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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亂寫 於
05-09-28 20:56:09 穿過少女嶺悠長昏暗的隧道,沿彎彎曲曲的山路盤旋十分鍾左右就到了美術館。路邊工人們正在整理塌方的現場並拖開巨大的樹枝,前一天的台風痕跡未完全消除。
向來安靜的美術館裏人比平時多,但還遠沒有達到擁擠的程度:印象派畫展-莫奈,雷諾阿,塞尚和他們的朋友從今年一月開始已經舉辦了八個月,今天是最後一天。而我想看的是莫奈。
為了防止畫麵變質館內有嚴格的燈光控製。大師們的作品穿過上百年的時光侵蝕默不作聲地俯視著暗淡的空氣裏隱隱浮動的人頭。藍天,白雲,反射著夏日陽光的水麵彌漫在黑暗的角落裏。打著陽傘的女人麵前好象有個小孩子在奔跑,因為分明從遠處就能看到母親眼角的微笑和隱隱的擔心,因為她害怕孩子跌倒。
站在前麵的人走到開了,慢慢靠近就能夠看清畫上的線條。那個女人的臉上隻有模糊的顏色,和整個天空草地混合到了一起。並沒有什麽小孩。
我往後退,不小心踩了人。
“對不起”
“不要緊”
黑暗裏雕花玻璃酒杯相碰般的晶瑩語聲,是一位年輕女性。我向她點了下頭繼續往前走去。
展室裏人慢慢地多起來,好象大家都擠在一起竊竊私語,安靜的大廳裏有種嗡嗡聲回蕩。
塞納河邊的落日,冬天。河水幾乎靜止,東一堆西一堆的流冰夾雜著枯草和蘆葦浮在水麵紋絲不動。岸邊的樹已掉盡所有的葉子,隻剩下光禿禿的枯枝淩亂地指向鉛灰色的天空。落日低低懸掛著,微弱的餘暉給地平線附近抹上一層接近於綠色的橙紅。這個季節的黃昏,大氣凜冽而寂寥。
這使我鮮明地回憶起很久以前在蘇州河邊無數次看夕陽西沉,慢慢地落到那片肮髒的工廠區後麵。有些廠房沒有完工,漆黑的鋼鐵骨架矗立無聲。
掛在一起的兩幅水仙花,右邊的純粹是古典的靜物畫法,線條清晰優美色彩對比柔和。這是每個人都熟知都能想象的畫麵。左邊那一幅的構圖和右邊完全一樣,隻是線條模糊些,色彩也在深褐的背景下若隱若現。充滿於水仙花和觀眾之間的是空氣在微微閃動和浮塵反射的陽光。
如果說科學是將現實世界抽象成邏輯的,有限的理論,那麽藝術就向我們展現了想象力和表現力的無限可能。
剛才那位女孩站在左側的另一幅畫前。昏黃的燈光傾瀉在她的頭發上反射出類似金屬的色澤。從側麵看上去臉長得很美,白晰修長的脖子與姿態優雅的肩膀相連向下延伸到並不非常豐滿的胸部,畫出一條柔和的曲線。她看上去象個大學生,看畫的時候神情安靜專注,似乎完全被吸引住了。
這少女的側影讓我感到很高興,並暫時忘了莫奈。她其實正站在那幅睡蓮前麵。
不知道莫奈共畫過多少睡蓮,這兒掛著的兩幅,一幅是水池和小橋,背後襯著瀑布般傾泄而下的綠色;另一幅近乎於俯視水塘的特寫。整個畫麵濕潤陰涼,透過清晨水麵上的青灰色霧氣,朵朵睡蓮嬌豔如滴。
旁邊的整麵牆被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遮住:小橋,睡連的水塘; 照片的中央一個留著白色大胡子的老人正神態漠然地直視鏡頭,他就是莫奈。和百多年以前相比,現代攝影器材和技術能夠幾乎不失真地反映所記錄的場麵:色彩,形象,光和影。可惜的是,真實不一定是美。畫家用他的筆向我們展現了他記憶中的睡蓮,美的印象。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位少女消失在人群中了。
穿過雷諾阿那些體態豐盈膚色晶瑩的裸女畫又回到那間有巨大明亮天窗的大廳。美術館的整個內飾完全是後現代風格,色彩基調呈安祥的乳白色。窗外充滿著夏天特有的濃綠。台風已經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