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風吟

我們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還會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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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成人(三)

(2007-07-13 18:02:57) 下一個
"國慶"和我

2

和張煒的過節最終由楊輝出麵擺平,他們像君子一樣約了地方,準備組織一場規模很大的械鬥。地點是當地有名的風景地,時間是在我背傷還未愈合的某個星期天。那天,雙方幾十號人都帶著家夥,城裏孩子帶著火藥槍,兩截棍和刀子,農場的孩子們以鋼珠,火藥槍和棍子為主。想象中那該是場火藥味十足的戰爭,但最終家夥都沒派上用場,楊輝看著事態有愈演愈烈的危險,提出單挑。他一腳把舉著砍刀的張煒跺倒在地,當他爬走來後,楊輝的鋼管擊中那倒黴蛋的小腹,張煒痛得眼淚和鼻涕齊下。蹲在地上,很久都無法直起腰。城裏的孩子一轟而散。

國慶給我描繪那場戰鬥,說得繪聲繪色。他毫不吝嗇對楊輝的崇拜,我聽得索然無味。關於楊輝的事跡我毫無興趣,如果事先知道,我也不會去看那場鬧劇的,雖然他是我哥,雖然那件事於我有最直接的關係。

事實上我隻見過一次楊輝動手,那是多年之後,他已經是農場管教。我親眼看到他用膝蓋頂向鬧事勞改的下腹,當那人痛得彎下腰時,他一把揪住頭發,一記直拳打掉了那人的門牙。多年之後,楊輝似乎沒有變化,連打架也優雅無比。

我成長過程中,有一部分屬於青島農村的某所小學,那裏有我長身白麵的舅舅,有沉默的舅母,那個階段我慢慢長大,在那裏形成了孤僻、叛逆的性格,這種性格最終影響了一生。印象中我沒有進幼兒園,或者說我的幼兒園就是那所離村子很遠的孤零零的學校。學校有五排並肩的紅磚房,前麵四排是教室,我們住在最後一排。第一排房子前有根焊工粗糙的旗杆,杆子上掛著褪色的旗子懶洋洋的飄來蕩去。在那個鄉間小學宿舍,舅舅第一次給我名字,他拍著我的腦袋,用堅定而又勿庸置疑的語氣說:“娃,從今天起,你姓沈。”那天我知道我還可以姓沈。

我第一次在房子裏尋找廁所,舅舅發生響亮的笑聲,他滿意地對舅母眨著眼,揚了揚手對門外隨意一指說:外麵到處都是廁所。自那天起,我打破了所有的生活秩序。鄉村的白天極其安靜,晚上喧鬧不安,喧鬧的地點是舅舅的房子裏,木板床總是吱啞作響,巨大的喘息和混亂的聲音從門縫擠進來,在我的小屋漫延,那是讓我懼怕又好奇的聲音。我透過門縫,從窗子外照進去的月光裏是兩個模糊的身體。一個像騎士一樣騎在另一個身上,像在戰馬上奔跑般的搖搖晃晃。許久,騎士伏在馬上,久久不動。許多年後,當國慶和我說起他朦朧的性愛時,我以見多識廣的口氣打斷了他:

“沒意思沒意思,就像摔跤。”我說。

事實上對於性愛的體驗我比國慶更早。五、六歲時就曾和一個叫餘琴的女孩在學校外的草叢裏探尋過彼此的身體。記憶中那是個大眼睛的女孩,橡皮筋跳得很好,她脫下褲子讓我看她兩瓣淡紅色的花瓣,中間是一道神秘莫測的溝。那時候,她攥著我像泥鰍一樣的東西埋進溝裏。我胡亂地應付幾下,興味索然。第二天黃昏,餘琴又叫住我,她認為我把她弄痛了,她誇張了自己的痛苦,脫下褲子讓我看,我一扭頭跑回家。

很久之後,我還能想起童年那次荒唐的經曆,好像進入了又好像沒有進入,但於其說出於興奮莫如說出於好奇。

我們探尋身體的地方一大片荒草叢生的草地,那曾經是墳場,傍晚時分,夕陽透過蔓草,從墳堆間落下去,一片荒涼景象。那時候,我經常坐在墳堆上,看著大而孤獨的夕陽發呆。七歲那年秋天,葉子落光的時候,我在那裏撿到隻頭蓋骨,它是灰白色,品像完整。有一段時間,它是我的足球,我喜歡它被踢中時發生的咯拉咯拉聲音,像久遠的笑聲。

六歲那年,我開始上學,高個子男人假仁假義地牽著我,他還給我一隻黃帆布書包,書包上有一顆暗紅色的五星,由於這顆漂亮的五星,我有些趾高氣揚。他把我領到教室,對一個體格健碩的女老師說:“我兒子,沈慶。” 女人用一種和她的體格絕然不同的目光看著我,疑惑地說:“沈老師,他就麽大,能上學麽?”

我挺著瘦弱的胸,老氣橫秋地說:“不小啦。”

全班的孩子哄堂大笑。

最初的體驗讓我對女人失去了興趣,在我看來,女人就是攥住你小雞雞然後埋進溝裏的那種人,就是過兩天後說你弄痛她的那種人,她們不管你樂不樂意,且反複無常。

在農場,星期天的時候,我喜歡找勞改玩,但這時他們大多都在地裏幹活,僅有看房子的勞改聚在一起,總是談論女人。這些搶劫犯、強奸犯小偷們,表現出對女人肉體無比美好的想象。和我不同的是,他們更關注女人的胸和屁股。他們一致認為電工劉衛東的老婆最漂亮,因為那女人豐乳肥臀。那女人在場部開了間商店,三元一包的“紅揚子”她能賣出七元一包的好價錢。她有過於豐滿的乳房,就像在胸前揣著兩隻籃球。我總是擔心她站立時會重心不穩,可她毫不在意,喜歡走來走去,兩隻籃球這時就呈視出拍球之態。那女人嗓門很大,她笑的時候,方圓百米雞飛狗跳。每天月初“開大帳”,勞改們能擠破她的房子。事實上,十五歲的國慶在泡桐樹陰下對我說起的大事就於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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