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眼白 海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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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13) 約會的故事

(2017-12-22 08:38:59) 下一個

周萌果然和許望一起去看了場電影,那是在兩個星期之後。

 

許望略微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她要求自己付錢買票。像大部分男人一樣,許望認為在約會中男人掏錢是一種成熟的表現,甚至是一種約會道德。一個女孩子自己付錢,是自立的表現,但也是某種微妙的距離暗示。要是在中國,他可就堅持要掏錢了,可這是不是美國的風俗呢,他也糊裏糊塗。不管怎樣,已經工作掙錢了的許博士,丟失了這樣一個小小的炫耀的機會,還是隱隱有那麽些失落。

 

也許你看不出來,許望在十九,二十出頭的時候,曾經很有點自命清高。其實他又不帥,也不是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人物,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大學男生罷了,在黑壓壓的人群中一點兒也不起眼。他所記得的大學生活,就是每天從學校南邊的宿舍樓,走到學校北邊的教室,找到一個清淨的座兒,翻開自己的課本,或者武俠小說,看完了回宿舍。

 

像許多知識青年一樣,許望在建築自己的世界時摻入了很多年少的驕傲。這驕傲給他希望,使他可以忘卻自己的平凡。而他的驕傲隻有他自己知道,別人是分辨不出來的,隻當是他老實或者不合群兒。

 

比如說,他對於追女孩子這事頗有自己的標準。像他的鐵哥們兒肖鐵和崔遠征,當年死纏爛打追求過的幾個女生,他心裏都不大以為然。李薇狂得沒個邊兒還長了雙明顯的羅圈腿,紀小昕為人尖酸臉上汗毛太長,艾寧一看就俗得要命。要說這幾個哥們兒,別的還不錯,就是眼光差,好像隨便是個班上女生就能喜歡上了似的,簡直就是盲目荷爾蒙高漲。

 

如今,已過而立之年的他才明白,那些過多的標準實在是誤事。一個女孩子的人品是否可敬,與她的身體是否可愛是毫不相關的,甚至有很多時候是成反比的。如果她伏在你的胸前,笑容像花兒一樣又燦爛又和悅,身體柔軟有彈性,那麽,如今的許望完全可以說服自己,放棄各種成見,隻想把她捧在手裏。

 

回想最青春的那幾年,他許望的時間都花在踢球,打球,看武俠小說上麵了。沒想到古龍和金庸小說成就了他初級的性啟蒙。像任盈盈,程靈素,趙敏,小昭,周芷若等等愛得莊重的癡迷的熱烈的女子,海枯石爛廝守終生的故事,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的感傷,就在那個時候進入了他理科生嚴絲合縫的大腦。

 

等他的啟蒙終於開了竅,意識到女孩們身體的重要性的時候,大學已經過了一大半。幾個哥們兒在踢球打球和看武俠小說的同時,都已經熱熱鬧鬧交了不止一個女朋友。在新交女友的初級階段,蠢蠢欲動的他們居然開始寫詩了。許望想起來就要噴飯,笑過之後多少有些羨慕。也不管他最初的觀感如何,那幾個女孩在愛情的滋潤下,都抽枝發葉般地卓然一新,如同平麵畫變成了單個玲瓏的雕塑。他不得不承認,原來他並不了解女孩子。她們有時躲躲藏藏,有時卻熱烈的讓人害怕;她們有時笑,有時哭;她們每一天都在變化。她們都是謎。

 

好像是為了完成每個男孩在大學的成人禮,突然醒悟了的許望在臨近畢業時愛上了小雪。小雪本來是他同學張堯的女朋友,兩個人分分合合地兩三年。不斷翻新的故事情節引得許望開始注意小雪,後來不知怎的糊裏糊塗地卷入了這趟三角關係。

 

那時候他對這個女孩子有著那麽熱烈的想往!小雪算不上特別漂亮,她不笑的時候老是怏怏的,很是沒精打采。但是她眼睛很好看,不論睜大還是微笑,都有一種龍飛鳳舞的神彩。她有一頭烏漆漆的長頭發,並不愛像大多數女孩一樣披在肩上,而是常常吊成一個馬尾辮。額頭幾縷頭發老是拂著臉頰,也許是故意不把它們梳攏起來的,讓它們就那麽閑閑散散地向人招著手。

 

小雪說話嗓門很大,動不動就笑。笑起來老是用手捂著嘴,哧哧地。小雪的身上似乎有一種清潔的芳香,讓他總是忍不住想勾住她的脖子,用嘴貼在她白膩的後脖頸。小雪愛說:什麽呀!一邊說,一邊斜著眼睛,眼角就翹起來。小雪生氣的時候,眉頭皺得緊緊地,眼睛像兩個小刀片兒紮人的心。他第一次親小雪的時候渾身顫抖,那個在他潛意識裏等待了許多年的柔軟的身體,就這樣溫熱而順從地被他擠在胸口,他心裏和身上都熱乎乎地不可遏止。

 

然而,最後的最後,也就是畢業三年的時候,小雪和張堯結婚了。

 

事過多年,許望已經回憶不起來自己和小雪之間到底都有些什麽故事。隻記得她最後寄給他一張結婚邀請卡片,說什麽以後還能做朋友之類的。他想都沒想,就把那張卡片撕碎了,隻覺得這真是又一個俗氣的女人。

 

這個時候想起小雪,真是一件在許望自己看來都很奇怪的事。他遠離以往的一切,找回了心理平衡,早已經把她忘記了。他是一個樂天隨和的人,從不給自己找別扭,也不做無謂的努力,何必要再想起以前的事呢。

 

許望將這一切歸咎為潛意識,潛意識真的是一個不可測度的怪物。

 

然後他計劃著下一步該做什麽。電影看的是普通的浪漫情節,除了結局美滿,看完了沒記住什麽。從頭到尾都輕輕鬆鬆的,挺合適初約會的一對兒看。周萌的頭發更長了,披散著,顯得有點亂,她說沒錢去理發。夏天她沒被曬黑,小臉反倒更白了,她說自己沒時間出去玩兒,都花在實驗室了。她還是穿著牛仔褲,臉上似乎施了脂粉,他也不敢確定。她看電影的時候好像很認真,拚命吃他買來的爆米花,他看出來她也有點兒緊張。

 

電影完了他們去吃飯,找了家泰國餐館。周萌說不喜歡門口的那尊佛像,覺得有點兒怪異,但也沒什麽堅持。她的話一下子多了起來,天南海北的,從實驗室的美國同事到中國的旅遊勝地,什麽都能聊上兩句,有點兒出乎他的意料。許望原來還擔心周萌如果太過沉悶,就像他第一次見她時的那樣該怎麽辦呢。

 

周萌低頭吃飯的時候,額頭沁出細細的汗珠,頭發搭拉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她嚼起東西時候也很有趣,兩個腮幫子閉得緊緊地,說是她媽教育她女孩子要這樣。她一個勁兒說辣,笑著說自己的臉又要長小包包了。許望就跟著笑,一麵不自覺用目光去撫摸她的臉。眼神停在她的耳垂上就粘住了。

 

看得出來,周萌吃得還是蠻開心的。完了她要求自己付錢。許望也就沒再堅持。

 

送了周萌回家,許望覺得有點兒失落,一個晚上就那麽結束了!他坐在車裏發了一會兒呆,腦海裏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混亂。打開音響,聽了一首老歌。

 

......
Some enchanted evening
Someone may be laughin',
......
The sound of her laughter
Will sing in your dreams.

Who can explain it?
Who can tell you why?
Fools give you reasons,
Wise men never try.
......


Some enchanted evening
When you find your true love,
...... make her your own
Or all through your life you
May dream all alone.

Once you have found her,
Never let her go......

 

車窗外是藍色和紅色交織的黃昏。大塊的火燒雲,在天空中恣意馳騁,那濃烈的玫瑰色初看好像要攪起全世界的愛情一般壯烈,細看又好像新生的花朵一般羞怯。雲塊和雲塊拉著手,漲紅著臉,親密地快樂地享受玫瑰的宣言。而玫瑰色的邊緣是金黃,金黃的遠端是平展展的藍天。

 

幾首歌下來,玫瑰色已經隨著太陽的落山而完全隱沒了。淺藍的天空裏,雲朵們已然黯淡。紅臉蛋兒的充實消失了,剩下暗藍的棉絮似的平庸。它們靜靜地停滯著,似乎不相信玫瑰的愛情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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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他鄉》版權為作者山眼所有,謝絕轉載

作者簡介:山眼,曾用筆名艾溪。短篇小說《加速》以筆名艾溪發表於《長江文藝》,長篇小說《他鄉》2013年於《國際日報》連載;多篇短篇小說、雜文發表於北美《世界日報》、《僑報》副刊、《海外校園》、《舉目》、《現代日報》等。

中、短篇小說曾獲北美漢新文學獎,台灣道聲出版社征文獎,北美海外校園征文獎。其中《V城市的一天》、《魚味》、《維納斯的春天 》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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