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蕭喆有一件油畫作品被洪老師選中，參加了廣州美院的一個畫展。那幅畫是蕭喆按照她在李光榮所租那個房子的背景畫的。蕭喆從幾十張照片中選取元素。最後的畫麵是從街道向一個窗子看的景象。窗外的陽光和屋裏的昏暗形成鮮明的對比。屋裏有一個模糊的男人衝涼的背影。洪老師的評價是，此畫介於寫實和抽象之間，意境很好。技巧方麵當然還有改進之處。與其他學生們的習作相比，蕭喆的畫用色技巧還是不錯的。洪老師讓蕭喆給畫取個名字，蕭喆想半天也想不好。最後，請教李光定，李光定說，就叫“陽光照不到的男人”吧。
李光定去看了一下畫展，很讓他驚奇的是，那幅在家裏看著一般的畫，在展覽廳被燈光一照，確實讓人覺得意境幽深。李光定真誠地對蕭喆說，你好好畫，沒準真能成個畫家。
李光定公司的工廠進入生產線裝配階段。總部那邊派來了一位廠長。香港人，叫張熙偉。30剛出頭，在馬來西亞那邊做過廠長，技術和管理都很有經驗。李光定以前在一個會議上見過他，張熙偉有些禿頂，微胖，看上去斯文厚道，李光定很高興，覺得合作起來一定不錯。
李光定將廣西南寧代表處的夏洪勝調到廣州當銷售部經理，又招了技術服務部經理。另外，財務總監早就由公司總部派過來了。李光定還提拔馮蕊做了辦公室主任，仍兼總經理秘書。就這樣，加上市場經理方慧，管理隊伍就建立起來了。
張熙偉確實很有經驗，他對工人的挑選注意了搭配。有年輕的，有年長有經驗的，有外地的，也有廣州本地的。他對李光定說，員工應該多元化，這樣我們就多了不同的視角來看我們管理和操作。李光定很讚成。慢慢地，工廠那一攤有了張熙偉後，他就基本不需要過問具體事情了。
夏洪勝和方慧的合作也不錯，夏洪勝的銷售技巧與方慧的全局和長期市場策略形成了互補。夏洪勝天生樂觀，以前每次來廣州李光定都喜歡和他聊天，和他在一起能讓你忘卻所有煩惱。
大家熟悉以後，互相開玩笑的機會就來了。有一天經理會議，夏洪勝對方慧說：“你都快到30了，再不找對象，就成大麻煩了。要不明年定計劃的時候，第一目標就是把你嫁出去？”
李光定跟著開玩笑：“我們還有一個張熙偉，管著那麽多人，居然還是單身。也列入明年計劃中。”
還沒等方慧和張熙偉搭話，夏洪勝張口就來：“那還需有什麽計劃，直接他倆。。。”剛要說下去，覺得玩笑有些過了，就閉嘴了。
方慧在一邊低頭看文件。張熙偉則不吭聲，其實心裏偷著樂。其他人都沉默，以為方慧不高興了。不料，幾秒鍾後，方慧大笑：“我還以為你們倆貧嘴多厲害呢，怎麽，不敢說下去了？夏洪勝，第一天見麵我就跟你說過，對自己身邊商機不敏感的人決不是合格的市場銷售人員。同樣，對自己身邊愛情不敏感的人，同樣也是不合格的商人。在商場上，我們這些非技術人員，需要的就是想象力，李總，你說對不對？”
李光定忽然覺得有點臉燒。他趕忙將話題轉到其他方麵。之後，他琢磨方慧那句“對自己身邊愛情敏感”的那句話，心中懷疑，難道她看出了我那些胡思亂想了？推理以後，他覺得不至於，因為自己平時說話時並沒有任何出格的東西表現出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張熙偉本來沒有對方慧有什麽想法，感覺自己配不上。但這次讓夏洪勝說出來，而方慧並沒有反感，他就來信心了。他也琢磨方慧的話，然後對自己說，要有想象力，即使是技術人員，也得有想象力。然後，他就琢磨怎麽去追方慧了。
一個周五，中午吃飯的時候，張熙偉問方慧喜歡不喜歡劉德華，方慧點頭。張熙偉給了她一張廣州奧林匹克體育中心劉德華的歌唱音樂會門票，方慧大方地接了。下午，方慧到了張熙偉辦公室，將門關起來，然後對張熙偉說，我很高興和你去聽音樂會，但我不想讓你誤會。你知道，我很敏感。我還是直接告訴你比較好，我心裏已經有人了。如果你是以普通朋友請的我，我非常榮幸，但如果你有別的想法，我覺得接受這張票就不合適了，我不想讓你誤會。
張熙偉盡管很失望，但還是很理智地回答，說就是想請你聽音樂會。其他人都是當地的，就我們不是。所以買票的時候給你也帶了一張，因為我知道你就是想去也不知在哪裏買票。你放心，輕鬆去聽音樂會。
李光定聽說張熙偉請方慧去聽音樂會，心裏第一反應就是驚訝。啊？ 原來方慧要求並不高呀。嗯，怪不得有剩女呢，不能怪她們自己，是社會上人將她們想高了，不敢去追她們，才把她們耽誤了。
所有關於方慧的事情李光定一般都不跟蕭喆講。有時候蕭喆無意問起方慧，李光定也有意無意地回避。可是關於張熙偉請方慧去聽音樂會的事，李光定第一時間就告訴了蕭喆。蕭喆不信，說不可能，人家方慧歲數也不大，不會急成這樣吧。李光定說，嗨，看人不能光看相貌。張熙偉挺優秀的，人也厚道，也許他們合適。
公司裏關於張熙偉和方慧的玩笑時不時就冒出來，對此，他們倆隻是笑笑，不加評論。慢慢的，這個玩笑就是純玩笑了。沒人知道也沒人特意打聽他倆關係到底如何。但有一個人除外，一直想從蛛絲馬跡中找出真相，這個人就是李光定。
可讓李光定沒想到的是，他注視著前方，後麵還有一個人對他這種好奇心理也密切注視著。這個人就是方慧。
有一天，張熙偉要回香港去，中午吃完飯就走了。李光定看見方慧的辦公室門關著，就以為她也跟張熙偉走了。他問馮蕊，方慧是不是去香港了。沒等馮蕊回答，方慧從後麵走過來，說：“李總，我還沒動身呢，你想我給你從香港帶點什麽？”
“不是不是，你上次說你要去香港，我還以為你今天去了呢。”李光定嚇了一跳。
等旁邊沒人的時候，方慧斜視了一下李光定，輕聲笑著說：“李總，我怎麽就記不住你說的‘上次’是什麽時候呀。”沒等李光定搭腔，就轉身走了。
李光定的好奇心還是控製不住。有天他找個機會和張熙偉出去吃午飯，說是聊聊工廠的事。聊到最後，他問張熙偉追方慧追得怎麽樣了。張熙偉笑了，說那些玩笑你也當真呀，我沒追她。追她也追不上，她有人了。
她有人了？這個結果讓李光定忽感輕鬆下來。就是嘛，這麽好的人，怎麽會沒人追呢。行了，我也別胡思亂想了，免得以後被人看出來出洋相。
有了“方慧心裏有人”這個防護牆，李光定和方慧的接觸馬上就自然多了。時不時他跟方慧開些玩笑，有時兩人同時出差開會，也聊些生活上的東西，其中包括蕭喆和他的故事。方慧聽了後很感慨，說李光定真夠幸運的，看來讓人介紹也不是不好的途徑。不過，方慧的談話基本不涉及她自己的個人生活，隻是對各種社會現象發表她的一些看法。有些觀點讓李光定感到新奇，有些觀點則讓李光定聽著很極端。
方慧說，世界是男人的，但男人都很笨。
李光定笑，這話不管對錯，表達邏輯上有問題。或者說沒有什麽意義。因為也可以這麽說，世界是女人的，但女人都很笨。不信，你如果能演繹出你那個話題的正確性，我也照葫蘆畫瓢演繹我那反話題的正確性。
方慧笑，說這根本不需演繹，你的說話正好證明了我命題的正確性。
這讓李光定很茫然。他想，我真的很笨？我到底笨在哪裏？再說我也沒有覺得世界是我的呀。盡管很覺得無聊，李光定還是將蕭喆和方慧進行了比較。無可否認，李光定覺得蕭喆是他最理想的人，和她在一起，生氣的時候你都覺得幸福。蕭喆是個清澈的藍天，有一絲雲彩飄過你都清清楚楚。方慧則不同，她像一潭表麵平靜的深潭，你就是看她一天，也不知潭底藏有什麽樣的波濤。
這樣一想，李光定似乎感覺安全了許多。原來方慧的吸引力隻是她與蕭喆性格上的反差而產生的。就像自己天天大魚大肉，突然看見一盤青菜，幾個窩頭，就按捺不住自己食欲一樣。這個推理至少給他一個提醒，他對方慧的興趣決不會影響他對蕭喆的感情。不過同時他也清楚，蕭喆要是知道了這個，還是會影響蕭喆對自己的感情的。這個危險一定是處理自己和方慧任何關係的重要警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