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27）同學聚會之交杯換盞

許貝貝一手拉著琦龍，低著眼進了北香櫞的包間。薛琦龍鬆開貝貝的手，冒出禮貌性的微笑，“哥......”隱隱約約，後半截猶豫不決地消失了。

 

許望笑嗬嗬站起來，說“哎，琦龍，貝貝，你們怎麽比我們到得還晚呢，這還是貝貝推薦的餐廳呢。”

 

貝貝一眼看見周萌也站起來，跟在許望身後，說“你不知道北京的交通狀況，琦龍的公司很遠的。是吧？”回頭問琦龍。然後打量了打量周萌，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果然出國回來的人都很土。

 

周萌的微笑啟動的慢，正展開了一半，貝貝已經轉眼看別的了。這微笑沒了後續力量，就好像一隻球扔在半空，忽然沒了接球的手，還真不知道怎麽收場。周萌在心裏撇撇嘴，同時也迅速打量許貝貝。與一兩年前相比，沒什麽大變化。比起上大學那會兒，自然是老的多了。頭發染成棕黃色，看著膚色有些黑。眼皮稍稍鬆弛了，眼睛比以前略小些，反倒不顯得那麽讓人緊張了，透出一兩分平和。可是一開口說話還是那個許貝貝，怎麽變神態是沒變的。身上那打扮，格子大衣，滿大街流行的混搭毛衣加靴子，儼然就是一典型伶俐的北京女上班族。

 

周萌再跟琦龍點點頭，到底還是很陌生，這感覺很奇怪。薛琦龍打扮得有板有眼的。大衣大概是個名牌貨，很周正，頭發也紋絲不亂。他的眉眼粗看像個混血兒，但是不知道是什麽，給他的臉蒙了一層半透明的薄膜，使整個人顯得不那麽透徹，有些賴賴地混沌著。

 

許望趕緊把周萌拉過來，“你們倆不用介紹了。琦龍，這是周萌。”

 

琦龍又一次禮貌微笑，這次持續時間稍短“見過的。”

 

許望臉上掛了個問號，周萌回答說“我出發那次，貝貝和琦龍一起來過送東西，給你帶的呀。”

 

琦龍接茬說“沒想到湊成了個好姻緣，哈，哈哈。”大家都應景笑起來。貝貝加了一句“都是媽的主意。”

 

然後她自己接過話說：“哥你倒是胖了點兒......這家湘菜不錯的，小龍也喜歡。周萌，你以前來過沒？”

 

周萌想都沒想說“沒有啊。”

 

許望攬著周萌，笑眯眯地跟貝貝和琦龍說，“她什麽都不懂，就跟隻迷迷糊糊的小貓兒似的。”

 

肉麻死了。貝貝想。

 

“不是還有兩位嗎，你可是讓我訂六位的。”她問。心想什麽時候可以開飯啊。

 

周萌走到窗戶跟前，朝外麵望望，也沒看貝貝，說“我把可欣和劉凱也算上了。自從出了國也沒什麽機會見麵，這次難得。” “要說也該來了。”

 

話音沒落。門外聽見有人說“再過去一個，就這兒吧。哎哎，你把那個奶瓶拿好，不然灑了。”

 

說話間劉凱和楊可欣進了門，不過排場可是大的很，仿佛一個小分隊的人湧進來了。可欣手裏抱著個胖嘟嘟的小男孩。孩子的臉兒凍得有點兒紅，身上穿著新鮮鋥亮的小老虎裝，一條黃，一條棕。帽子上還豎起來兩個毛茸茸的耳朵。劉凱身上背了個大包，估計是孩子的瓶瓶罐罐，右手還推著個嬰兒車。

 

可欣看到了周萌，叫了一聲“周萌！瓜子兒！總算找到了。”她嫌孩子礙事，把孩子遞給劉凱。一手拉著周萌，說”呦，你倒是比以前還苗條了。“

 

不用提醒，周萌也注意到可欣實在是胖了。臉比以前寬出了四分之一，都有了雙下巴了。穿了件桃紅色的羽絨服，整個人圓滾滾的。可欣又忙著跟每個人打招呼，看著許貝貝說“許貝貝呀，好久不見了。有好幾年了吧。看看你們倆，瞧我，都胖成什麽樣子了！“說著她有點生氣地掃了眼劉凱。

 

周萌趕緊說“什麽呀，你那不是胖，是豐滿。再說了，有這麽個大胖小子，長點肉算什麽，是吧？劉凱？“

 

劉凱笑著沒說話。周萌伸伸手，要抱孩子，“叫什麽名兒？”劉凱說“小名嘟嘟。”孩子也不認生，眼神直愣愣地，就讓周萌抱在手裏了。一個沉甸甸的肉坨坨，帶著奶味，汗味，和一丁點兒尿味。實在是擾亂了周萌的味覺和觸覺係統。那孩子在她胳膊裏顯然也不舒服，扭來扭去，嘴裏哼哼啊啊的。

 

 大家落座。服務員上來遞了熱毛巾。可欣說“哎呀都忘了。恭喜你們啊，瓜子兒！沒想到還和許貝貝成了姑嫂了，你倆真是有緣分哪。”

 

許貝貝說“你們幾個男士點菜吧。我們幾個要好好聊聊。是吧？哎可欣這地方好找嗎？我覺得還行，走三環上高速。這裏停車位多。“

 

“你們都有車了呀。哎，我們比不上，我們還是打車來的。“可欣說“帶著個孩子，可麻煩了。”

 

“打車好，打車多方便哪？還不用找車位。”許貝貝撮了一小口茶。說“小龍，我要吃那個農家小炒啊，別忘了。”

 

等菜的時候，薛琦龍點起一支煙，慢悠悠抽起來。看見楊可欣盯著他，才想起來有個小孩子，就趕緊給掐了。

 

可欣和許貝貝坐在圓桌的對麵，她一邊抓著毛巾給嘟嘟擦手，一邊問：“你們猜我見到誰了？”

 

“誰啊？”貝貝瞄了一眼手機短信，抬頭問。

 

“蘇拓！他上個月來北京出差，正好找到劉凱。”

 

許貝貝嘴角微微牽了一下，低了頭玩弄手機鏈子，好像聽到了一個想不起來的人名。

 

“他可是發福啦，才三十啊。完全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了......啤酒肚都那麽大”可欣搖著頭看著許貝貝，還用手比劃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感歎什麽。

 

蘇拓，啤酒肚，周萌的腦袋笨拙地運作著，她怎麽也無法把這兩個名詞湊在一起。她不會忘記，那個好看的男生曾經給她遞過來一張紙條，想要借她的筆記，紙條上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樣羞澀。

 

好久菜才上好，許貝貝讓著大家道：“這兒的招牌菜，快來嚐嚐。哎可欣，你們家孩子吃什麽？”不等回答，說“我們可就開吃了啊。”

 

周萌嚐了嚐，確實不錯。她的胃在美國已經充分降低了檔次，這會兒看見五花八門，漂漂亮亮的菜色，立刻感覺到饑腸轆轆。許望也悶頭大吃，周萌怎麽覺得他們倆有點寒酸似的。

 

貝貝又問“可欣，你們現在在做什麽？”

 

“我們能做什麽？”可欣神色有點不大起勁“還不是老樣子。生完孩子公司就不要人了，也沒工夫再找工作。”

 

貝貝點評道“你還是我們係裏學習好的呢，拿了好幾回獎學金，是吧。瞧我還記得呢......那劉凱在哪兒高就啊？”

 

“還在部裏的設計院”劉凱低頭吃著一塊什麽燒鴨，有點心虛地說“啊工資不高不低。”小胖子咧著嘴要哭了，可欣連忙抱著他，站起來，在廳裏兜著圈。

 

“你知道嗎，咱們同級那個三班的孫標，現在可大發了。說是個老總了，進出口公司還玩房地產。在昌平買的別墅，不得上千萬？車人家開得那是寶馬。這畢業不到十年吧。”貝貝嘖嘖的稱讚幾句，好像沒有看見可欣的臉色有點難看。

 

可欣問“就那個孫標，小個子，胖胖的那個？還真看不出來，悶頭悶腦兒的。”

 

琦龍說“這就叫悶聲發大財。”大家又哈哈的笑了。劉凱湊趣說:“看樣子我們以後要少說話才好。嗬嗬。”

 

可欣搶白他，說“你不說話那叫傻，人家不說話那叫大智若愚。”

 

劉凱有點兒沒麵子，舉起杯子說，“但願我們有一天都成為大智若愚的人，啊，喝點兒，喝點兒！”

 

大家嘴裏嚼著菜，呼裏嘩啦地應和著，隻聽玻璃杯碰桌麵的叮叮當當響。

 

嘟嘟嘴裏滴拉著一串口水，伸出一隻胖手，要去夠桌上的那隻精致的磁碟子，可欣連忙把他拉過來，一邊問他們“你們什麽時候要孩子啊？別光顧著賺錢。”

 

琦龍沒吭聲，貝貝說“現在哪養得起孩子啊，太窮了太窮了，過幾年再說吧。”

 

琦龍想起個笑話，說“哎，我今天接到一個短信，這笑話挺逗的，嗨我給你們念念啊“他掏出手機，按了一通，”在這兒在這兒。說的是......前幾天初中同學聚會，同學都講上學時候的事，一男生講：哥兒幾個常在一兄弟家用 DVD看A片。他住爺爺家，爺爺奶奶都七十多了，不大管他。結果有次門沒關嚴，他爺溜達進來看見了，老頭眼都花了，沒說啥顫巍巍關上門又出去了。本來沒事，過了幾天杯具了。他奶有天突然問他: 小小你們常看的那頻道是哪個台啊?你爺找好幾天了....”

 

哈哈哈......劉凱的嗓門像是個公鴨。許望也忍不住笑出聲。許貝貝正好有一口菜吃在嘴裏，險些噎住，咳了好幾聲才止住。可欣有點兒不好意思，也是笑得合不攏嘴似的，抖著兒子說“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周萌也跟著笑了笑，好像不笑有點嚴肅得像個怪人。

 

“我這兒也有一大堆段子。來來，我也找一個給大家解解悶啊。“劉凱掏出自己的手機，猛地一拍腦袋：”糟了，手機路上壞了，還沒修呢。遺憾遺憾，隻好下次娛樂大家了。哈哈。”

 

周萌悶頭嚼著那個叫做玫瑰五香熏雞的菜，大腦空白，胃裏升騰出一陣充實的油膩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