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元旦那天一大早,當李光定在宿舍裏將這些新衣服穿起來的時候,躺在床上睡懶覺的周大褲子看傻眼了。周大褲子叫周強,廣東人,與李光定同專業同導師同宿舍。他穿衣服很時髦,每次回家總要帶些廣州那邊港式的流行時裝回來。研究生入學第一天,他穿了一條無比寬鬆的燈籠式牛仔褲,配上他那瘦高條身材,顯得那褲子極大極粗。與對李光定的名字開玩笑一樣,班上同學也對他的褲子開起了玩笑,送他個外號叫周大褲子。
周強說,嗨,光定。看不出來呀你小子,這衣服買的夠水平。太合身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蕭喆幫你挑的吧,你這土老冒絕對沒這水平。你要再加一個墨鏡,整個一上海灘許文強了。嗨,對了,今晚借哥們穿穿,我去舞會上也去泡個女朋友。
李光定笑:“明天吧,今天不行。老李我要去見丈母娘。大褲子,我該不該買點禮物呀?”
“嗯,當然啦。不買也行,給個紅包。”
“紅包?不是大人給小孩的嗎?你別給哥們使壞呀。”李光定懷疑。
“土了吧,你沒看過港片呀,給紅包還分老少?”
“給多少?”李光定問。
“一百兩百都可以啦,上不封頂。第一次嗎,怎麽也得500塊。”
李光定說:“哥們,兄弟今天還真需你幫點忙,借點錢。”
周強楞了一下,然後說,對了,忘了蕭喆是北京的了。好像北京這裏不興給紅包的,講究買個點心什麽的。你最好核實一下,搞錯了就麻煩了。錢哥們有,但存銀行了,今天元旦銀行不開門,取不了。
李光定笑,走過去掀開周強的被子,撓他胳肢窩:“你這摳門的家夥,哥們上次借你西服穿一天你還要兩塊錢菜票買肘子吃。不行,今天你怎麽也得給哥們吐點血,把箱子開開,看有沒有錢。”
“哈哈哈哈,操,那肘子你吃得比我還多,哈哈哈。。。好了好了,哥們拿,哥們拿。。。”
其實周強這人並不是摳門,而是每次你要找他幫忙,他都要故意折騰你一下。他從箱子裏拿出200元現金。笑著對李光定說:“紅包是逗你玩的,你買點水果就成了。第一次你要買太貴的東西,沒準還有副作用。”
李光定樂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就想測試一下你小子到底夠不夠哥們。好了,不跟你扯了,哥們踏征程了。”說完,在西服外麵套上棉軍大衣就要出門。
周強說:“哎呀,一切都讓這件大衣給毀了,一下子倒回去20年。真的。要不把哥們的羽絨服借給你?”
李光定一看,確實有些不配。不過周強那個有花狸狐哨圖案的羽絨服更不靠譜。心想,就這樣了,反正也不是靠外表去征服。
李光定買了一些水果,坐車來到蕭喆他們家小區。比預約的時間早了半個多小時,覺得提前敲門不合適,就在宿舍區大院門口一個關著門寫著裁縫店招牌的鐵皮房門前站著。那天零下好幾度,李光定站了一會兒就凍得夠嗆。他把大衣領子立起來,給自己的脖子後麵和側麵加點暖。最後,看見邊上一個烤紅薯攤子開張了,就湊過去買一個烤紅薯,其實就想在爐子邊上烤烤火。
一會兒,紅薯熟了。李光定剛吃了一半,後麵就有人錘他的背,回頭一看是蕭喆。
“誒,你怎麽出來了?還有15分鍾呀。”
“嗬嗬,迎你唄,怕你敲錯門,被人搶了去。”蕭喆笑。
“紅薯你吃不吃?”李光定問。
“不吃,不吃,走吧。”
等走到無人處,蕭喆笑了:“看你那樣,臉凍得青紫青紫的,嘴唇上沾著紅薯,還穿個軍大衣。這樣子到我家敲門,我媽還以為是賣菜刀的呢,一定嚇夠嗆。”
“沒有沒有,我裏麵穿的都是你買的新衣服。要不,到你家門口,把大衣脫在外麵才進去?”
“哈哈哈哈,逗你的,看把你嚇的。走吧,一會兒在樓道裏麵把臉暖和一下就行了。”蕭喆從兜裏拿出一個紙巾,在李光定嘴唇上擦了一下。然後說:“嗯,挺帥的。哈哈。”
李光定僅存的一絲緊張在趙鳳娟的熱情招呼和蕭常貴的慈祥微笑中消失了,從進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是個寬容溫暖的家庭。
趙鳳娟並不像蕭喆說的那樣被穿軍大衣的李光定嚇著,相反,如果刨除軍大衣過分的樸素成分,高大結實體型撐著的軍大衣形象給趙鳳娟第一印象就是,這孩子真壯實。
蕭常貴也第一眼就給了李光定好感。粗曠中帶著憨厚的麵相讓蕭長貴覺得這孩子很踏實,和蕭喆以前帶回家的男同學比,李光定明顯透著成熟,而這正是蕭常貴期待中的女婿形象。
等李光定喊完叔叔阿姨,點頭打完招呼後,蕭喆對李光定說:“快把這破大衣脫了吧,土死啦。”
趙鳳娟瞪了一下蕭喆:“喆喆!怎麽這麽說話,這孩子。”
不過等李光定將大衣脫掉,展示出那套合身的西服西褲時,趙鳳娟眼睛一亮。心想,還是人靠衣服馬靠鞍,真夠帥的,怪不得自己那個平時挺挑剔的寶貝女兒一眼就瞧上了。她滿臉堆笑地招呼:“快到客廳坐,早上沒吃早餐吧,我去給你下碗麵墊墊肚子。”
“不用啦,阿姨,我剛吃了個烤紅薯,挺大的。不餓。”李光定答。
“烤紅薯,你們食堂還有烤紅薯?”趙鳳娟納悶。
“不是,今天早上路上車少,公共車開得快。我來得有點早,在院門口等的時候吃了一個。”
“你說你這孩子,來早了就進來唄,這大冷的,在外麵凍著多難受呀。快快快,喝碗熱茶暖和暖和。家裏不用脫鞋,直接進去吧,不要拘束,我們家沒什麽講究。誒,我說老蕭,你別傻站著呀,把茶杯拿出來。”趙鳳娟招呼著。
蕭常貴是軍隊轉業的,對這種守時習慣很欣賞。他剛想對李寶定表揚幾句,剛到喉嚨口的話給趙鳳娟給賭回去了。他隻好到櫃櫥去拿茶具。李光定過去拉住他:“叔叔,讓我來吧。喂,蕭喆,你告訴我茶具在哪。”
10幾分鍾後,李寶定就和蕭長貴在客廳裏非常融洽地聊上了。這讓在廚房裏洗菜的蕭喆和趙鳳娟很吃驚。蕭喆說,爸今天怎麽了,怎麽那麽多話呀?
趙鳳娟笑:“還能怎麽了,你爸一直遺憾沒有兒子,估計今天找到有兒子的感覺了。”
“哈哈,我覺得爸沒這感覺,你有!看你剛才護著他訓我那樣子,好像我不是你親生的,他才是。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歡,你是一看就喜歡。”蕭喆逗她。
“你這沒良心的,媽是為你高興啊。這女人呀,自己怎麽能幹都沒用,一輩子關鍵就是要找個好男人。”趙鳳娟感歎。
蕭喆臉紅了,心裏偷偷地樂。
快吃中飯的時候,蕭常貴已經將李寶定當成很熟的人了。他偷偷問蕭喆:“喆喆,小李平時喝酒不喝?”
“上次在他們宿舍聚餐,他們班幾個喝得挺凶的,小李喝了好幾瓶啤酒呢。對了,你為何不問他自己?”
“問他?還用問,他肯定說不喝。”蕭常貴笑。
四人在餐桌上坐好。蕭常貴打開一瓶貯存很久的西鳳,給每人都斟了一杯,說:“歡迎小李,元旦快樂。”
趙鳳娟喝不了酒,喝了一口就交給蕭常貴了。蕭喆雖能喝一點,但不喜歡西鳳酒那味道,喝了一杯也沒繼續喝了。她和媽媽吃了飯就到客廳去看電視了。留下蕭常貴和李光定邊喝邊聊。
等蕭常貴到客廳準備再拿酒的時候,趙鳳娟才知道兩人已經將那瓶西鳳喝沒了。趙鳳娟瞪了蕭常貴輕聲責怪:“你幹嘛呀,人家第一次來,想把人灌醉呀?!”
“不是,我看小李酒量很大的。酒風也好,挺幹脆。”蕭常貴笑著解釋。
“幹脆個鬼呀,你讓他喝,他能不喝嗎?人家敢得罪你?喆喆,快去看看小李有事沒?”
蕭喆走進飯廳,見李光定正在吃花生米呢。她假裝沉下臉說,你還喝呀,你要是把我爸喝醉了,今天就砸鍋了。
李光定一驚,不會吧,叔叔說他在部隊那時候,一人能喝一瓶。今天他沒喝多少。他老讓我喝。
蕭喆說:“你要是喝多了,就更砸鍋了。喝多了沒有呀?”
“沒有沒有,這酒挺淡的。不過,你得說說你爸,他老讓我喝,我也不敢不喝呀。你說這。。。”
“這個好辦,我來救你吧。” 蕭喆笑了,大聲說:“爸,小李喝差不多了,酒就這樣了,行嗎?”
“行,那就吃飯吧,以後再喝。一會我和小李下盤旗,他也喜歡圍棋。”蕭常貴回答。
不過蕭常貴圍棋沒下成。他喝的有些高了。在李光定何蕭喆在廚房洗碗那功夫,趙鳳娟悄悄將他拖到臥室睡下,聽到他在嘟囔:“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哥倆。。。。”。趙鳳娟樂了,出來偷偷說給蕭喆聽。蕭喆也樂:“他們要是哥倆,咱倆不就成姐倆了,對吧,趙姐?”
“打你這死丫頭,沒大沒小的,嗬嗬。對了,喆喆,千萬別告訴小李你爸喝多了,就說他有午睡習慣。一會你和他出去看場電影,等你們回來,估計你爸酒就醒了,我知道他。醉得快,醒得也快。”
這次,蕭喆聽了她媽的話,沒有告訴李光定她爸醉了的事情。她清楚如果李光定知道了,一定會很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