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風吟

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還會再相逢...
正文

地獄變(二)

(2008-09-09 10:01:39) 下一個

我決定從唐玄宗時代說起,其實這個故事有可能發生在唐高宗時代,也有可能發生在唐肅宗時代,我把他安排到唐玄宗是因為這個皇帝足夠有名,我喜歡把故事和有名的人聯係起來,這種做法就象現代人傍明星一樣,誰叫唐玄宗是中國曆史上最有名的明星呢。

現在人們說起唐玄宗時,總把他和楊貴妃扯到一起,說他寵信楊貴妃,不理朝政,結果導致了曆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亂”。其實唐玄宗是大明星,明星總得養幾個小密,這本無可厚非。人們想起唐玄宗,就會想到美麗奢華的楊玉環,暴烈風騷的虢夫人,想到聲色犬馬、縱情享樂,可憐的玄宗幾乎成了昏庸的代名詞了。事實上玄宗同誌即位之初算得上是難能可貴的君,所以人家外號叫唐明皇。他除太平公主鞏固了皇權,任用姚崇、張九齡等名臣,改革兵治,收複西北疆域,革新吏治,削減了許多無能的官吏,唐玄宗年輕時知人善用,賞罰分明,辦事果決,開創了曆史上有名的“開元盛世”。至於昏庸,那是晚年的事了,曆代皇朝,執政久了,難免昏庸。

玄宗在位時期,正值開元盛世,四海升平,百姓富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特別是長安城,是天子之都,更能直接得到天子的恩澤。當時,許多有為青年都喜歡到長安碰碰運氣,若能受到王公大臣的賞識招見,便可名聲雀起。長安城有七十二坊,長安街寬有二十餘丈,坊間的街道也寬達十丈有餘,繁華的街道上,每天都有成千上萬人經過,有遊玩的貴族,有朝的官員,朝聖的使者,流浪的劍客,行吟的詩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縱橫的車馬揚起漫天塵土,在低空經久不散,夕陽之下,塵土是一片金黃色調,它們有些落在桑槐葉片上,有些落在行人的衣服上,有些被行人吸進肺裏,所以長期生活在長安的人大多患有輕度肺結核。

玄宗時期物阜民豐,玄宗又是一位受百姓愛戴的天子,讀書人覺得不寫一些讚美盛世的詩歌無法表達對聖上的景仰,我們知道讀書人,他們都愛拍馬屁,名氣越大拍馬屁的水平越高。開元六年,恰逢英明的聖上決定組織一次以“天子愛臣民、臣民感皇恩”為主題的詩歌散文大賽,讀書人都覺得讚美天子的機會來了。

大唐盛產詩歌,那時人們寫詩就象果農在成熟的果園裏采摘果子那樣容易,站在街上,到處都會看見騎著驢子,背著書袋的詩人,這些人坐在驢子上,雙眼微閉,苦思冥想,口中喃喃不絕,想到一句好詩就趕忙鋪開紙硯把它記錄下來,如果靈感來了,有些人顧不及研墨鋪紙,就把詩歌寫在衣服上,所以唐時的長安城,大凡有點文化的人身上都寫滿東西,畫得亂七八糟,衣服上寫的詩越多就越受人尊敬,就象現在的公文,蓋的公章越多就越有價值一樣。

寫詩之前得研墨,要把黑乎乎的墨綻放在銅製或石製的硯台裏磨開,研墨是件麻煩事,也很費體力,後來,聰明人就發明了一種自來水毛筆,他們在家裏先研好墨,把毛筆沾滿墨汁拿到太陽底下暴曬,讓墨汁凝固在毛筆上,出門前把毛筆插在專用的筆袋裏,遠遠看去就象背著一管排簫。書生們想到好詩就把毛筆含在嘴裏讓墨汁融開,這個辦法盡管便捷,卻容易把嘴弄得烏黑,時間久了還容易口臭,但為了偉大的詩歌,詩人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先來說說詩歌散文大賽的事:禮部的頭頭們做好這個策劃後,把材料交給天子審閱,天子看到大賽的主題,龍顏大悅,用朱筆親自批示,要把這次大賽辦成成功的大賽,要弘揚主旋律。玄宗還決定在含元殿前進行決賽,他要作為特邀嘉賓出席。同時,玄宗為了體現大唐和友邦親密互惠的關係,邀請高麗、扶桑、鮮卑、南照等諸國組團參加。天子的朱筆批示對禮部的頭頭們是何等的鼓舞,當今天有如此賢明的天子,受恩澤的子民如果不拿出最好的讚美詩歌那真是苟活與世上。天子的朱筆和大賽規則很快就下發到各地州府,選拔賽期間,全國有近十萬多人擁躍報名,以至於農民忘了耕作,商人忘了交易,屠夫忘了宰殺,大家紛紛拿起筆,挖空心思讚美賢明的盛上,就連當時最牛逼的詩人李白也躍躍欲試。

後世人們說起李白,總難免會提及他的詩名,說詩仙李白,詩名天下無雙。其實李白最初並不想玩詩歌,而是想成為一名劍客。據我所知,李白的家族原本生活在碎葉,李白的父親老李同誌是個有名的強盜,所謂強盜,就是要把別人的金銀珠寶當作自己財富的人。老李同誌經常與蒼茫的暮色之中潛伏與官道邊,頭戴虎頭麵具,身披用黃緞子做成的虎皮,手執狼牙棒,看見有錢人的車隊經過就從草叢中跳出來,張牙舞爪。把人們嚇退後好洗劫財物。這項工作看似簡單,操作起來卻有很大的難度。首先人和虎有諸多不同,極容易被別人識破。那時候,有錢人的車隊都有武功高強者擁衛,被識破就很容易吃刀子。老李之所以有這麽大的膽子,是依賴於他有一種叫“虎威”的寶物。

據《酉陽雜俎》記載:有一位僧人叫那照的,善長弓箭,他經常於夜間進入荒山野嶺,帶上麵包和礦泉水伏於草木茂密之處,等待老虎出沒,那照說,夜間與老虎搏鬥時要膽大心細,因為老虎速度迅猛,當他撲過來時,你會發現有三隻老虎當空撲來,隻有用力射中中間那隻才是真虎。老虎被射死後,其威會沉於地下,得到“虎威”的人,在夜間便可化身為虎,還能辟百邪。那麽如何才能得到虎威呢?那照說,老虎死時,頭會伏於地麵上,眼睛朝下,此時要在老虎的眼睛處做一記號,等到月色暗淡的夜晚,在虎眼所看的地方向下挖掘,在地下兩尺左右的地裏,就會挖出一塊形狀如同琥珀般的玉石,這是老虎目光凝結之物,名叫“虎威”,在晚間把虎威含在口裏就能化身為虎。這裏我不介意對你們說出虎威的出處,也不介意你們心血來潮跑到深山去找“虎威”,事實上這種玩意現在已經失傳了,老虎也快要滅絕了,否則周正龍就不會做牢。

除了李白的老爺子,所有人都認為那照是沽名釣譽之徒,因為沒有人見過真正的虎威,為了證明那玩意的存在,那照決定射殺一隻猛虎並挖出虎威,於是收拾好日常用品,挑了把桃木硬弓去湖北和陝西交界處的秦嶺尋虎,據說秦嶺一帶經常有華南虎出沒傷人。那照夏天從荊州出發,初秋時來到秦嶺深處,那照打虎的消息引起湖北和陝西新聞單位的重視,一些小報記者也背著筆袋,屁顛顛地追隨在那照身後,希望能采訪到獨家新聞。

那照守在秦嶺的深山老林裏,吃完了五箱方便麵,喝光了六箱礦泉水也沒見到華南虎的影子,眼看著天上大雁向南飛去,山裏的樹葉由綠變枯黃,眼看著夜晚的霧氣凝結在樹梢成了雪白的霜,轉眼之前,藏身的草叢已逐漸枯萎,那照切指一算,已在山裏守了七七四十九天,可老虎到底在哪兒呢?那照想,假若空著兩手出山,必定會招致世人恥笑,自己丟臉不要緊,可自己是僧人,代表著全國六萬多名僧侶,代表著西方如來和東方觀音,決不能丟他們的臉。可遇不著華南虎,縱有一身射虎本領又有何用,那照一急,就犯了個傻。

進入十月,天氣漸冷,山裏吹起蕭瑟的風。那照站在岩石上,麵對莽莽叢林心中鬱憤,不竟垂頭感歎: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正當他心灰意冷之時,忽然見到岩石邊枯樹上有一物在殘照之下發出金黃色光澤,那照走過去抬頭細看,隻見枯樹幹中凝結一物呈半透明狀,幼兒拳頭大小,那照搬了塊石頭,掂起腳把此物掰下來放在手中觀看,那物通體淡黃,溫潤如玉。此時,那照的腦袋如鼠標點擊了搜索鍵飛快地轉動,最後他確定,這正是自己苦心尋找的虎威啊。

現代心理學上說,當人長期對某種事物進入深度思考時,容易出現強迫性相似記憶之症狀,就是說會把和它相似的事物當成那件事物的本身。那照經過四十九天的強迫性相似記憶之後,就把樹膠當成想象中的虎威了。其實不光是樹膠,如果他見到拇指大的眼屎也會當成虎威。因為他的思維裏,世界上隻有兩種東西,一種是虎威,一種不是虎威。而手上這玩意兒無論從光澤到硬度都符合虎威的特征,那照實在想不出它有什麽理由不是虎威

事實上不光是那照,這麽多年來人們就一直在犯這個傻。張冠李戴的傻就象網癮一樣戒不掉。我小時候在父親的破書櫃裏搜出許多舊書,大多數舊書都不好看,但有一部分卻非常好看,比如象五十年代練鋼手冊和全民賽詩會及全民大發明的書就十分有趣。這些書是我小時候上廁所的必血讀本。記得練鋼手冊上寫道:選一空曠的平地建磚窯,高三米,寬五米,窯體分上下兩層,上層放置廢鐵五百斤,用百年以上老樹在下層燃燒,十天左右,就能得到精鋼二百斤。稍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種辦法純屬扯蛋,可那個年代全國上下還都這麽幹,那就是集團性犯傻了。爺爺說五八年時,家鄉的老樹都被砍光了,沒有樹砍時,大家就找古墓,用棺材板當作練鋼的燃料,這些人這麽幹的時候一點了不擔心遭到詛咒,我問最後有沒有練出鋼來,爺爺說,瞎胡鬧。那時候沒人認為是瞎胡鬧,而是所有人都在兢兢業業地練鋼,然後就把練出來的鐵疙瘩當成上等鋼材了。人有時明知某些事是瞎折騰也會去做,因為這些都是上麵的意思,上麵叫你犯傻你就得犯傻,否則容易掉腦袋

那照在草叢中醒來,看見日光從樹縫裏漏下來,天空就象一張破網,他想起荊州的陟屺寺,想起在寺裏那些平淡而缺乏生意的時光,那照調整一下身子,枝梢上的霜簌簌落下,如牆壁上落下的細石灰。他手裏攥著被假想成虎威的樹膠,決定即刻出山,他已經好久沒有吃上徐老爹的熱包子了。那照把假虎威拿出來,製造新聞的小報記者們立刻認為他真的射殺了猛虎,事實上大部分記者很快就辯別出那照手裏隻是一塊樹膠罷了,但他們需要轟動性新聞,就沒精力去計較真假。假象讓一個樵夫給揭穿了,這位樵夫有看報紙的習慣,他看到記者們描述的虎威後,跑去找那照,他拿著那隻樹膠端詳片刻,輕率地對那照說,虎威是吧,惡家裏有十幾個呢。

盡管那照認為自己找到的是真虎威,但樵夫還是毫無顧忌地揭穿了他的謊話,這個樵夫讓那照顏麵掃地,那照恨不得一箭射死他,後來他想,自己是個僧人,出家人慈悲為懷,何必跟一個農民過不去呢,就放棄了殺人的念頭。雖然這位農民指出了那照造假的行為,但他還是肯定世上有真的虎威的存在,因為他在坊間聽主過,真正的虎威隻有東北虎身上才有。

關於那照尋找虎威的事,《酉陽雜俎》裏並未記載,到是在蹲在牆下曬太陽的算卦人之間相傳。他們說,那照雖然是僧人,但性格暴烈倔強,當他聽說東北有虎威時,馬上決定去東北尋虎,他用口袋裏僅有的銀子買了匹馬,向東北進發。

我也認為那照不是詁名釣譽之人,那照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視名譽如浮雲,我認為他隻是讓自己給騙了。當樵夫提供了虎威的信息後,那照雖然有點生氣,但馬上就發現自己弄錯了,他向社會各界道了個誠懇的欠,這點比現代人要強,現代人造假若被揭穿,大多會死扛,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直到人們認為做習題的就是真的為止。

我原本是寫詩歌大賽的事,現在卻扯到那照射虎上去了,他們看似毫無聯係,其實卻環環相扣,說詩歌大賽就必定要提到李白,就象做麻辣火鍋必定要放辣椒一樣,要提及李白就得提到那照射虎。坊間的算卦者說,因為那照為了尊嚴跑到碎葉伏擊老虎,結果誤射了李白的老爺子,被射傷的老爺子眼看著醜行敗露,在碎葉混不下去了,就帶著老婆孩子舉家南遷,去到一個無人知其身世的地方當土財主去了。那地方就是四川江油,坊間流傳,李白的老爺子原本不姓李,更名改姓很有點回歸主流的意思。唐時的戶籍政策很寬鬆,隻要到當地派出所疏通一下,送兩瓶劍南春應能把姓氏給改了,可以說,正是那照那一箭,才射出曆史上最有名的大詩人李白,這顯然比得到一隻虎威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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