉。

 “我表姐比我胖,那婚紗照不是照樣好看嗎?” 周萌小聲嘟嘟囔囔。

蔡淑蘭冷笑了一下“那也叫好看?就是兩個人穿得花裏胡哨的,在一起傻笑。”

噎得周萌沒話說,隻有看著爸爸和許望。

許望本來也不愛拍什麽婚紗照,幹脆順著丈母娘:“一針見血,一針見血!”周萌瞪他一眼。

周維良一直不大開口。可能是心裏有愧,也可能有些話不方便當著許望麵前說。不知道周萌有沒有給許望說家裏的這攤事兒,總之在這個新女婿麵前少說為妙,省得再添麻煩。

周萌看一眼老爸,又看一眼老媽。他們之間隔著一道牆,誰都能看出來。而她和許望的存在也並不能打通這可怕的,由怨恨和冷漠築成的牆。她曾經希望打開一個小小的通風口,能夠看見一些空氣的流動。可是什麽也沒有發生。牆還是牆,她和許望倒像是牆頭草,要審慎地決定搖擺的方向和幅度。不過這樣也好,堵著還有表麵的安全,周萌擔心不知什麽時候會有火焰衝到另一邊。

她泛泛地問爸的老家還好,問媽姥姥最近的聽力還能行嗎......

許望打量著客廳,朝南的客廳午後略有些風。灰白色沙發,坐著軟軟的。有三兩個靠枕,布置的紋絲不亂。牆上有一幅很大的風景畫,大概是些樹在霧裏,色彩比較淡。淺色木板地上鋪著一塊黑色紅色大色塊線條花哨的地毯。沙發旁站著一個大花瓶,從裏麵伸出來一束長長短短的幹花。陽光從陽台角上照進來,看得清楚空氣裏停著的浮塵。

蔡淑蘭問“萌萌,你什麽時候畢業?”

“還得一兩年吧......

“工作好找嗎,隔壁李叔叔的兒子都回國了,說美國的工作也不好找,是不是啊?”

“沒那麽難, 看他是什麽專業的了。”一提到專業,周萌就有些頭疼。她用下巴指指許望說“許望不是工作了好幾年了。”

“小許,你一定要幫周萌找到個好工作!”

許望連忙點頭。周萌小聲說“我和他又不是一個專業的,他怎麽幫我啊?”

“我沒跟你說,我跟小許說呢!”蔡淑蘭扭頭看著許望,“就不是一個專業的,也比你待在那兒時間長,是吧,肯定有很多經驗教訓,你可以吸取的。”停了一下又說“好歹也認識幾個人吧。”

許望很配合地說“是啊,是啊。”

“如今有了家了,再找到個好工作,我也就放心了。就算是撒了手,也放心了......”說到後麵,聲音和情緒都聽的人有點兒發抖。

許望和周萌對看了一眼,心裏都緊了一下。周維良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周萌注意到他捏了捏沙發扶手。

蔡淑蘭覺出自己有點兒失態,拿過一包餐巾紙,擦了擦。揚起臉問“你們下午想去哪兒吃飯?”周維良站起來,看著許望他們說“淑蘭,萌萌,小許,下午吃飯我就不去了,我那邊公司裏還有個事兒,明天中午我們聊聊,我在上海人家訂了一桌。好吧。”

......

“唉!”等周維良和蔡淑蘭都離開了房間,周萌大大地歎了口氣,她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看著窗外那幢樓說“我媽自始至終就沒看我爸一眼。我爸也是。”

“是嗎,沒那麽嚴重吧。我看還可以,別瞎操心了。啊?”許望安慰她。

 “你覺得我媽怎麽樣?“周萌轉回來盯著許望。

“還挺好的。”

“說真的?”不等許望回答,她接著說“我從小就覺得我媽很強勢,她要說什麽,要做什麽,沒有不按照她的意思的。就是我爸好多年沒調過來這事兒,我媽可能氣得要死......。我經常想:這麽多年,她也該磨得差不多了吧,誰知她老是那個樣子。”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行李,把一些換洗的衣服往外拿。“我覺得她對你已經夠客氣的了,別說我沒給你打預防針啊。”

“現在沒想到我爸居然出了這個事兒。我媽不會原諒他的......你說,我媽不會自殺吧。”她忽然停住,好像看見了什麽可怕的事,趕緊尋求許望的回答。

“胡說什麽呢!”許望想想,周萌挺可憐,他有點心疼地摟住她說“改天再跟他們好好談談,啊?”

周萌接著往外拿東西,苦笑“你覺得我跟他們能說什麽呢?你看那些鐵了心要離婚的,有誰是因為孩子就不離了。再說我也大了,又不是未成年。”她把眉頭皺的很高,很有點憂國憂民“你說,丁丁,我真的不明白他們在搞什麽,好像誰都不想解決問題,就這麽冷戰,說不定明天就去辦手續。”

......周萌,你應該這麽想,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你肯定不想讓他們分開,可是還得尊重他們的選擇,是吧。不是有句話說,天要下雨……嗨,我這是勸你啊。”

“我爸不應該呀,他真的不應該......”周萌聲音小的仿佛說給自己聽,忽然聽到許望的選擇論,嗓門一下子高上去 “選擇,每個人都選擇,責任感在哪兒?”許望覺得她這會兒像個麵臨戰鬥的小公雞。

得緩解一下緊張情緒了,許望拍了她一下“嘿,看你,幹什麽呢,把衣服拿出來,疊了又放進去......好了,乖乖給我把東西整好啊。不然我打屁股。”說著在周萌臉上親了一下。

周萌終於笑起來,說“誰愛給你疊衣疊襪的呀,也就是我。”許望聽得心裏癢癢,又親了她一下,撒嬌說“謝謝老婆了~”周萌斜著眼睛調笑說“趁著這兩天我還有新鮮感——”

“哼哼!”許望裝出惡狠狠的聲音。嘴唇已經撲上來了。

纏了幾圈,許望心滿意足地躺倒在沙發上,說“沒想到我老婆還挺賢惠的嘛!我還以為獨生女都很難伺候哪!”

周萌咧著笑的嘴緩緩耷拉下來。她想了一下,站起來,在小屋的一個書櫥裏翻箱倒櫃地找什麽東西。書櫥裏的東西可能都是多年不用的了,除了扇出一陣陣有些黴爛的陳舊味兒,還跑出一片灰塵。

終於,周萌找到了。她打開一本書樣的東西。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拿出來一小片紙,給許望遞過來。

不是紙,而是一張相片。

一張陳舊的黑白相片,帶著個花邊的白框。是許望很熟悉的小時候的那種照片款式。黑白相片上是四口之家。周維良正當中年,穿著件白襯衣,端端正正坐在前排椅子上。蔡淑蘭也坐著,燙發編了兩個辮子,笑盈盈的可以看出兩個酒窩。周萌大概十歲吧,梳著兩個長辮子,穿著白短袖和一條小花布裙。瘦得厲害,表情嚴肅。周萌旁邊是個男青年,大概十六七歲。眉眼很像蔡淑蘭,比周萌高出一個多頭。頭發稍微有點長,也許那年正流行這種發型。他背著手站著,腦袋伸向前,襯衣領子上麵鼓出一大團喉結。表情大致嚴肅,但是又有點兒笑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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