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河灣
(2007-08-20 09:12:42)
下一個
記憶中有那麽的一段生長著水柳和菖蒲的河灣。想象中水柳枝蔓柔荑,謙卑地垂向水麵;菖蒲卻昂然向天,做出絕然的樣子,試圖刺破青天。
那是我十歲時的故鄉河灣。你在很久之前恰巧走過,或許會被這寧靜而又生滿欲望的河灣所吸引,但或許你會毫不在意,因為它和你所看到所有的河灣沒什麽不同。如果你恰巧停下你的步子,就會看到河灣之上土黃色的房子,看到有背書包走進去的孩子,那個孩子是我。當然,你可能會視而不見,因為這個孩子在你的眼中似乎和你所看到的所有放學歸來的孩子沒什麽兩樣。
但這一切對於我是那麽熟悉,多年之後,我曾無數次在刹那之間悵惘,憂思難忘。以至於後來把穿過的每一條河灣都當成同一條河灣,把每一所房子當成同一所房子。我甚至看到河邊屬於我的水柳和菖蒲,看到我小小的身影在房子裏穿行,天地間充斥著那時的聲音。
我看到自己急匆匆地踏進家門,黃昏時母親在灶間做飯。我看到她圍著水泥壘起的灶台,鐵鍋裏的水盛開著,霧氣氤氳。我聽到她叫著我的乳名,吩咐我在天黑之前刈草喂雞,我看到自己跨著竹籃走向田野,暮雲四合。我還是那樣,衣服有些大了,像後山衣袂飄飄的僧侶。鞋子還是不合腳,鞋子裏的沙子讓十多年之後的我仍能感覺疼痛。
青春年少時,我恰似故事河灣那叢臆想著刺破青天的菖蒲,全身都是輪廓分明的梭,努力向上,隻要根還在水裏,就似有無窮的精力。最終,我卻什麽也未曾刺破。現在,我更想把自己看成枝條柔荑的水柳,紮根於水裏,但卻謙卑地俯著身子,親近於土地,觸摸著河水。
菖蒲的境界未能堪破聲聞智慧,最終流於偏執。水柳卻能破除法執,參透了世俗認識之中生生不息的真實相狀,是大乘智慧。我記得少年時,年青的母親指著兩種生於水中植物對我說經的情景來,但那時卻懵懂無知,直到現在我才聽懂,其實那兩株植物就是我不同時期最真實自我。
年幼的意相中,母親如急流之水,有大波瀾,似乎欲衝破河堤;而如今,母親卻是平靜的河灣之水,舒緩而優雅,似乎連一片漣漪都不再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