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11點剛下飛機就被一陣熱浪包裹,易維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領了托運的行李箱走向迪拜機場出口,遠遠地看見林峰穿了一件米黃和藏藍色豎條紋相間的敞口襯衣和一條深藍磨白的直筒仔褲,在人群中焦急地穿梭著找人。兩年多不見,林峰還是原來的樣子,有著好看的五官和高大的身材,做起事來還是像個大孩子一樣毛毛躁躁的,不夠穩重,臉龐消瘦了些,皮膚也變得黝黑了。易維笑了笑,將行李箱的拉杆按下去,在人群中站定,等到林峰走得離她近一些時,她便揮動著手喊林峰的名字。林峰一臉欣喜地跑過來,看見易維,便將著一身休閑裝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露出一副很欣賞的表情說:“恩,這身裝扮不錯,很適合和我一起去度假。”說完,便接過行李箱去開車門。
車裏開了冷氣,《兩個人的煙火》在封閉的空間裏反複吟唱著,淡淡的CD香水味彌漫開來,易維覺得很放鬆,頭靠在後座椅背上,側臉看著窗外輝煌的燈火和整齊聳立的高樓。同一時期興起的國際都市都風行著同一種格調,相同的城市硬件設施,東西方交融的文化,讓人們感覺不到地域的差別。惟有生活在城市裏的人們所表現出來的對社會的認知,對生活的態度和對本土傳統觀念的維護,才顯示出了生活在不同國家的人們固有的本質上的差別。
“在想什麽呢,這麽投入?”林峰回頭看了一下易維,遞給她一罐杏仁汁,這是易維最喜歡喝的飲料,林峰還是這麽細心。
“在感受這個城市。” 易維喝了一口杏仁汁繼續看向窗外。
“什麽感覺?”林峰將方向盤右轉了一下,笑著問道。
“充滿想象並且非常大膽。” 易維說完閉上眼睛聽起音樂來,羅大佑的《你的樣子》,樸素的背景懷舊的情節,稀釋了迪拜的奢華。
從地下停車場出來,易維跟著林峰進入電梯到三樓301室,兩室一廳的布局,客廳裏擺放著一套沙發,一台電視,一個茶幾,茶幾上麵有幾盤清洗幹淨的水果。沙發後麵有一個雙開門冰櫃,裏麵除了幾塊麵包和幾罐啤酒外,幾乎沒什麽儲備。林峰的臥室門正對著大廳的大門,從門口望去,臥室裏的擺設一覽無餘。簡潔寬大的落地窗,淺藍色的綢布窗簾,白色的單人床,上麵鋪著藍白條紋床罩,一個米黃色的木製立式衣櫃,一張書桌,一台筆記本電腦,電腦旁邊放了一堆文件和幾個空啤酒罐。林峰是個非常理智的人,不會拿酒來買醉,隻是單純的喜好,想喝的時候就打開來喝,不需要什麽理由和借口,就像有人喜歡香煙一樣,不為排遣寂寞或緩解壓力,隻是喜歡煙霧繚繞的感覺。不過林峰是從來不碰香煙的,他是個對健康有著清晰概念並有足夠抑製力抵抗誘惑的人。所以,林峰的房間裏隻有清新的晚風的味道,易維覺得很清爽,可以自由呼吸。
林峰拿過來一條新買的白色浴巾和一串鑰匙遞給易維,指了指對著浴室的房門說:“你這段時間就住這間臥室,我已經叫人整理幹淨了,需要什麽明天再去買,先去洗澡吧,我在客廳等你,帶你去吃晚餐。”易維點點頭,把浴巾掛在脖子上,轉身去洗澡。和林峰在一起從來都是這樣,她根本不需要操心,林峰早已為她準備好了。
洗完澡,易維穿了一件墨綠色的寬大縮口T恤,配上一條白色棉布仔褲和一雙白色運動鞋,拿了鑰匙和手機就出來了。開車不到20分鍾便找到了一家中餐館,吃完飯出來,時間正好到12點,林峰知道易維肯定是沒睡意的,她在夜晚的精神狀態總是很好,而且時差也沒調整過來,林峰便驅車到海邊,和易維坐在岸邊聽潮。
“怎麽樣,感覺還好嗎?”林峰側過臉看著易維問道。
“有些陌生,迪拜有一些極端的城市文化,需要時間來慢慢感知。”易維望著起伏的海水輕聲說道。
“想休息一段時間再工作嗎?”林峰繼續問道。
“想馬上工作,我不喜歡讓自己閑著。”易維覺得她需要立即融入這個國家,這樣才不至於讓自己感覺太陌生而無所適從。
“休息兩天,調整一下時差,再準備簡曆。”林峰看向前麵的海說道。
“恩,好的。”易維發現自己總是在跟著林峰的思路走,而林峰的安排又總是很合理。
“今天早點回去,你也累了。明天你就在家休息,我下班回來帶你去購物。”林峰邊說邊站起來,伸出手去拉易維,易維拖著他的手站起來,和他一起開車回去。
(二)
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來,林峰已經上班去了,易維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打開冰箱去找食物。裏麵有一塊三明治,一個漢堡,一個阿拉伯卷餅和一瓶牛奶,冰箱門上貼了張紙條:早餐是今天剛買的,用微波爐熱一下再吃。下麵的電話是一家中國快餐店的,中午餓了自己叫快餐,我下班回來帶你去吃晚飯。
易維熱好了漢堡,邊吃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林峰的房門鎖上了,筆記本電腦放在大廳的書桌上,開了密碼,桌麵是一片蔚藍的海,沙灘上有精美的貝殼,是易維喜歡的畫麵。易維笑了笑,她一直都很訝異這個比他小一歲的大男孩怎麽會有一顆比女孩子還細致的心,他總是能做到無微不至的周到,不管是對親人還是朋友。而易維是無法做到這樣的,她連自己的生活都是隨便應付著,要去關心別人,她都不知道從哪裏做起。
電視頻道來回調換,一直看到沒有什麽電視劇了,易維便坐到電腦邊玩遊戲去了,暴力摩托的簡單遊戲,進入第二關的時候,林峰開門進來了,一臉燦爛的笑容:“正在廝殺呢,補充點食物吧,不然體力要消耗完了。”
“好啊,我也玩得眼花繚亂了,正好出去走走。”易維跑到房間裏很快換好了衣服,跟著林峰一起下樓了。吃完飯,又去shopping mall買了一些生活用品,逛累了才回來。
這種生活過了四五天後,易維便開始在網上投簡曆找工作了,林峰也幫她搜集了不少信息,易維按照不同的招聘信息發了幾份簡曆出去,竟然每一份簡曆都收到了回函,幾次麵試和選擇下來,易維最後進了一家中文報社做編輯,和她在國內的工作內容基本一致,所以,能做到輕車熟路,很快就適應了新工作。這是她喜歡的職業,與文字打交道,可以滋養自己的思想和靈魂。
易維上班後就與林峰實行AA製分攤房租了,她向來都是這樣,習慣按自己的原則做事,盡量不去虧欠別人,這樣她才會在平衡中找到安全感。林峰知道她的性格,也就不去勉強她無條件地接受自己的恩惠了。
林峰每天的工作都很繁忙,早出晚歸,幾乎沒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易維每個周末可以休息一天,沒什麽事情就會跟同事和新認識的朋友一起結伴去玩。有時候易維會從外麵帶回來一些糕點留給林峰,或者心血來潮時從網上下載菜譜進廚房練習。易維對自己做的食物沒有什麽信心,她總覺得欠缺點什麽,味道比想象中要差一些,所以每次做完後她都不怎麽吃,但是林峰會把她做的食物都吃完,並且給予很大的鼓勵。每次林峰說想吃她做的食物了,她也就很樂意進廚房,當林峰津津有味地吃那些食物時,她就有一種極大的成就感,好像自己再練習幾次就能當廚師了一樣。
(三)
周四晚上下班後已是九點半了,林峰要等到12點以後才回來,易維叫了兩份外賣,打開電腦想寫點東西,MSN自動彈出來,李健的頭像顯示綠色,國內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維,好久不見。”對話框彈出來,李健發過來一條信息。
“這麽晚了,還沒休息嗎?”易維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回過去。
“睡不著,起來整理點文件。”
“工作還順利吧。”
“還好,剛提為人事部經理。”
易維突然覺得沒什麽話說了,手放在鍵盤上打不出一個字。她起身衝了杯咖啡,門鈴響了,是送外賣的。醬茄子和紅燒魚,聞起來還不錯。易維打開盒飯吃起來,想起李健為自己做的青椒炒肉絲,卻記不起是什麽味道了。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2000年真的是一個世紀分隔的轉折點,高考在那一年,分手也在那一年,新世紀的開始,讓上個世紀的記憶越走越遠,回憶仿佛被拉長了一百年,變得模糊和遙遠了,青澀的初戀美得不經風塵,疼痛而珍貴。
易維清理完用過的飯盒,又衝了杯咖啡兌了些牛奶,坐到電腦前麵來。對話框變成橘黃色,李健又發過來信息了。
“維,你過得好嗎?”
“還好,工作生活都比較安穩。”
“一個人在國外要學會照顧自己。”
“恩,我會的。”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就直接告訴我。”
“好的。”
“我該下線了,保重。”
頭像很快變成了暗紅色,觸動了片刻的情緒像流星一樣,很快隱沒了。聽到鑰匙在門鎖裏轉動的聲音,林峰提了幾袋水果進來了。
“吃飯了嗎?”林峰把水果放在茶幾上,一邊脫下西裝外套一邊問道。
“吃過了,你還沒吃吧,給你叫了盒飯。”易維起身進廚房把盒飯放進微波爐裏。
“今天這麽體貼?”林峰笑著把水果拿進來清洗。
“近朱者赤嘛。”易維取出熱好的盒飯,又將林峰洗好的水果端到客廳。
“明天休息,有什麽安排?”林峰吃著盒飯問道。
“去Jumeirah Beach 遊泳。”易維扔了一顆葡萄到嘴裏說道。
“不要穿比基尼。”林峰頭也不抬地說道。
“那穿什麽?”易維皺著眉頭問道。
“總之,別太暴露了。”林峰一臉的嚴肅,易維覺得想笑。
“哦,那穿連體泳衣好了。”易維也覺得在這個穆斯林國家保守一些比較好。
第二天林峰又早早地出了門,易維一上午都在家寫東西,到下午陽光不那麽強烈的時候,便和幾個朋友一起開車去海邊了。
夕陽在海岸線上方一點點往下沉,金色的沙灘和藍色的大海交相輝映,Burj Al-Arab hotel 坐落在海中,張開了白色的巨帆準備起航。天邊的最後一點紅霞慢慢隱去,海麵的顏色變成了幽深的藍,海水變得溫和而寧靜。酒店四周的燈亮起,昏黃柔和的色彩,巨帆閃現出美倫美幻的七彩熒光,像一個壯麗的舞台,正緩緩拉開帷幕,準備上演一台精彩的晚會。
沙灘上的人們紛紛進到海裏,享受海水溫柔的輕撫,海浪輕輕拍打著海岸,身體跟著波浪起伏,像嬰兒躺在搖籃裏聽著婉轉的夜曲,易維閉上眼,靜靜地聽著海水流過身體,仿佛可以聽見血液流淌的聲音,緩慢的清澈的。
(四)
晚上回到宿舍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易維輕輕開了門,客廳裏沒有開燈,林峰的房門半掩著,一個細長的平行四邊形光影投射在大廳的地麵上,沉澱出有如電影院退場後的落寞與肅靜。易維小心地摸到房門口開了門,剛按了開關,準備進去,就聽到林峰說話的聲音:“剛回來啊,冰箱裏有夜宵。”
“哦,我不餓,你還沒睡啊。”易維站在自己臥室門口回答林峰。
“等你啊。一個女孩子這麽晚回來叫人多不放心啊。”林峰邊說邊走出來,開了大廳的燈。
“你放心好了,我懂得照顧自己。”易維說這話的時候沒敢抬頭。
“以後出去玩盡量早一些回來,我明天出差去德國,可能要三個月以後回迪拜,平常多去超市買點水果吃,這個地方氣溫太高,注意防暑。”林峰說完從冰箱裏拿了一罐啤酒,又遞給易維一瓶杏仁汁。
“杏仁汁隻有前麵的中國超市出售,冰箱裏有兩大桶檸檬水,夏天多喝一些有助於降火。”林峰喝了幾口啤酒,看著易維說道。易維坐在林峰對麵的沙發上,安靜地聽著他臨行前的叮囑。
“三個月的房租我都預付了,你要還的話,等我回來再給我。”林峰看見易維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突然笑了起來,用手去拍她的頭。“怎麽,開始舍不得我了,還是心裏正暗自高興,終於沒人妨礙你了?”
“沒有啦,我正在認真聽你吩咐呢。去哪個城市?”
“法蘭克福。”
“正義女神的雕像多拍幾張發給我。”
“要糾正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啊。”
“是要繼續發揚我的正義感,堅守原則。”
“好啦,時間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林峰等易維進到房間後,關了客廳的燈,也進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下班回來時,林峰已經走了。易維到樓下的印度餐館買了卷餅回來吃,打開電腦,播放王菲的專集。王菲是個用靈魂唱歌的女子,她飄渺的聲音適合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聆聽。《流年》從遙遠的星際飄過來,又慢慢走遠。空蕩蕩的房間裏飄浮著音樂的幻影,空靈而寂寞。王菲的聲音充滿了神奇的魔力,走過的地方,輕撫過的靈魂都像被施了千年的咒語一樣,定格在了情感遊離的路上。顏彬的影子在腦海裏盤旋,變得更加清晰和真實,他有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憂鬱落寞。易維每次想起他,心都會生疼,疼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五)
易維從來不知道顏彬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她不會去問他,如果他願意告訴她的話,他早就說了。兩年前在去雲南旅遊的途中第一次遇到顏彬,他戴著一頂鴨舌帽,著一身休閑裝,對著一片油菜花攝影,易維正好從旁邊經過,被他叫住了,他讓易維在花叢中站定,舉起相機按下了快門,又要了易維的郵箱和電話,告訴她回去將照片發給她。沒有禮貌的笑容也沒有表達謝意,麵無表情的樣子,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唐突。易維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順從了他的要求。
旅行結束後,易維回到了北京,打開電腦郵箱竟然還真的收到了那張照片,畫麵很美,笑容很燦爛,易維覺得很滿意,將照片設為了桌麵背景。第二次見到他是在公司給員工進行IT培訓的專題講座上,他穿了一件淺咖啡色的襯衣和一條黑色西褲站在講台上,專注嚴肅而鎮定自若的表情,眼睛在掃視下麵的時候,敏銳而堅定。易維沒有戴眼鏡,坐在第一排,認真地看著多媒體屏幕。
講座結束後,易維起身拿好筆記走出講座大廳。下午六點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裏麵傳來並不陌生的聲音:“是我,顏彬。下班後有空嗎?我想見你。”易維沒想到還會跟他有什麽聯係,覺得有些意外,但也並不排斥。
“那就半小時後在數碼大廈A座正門見,我還有點文件要處理。”下班時間已經到了,易維留在辦公室準備第二天上班需要的資料。
半小時後下樓,正門停著一輛黑色奧迪,看見易維出來,車窗搖了下來,顏彬把頭伸出來,衝易維揮了揮手,易維開了車門坐進去,係好安全帶。
“我們去湘菜館吃飯。”顏彬掉轉車頭,說道。
“來北京幾天了?”易維轉過臉看著顏彬問道。
“今天剛到,明天早上的航班去深圳。”
“為什麽要跟我聯係?”
“覺得應該請你吃頓飯。”
十幾分鍾就到了金湘玉餐館,顏彬對北京的路線很熟悉。找了一張靠近窗口的台位,點好菜,顏彬給易維倒了杯菊花茶。
“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顏彬看著易維問道。
“易維。容易的易,維持的維。”
“特別的名字。”
“你經常這樣到處做講座嗎?”
“服從公司派遣。”
“計算機專業?”
“恩,畢業已經五年了,東奔西走。” 說這話的時候顏彬的眼裏露出一絲疲憊和倦怠。他的表情還是很少,話也不多,眼神遊離的時候,顯得有些落寞。
吃完飯,顏彬開車帶易維到長安街轉了一圈,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顏彬直接送易維到了宿舍樓下。
“謝謝你今天的陪伴。”易維微笑著向顏彬擺擺手,轉身上樓。顏彬坐在車裏目送她,她不敢回頭看,因為他的眼神總是讓她莫名地心疼。
再一次見到顏彬已經是三個月以後了,秋風正涼,落葉掉了一地,顏彬穿了一件中長的暗青色呢子風衣,寬大的領子半立了起來,頭發長長了些,有幾縷隨意地搭在額前,站在數碼大廈的正門出口,眼神飄渺而又淡定。易維看見他覺得心情很好,露出燦爛的笑容。他們開車逛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又去吃了韓國料理和燒烤,車開到安定門時,經過地壇公園,顏彬把車停下來,易維跟在他後麵過馬路,紅燈亮起來,顏彬輕輕握住易維的手帶著她走過人行道。到公園門口時,顏彬把手鬆開,買了兩張門票和易維一起進去。
公園裏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散步,或牽了京巴犬,或有老婦人領著孫子,還有幾對情侶挽著胳膊漫步,公園裏落葉紛飛,涼風陣陣,陽光灑下來,滿地的金黃,絢爛奪目,讓人有些恍惚。一棵老榕樹下麵有幾條長木椅,溫暖的米黃色,顏彬和易維在靠近樹幹的長椅上坐下來,腳下堆了厚厚的落葉,踩上去有清脆的聲響。易維撿起一片落葉對著陽光舉起來,看著上麵橘黃的清晰的紋路。顏彬側臉看易維,眼裏閃過一絲溫柔。一隻毛毛蟲掉到易維的袖子上,易維嚇得尖叫起來,漲紅了臉,眼裏滿是驚恐。顏彬用大拇指和食指輕輕彈掉毛毛蟲,伸出胳膊攬住易維顫抖的肩,易維將頭埋進顏彬的衣領裏,他身上的氣息讓易維鎮定下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見到顏彬,易維開始有些淡淡的想念。第二年夏天剛來臨的時候,顏彬再次出現。他來的時候暮色已經降臨了,夏日的空氣裏漂浮著幹淨清爽的味道。他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穿了件棉布格子襯衫和灰色休閑褲,易維走近他時,他很自然地牽起易維的手,他的手掌很厚很柔軟。沒有說很多話,他們隻是慢慢地向路的盡頭走,前麵有幾盞路燈壞了,一片幽深的寂靜。顏彬轉身從背後輕輕抱住易維,臉埋進她長長的頭發裏。易維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心一陣陣的疼,她轉過身摟住顏彬的脖子,把頭輕輕枕在他的肩上。顏彬用手扶住易維的雙肩,把自己的眼睛看進易維的眼睛裏,深深吻住她,仿佛渴望了很久一樣,纏綿而深長,易維覺得一陣眩暈,緊緊抱住顏彬。“維,對不起。” 顏彬的氣息吐在易維的耳邊,有淚滴落在她的臉頰上,易維的心被扯得生疼。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心裏有怎樣的傷痛,她不敢去觸及,怕碰疼了他。
到秋天的時候,易維收到一封郵件,是顏彬寫來的,他已經辭職去了新加坡,他說想要遺忘過去。易維知道這將是最後一次得到他的消息了,他本來就是個遊蕩不羈的人,隨意地來隨意地走,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易維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想要淡忘他,但是他的樣子越來越清晰,成為她心裏永遠的痛。
(六)
下一個周末到來時,易維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裏,孤單會讓人覺得寂寞。有朋友相約去海邊開快艇,易維套了身休閑裝,隨同朋友一起出門了。
午後的陽光不再那麽刺眼,海麵是一望無際的湛藍,快艇行駛在海麵上,激起雪白的浪花,靈魂得到放逐,在遼闊的海域上奔跑,像從牢籠釋放出來的囚徒,最大限度地揮霍自由。
莫凱是易維朋友的朋友,和易維開同一艘快艇,因為陌生,易維刻意保持了距離,坐在後座上抓了莫凱的安全衣,緊張得不敢睜眼。莫凱覺察到了易維的不適,和她換了座位,教她握緊了扶手,掌控前進的方向。
浪花四濺,像一場盛大的演出,挾裹著雪亮的銀裝登場。易維將快艇開到最高檔,讓心靈肆意馳騁。海麵突然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莫凱像個專業跳水選手一樣鑽進了海裏,周圍竟然沒有濺起水花,輕盈地像一片羽毛飄落在了水麵上。易維尷尬地停下來,看著莫凱從一百多米遠的地方遊過來。
“我把你甩進海裏了。” 易維低了頭想笑,又表現出很抱歉的樣子。
“沒關係,順便遊了一次泳。” 莫凱重新坐上來,雙臂環過來握住扶手。
又開了十幾分鍾,快艇出現故障,停在海中,無法前行了。等待了十多分鍾,一艘巡邏艇開過來,扔給他們一根繩子,在扶手上纏繞了幾下。巡邏艇剛一啟動,汽艇便翻了,易維和莫凱都掉進了海裏,鑽出水麵時,海水沿著頭發和臉頰往下滴落,平日裏刻意保持的整齊的發式和衣著浸泡在海水裏,一副落拓的樣子,旁邊的莫凱用手抹了一把臉,看見易維,像孩子一樣笑起來。
在那個尷尬的午後,有一些潛藏的快樂從易維心底滋長出來,就像小時候做了壞事躲在房門後麵竊笑的感覺,再想起來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再次見到莫凱,他正準備回國,易維下了班剛從辦公大樓裏出來,說了些一路平安的話,又覺得很沒有誠意,於是露出很職業的笑容。莫凱不怎麽說話,表情掩藏在沉默裏麵,理了短短的平頭,頭發倔強地豎起來,白色的V領T恤和一條灰色的寬大棉布褲子鬆鬆地套在身上,穿了一雙白色運動鞋,肩上斜挎一個旅行包,看上去清爽而慵懶。轉身去機場時向易維打了個離別的手勢,然後坐上車疾馳而去。
易維沿著前麵的主路向前走,找到一家中餐館坐下來,點了一盤炒菜,一碗玉米羹和一碗米飯,一個人吃了一個多小時。出來的時候,外麵已經燈火輝煌,海邊有三三兩兩的人們在散步,易維走過去,坐在岸邊,看夜晚的木桅船載了下班的人們一趟趟地在港口擺渡。這是一條人工延伸進來的海港,兩邊是整齊林立的高樓,五顏六色的燈光映照在水麵上,海水帶著流動的色彩靜靜地流淌,海風輕輕地吹,水麵泛起粼粼的波光。想象力膨脹起來,仿佛走進了威尼斯的小城,亞得裏亞海在眼前伸展開來,古老的建築和橋梁在蜿蜒曲折的水道中連接起來,構建出古老莊嚴而又繁華的景象。
(七)
回到宿舍,房間裏沉寂得有些發悶,易維推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夜晚沒有白天那麽濕熱,對麵公寓裏亮了燈,淺紫色的綢緞窗簾在白色日光燈的映照下顯得輕盈透亮,隨風輕擺的時候,周圍的溫度似乎降低了很多。易維站了一會兒,進屋打開電腦,房間裏的空調開了一整天了,電腦和鼠標都是冰涼的,易維披了張薄毯,身體陷進靠背椅裏。中文網頁的信息都已更新了,易維翻看了半個小時的新聞,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也是她喜歡的工作。上班時寫一些報道,評論,修改一些稿件,在家裏安靜的氛圍裏,可以寫一些散文或小說。夜晚萬籟寂靜的時候,靈感會從身體裏滋生出來,豐富的思想和想象中的畫麵在腦海裏無限延伸,像放映一場電影,有鮮明的色彩,流轉的眼神和內心深處的起伏騷動。思想中斷後,電影便嘎然而止,像一場幻覺,無法觸摸和定格。
已經過了12點,國內時間是淩晨四點多,MSN上齊新陽在線。喜歡在夜裏出現的人,心裏都會有無法排遣的寂寞,所以會在虛幻的空間裏遊蕩。
“陽,加班還是失眠?”易維敲過去幾個字。
“因為失眠所以加班。”
“是心理問題,與工作無關,對嗎?”
“情緒影響到身體機能,身體又影響了大腦。”
“情緒可以疊加和覆蓋,壞情緒疊加在一起會失眠,好情緒覆蓋上去,就可以安眠了。”
“謝謝,我會在每天臨睡前多搜集一些好情緒的。”
“晚安,維。” 齊新陽的頭像變成暗紅色,很快下線了。
齊新陽是好朋友文馨的丈夫,結婚不到半年就離婚了,相戀時空氣都是甜蜜的,分手的時候都是冷漠和決絕。愛與不愛都不需要理由,感覺來或走隻有自己知道。愛情需要兩個人共同維持,才能得以滋養而變得鮮活,局內人倦怠了,愛也會凋零,漸漸枯萎。
文馨在一家外企做文員,有精致的五官和甜美的笑容,紮一個清爽的馬尾辮,喜歡穿翻領T恤和牛仔褲,小巧玲瓏的樣子,讓人產生無限的憐愛。齊新陽比文馨大五歲,信息工程專業博士,在IT業任職,高薪白領,有足夠的能力建立一個小資家庭。
第一次見到齊新陽是在他和文馨的婚宴上,文馨穿了喜慶的大紅唐裝在親朋好友間穿梭,歡欣雀躍,幸福從眼底流露出來,烏黑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輝。齊新陽穿了套筆挺的深色西裝站在婚宴大廳的走廊上,端了杯加冰的威士忌,淺淺地啄了幾口,眼神追隨著文馨,迷離而淡定,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仿佛在觀看一場演出,自己是觀眾。偶爾被朋友們簇擁起來和文馨碰杯,便仰起頭來把杯子裏的酒喝完,臉上漲滿了紅暈。
易維穿了件淺粉色晚禮服,端了酒杯,斜靠在大廳的柱子上,看著新郎和新娘在觥籌交錯裏幸福地演繹著共同的愛情。文馨拉著齊新陽的手走過來,把新郎介紹給易維認識。
“維,這就是齊新陽,我的正式夫君。”文馨說話的時候把頭斜靠在齊新陽的肩上,一副小女人的陶醉樣。
“你好。”易維禮貌地點了下頭,露出溫和的笑容。
“新陽,她叫維,我的好朋友。”
“很高興認識你,維。” 齊新陽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直掛著很紳士的微笑。
“你們倆先聊,我去那邊招呼一下朋友。”文馨說完,開心地向新到的朋友那邊走過去。
“文馨是個好女孩。”易維看著齊新陽說道。
“她很善良,也很溫和。” 齊新看著文馨像隻快樂的小鳥在大廳裏飛來飛去,眼裏滿是溫柔。
那次婚宴結束後,文馨跟齊新陽定居到了上海,半年後婚姻破裂,文馨跟另一個男人走了,兩人天各一方,不再有交點。愛情和婚姻都是一場幻覺,結束的時候,什麽都抓不住。幸福的片段會在腦海裏不斷地回放,像鋒利的刀片一樣,把記憶劃出一道道的傷痕。
(八)
易維每天過著有規律的平淡生活,沒有欣喜也沒有波折,日子一天天很快流走,林峰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給易維發過來五張自由女神的照片,是從不同角度拍攝的,清晰而生動。
一個普通的工作日結束後,易維站在辦公大樓下麵,想不出來晚餐該吃點什麽,手機突然響起來,莫凱打來的電話,讓她在原地等十分鍾,他已從國內回來,給易維帶了些家鄉特產。
見到莫凱,他開了輛黑色豐田,和顏彬最後一次出現在她麵前時一樣,穿了件棉布格子襯衣和一條灰色休閑褲,開了車門,莫凱說帶她去吃飯,易維有片刻的恍惚。
莫凱塞給易維一堆零食,易維開心地接過來,像個被人寵愛的幸福的小孩。莫凱不怎麽說話,在迪拜擁堵的路段裏熟練地駕車前行。找到一家中餐館坐下來,易維點了自己愛吃的菜,莫凱一直微笑地看著她快樂地用餐,並聽她講述一些開心的事情。易維平常也不怎麽說話,隻有碰到好的聽眾時她的言語才會多一些。
晚飯結束後,時間還尚早,莫凱和易維找了一家酒吧坐下來。酒吧裏閃著昏黃的燈光,穿著各式服裝的人們躲在黑暗的角落裏,端了酒杯或點燃了香煙,睜著迷離的雙眼,環視著周圍的一切。空氣裏彌漫著煙草、酒精和欲望的味道,刺鼻並充滿誘惑。莫凱坐在易維身邊點了一支香煙,安靜地聽著DJ播放不同的樂曲,台上有歐洲女子組合樂隊演奏著各種風格的爵士樂,鄉間音樂和重金屬搖滾樂。人們跟著音樂舞動起來,鎂光燈在黑暗中來回閃爍,易維端起麵前的紮啤喝了幾口,大腦比工作狀態時還清醒,心情非常平靜,找不到迷醉和興奮的感覺,所以隻是和莫凱一樣安靜地看著酒吧裏舞動的人們宣泄著各自的情緒。易維在看斜對麵的樂隊演奏時,可以看到莫凱的側臉,莫凱喝了幾口加冰百威,臉有些微紅,手裏的香煙燃了半截,眼睛一直注視著前方,若有所思的樣子。
酒吧裏的喧囂氣氛達到高潮時,一群印度男女攜手跳起了踢踏舞,隨後,又有一名黎巴嫩男子站到鎂光燈下跳起了邁克爾·傑克遜的機械舞,動作模仿得很到位,酒吧裏一下子安靜下來,人們都開始去關注這個年青男子。莫凱和易維站起身來,這場經典的獨舞讓他們興奮起來,舞者演繹太空步滑步機械舞時,靈魂仿佛從身體裏遊離出來,變成一個專業的教練引導身體機械地扭動,這是用靈魂舞蹈的最高境界,所以,傑克遜成了人類靈魂的代言人。
淩晨三點,酒吧裏開始平靜下來,人們也陸續散場,易維跟著莫凱走出來,開車十幾分鍾就到了宿舍樓下,易維下了車,覺得說謝謝太疏遠,於是跟莫凱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後,轉身上樓。突然間又想起了顏彬,心裏有什麽東西變得柔軟起來,易維走到陽台上,看莫凱已經開車離去,她用手拍了拍腦袋,告訴自己什麽都別想了,趕緊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九)
工作的時候,時間也過得很快,轉眼又是一個周末了。一覺睡到中午,吃完午飯,等到四五點鍾天氣微涼時,在好朋友Eva的邀請下,易維穿了件淡粉色小花旗袍,和Eva一起前去參加當地阿拉伯人的婚禮。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嘉賓滿堂,西裝革履的紳士和穿著各色華麗晚禮服的佳麗們端著盛有紅酒的高腳杯在大廳裏愉快地交談著。阿拉伯女子,印度女郎,歐洲佳麗和亞洲淑女穿了暗紅,金黃,深紫,墨綠,淺粉,黑亮和米白色的低胸晚禮服,不同膚色的麵容上都有一雙熠熠發光的眼睛,傳達著彼此的熱情和問候。大廳兩側擺滿了豐盛的法式糕點,水果沙拉,香檳,紅酒和鮮果汁。易維和Eva往瓷碟裏夾了一些糕點和沙拉,坐在兩側的長椅上品嚐起來,不時有主人過來問候,極富熱情。
晚上七點多鍾,夜幕降臨,大廳裏五顏六色的旋轉燈亮起來,華爾茲舞曲輕輕響起,一名澳大利亞男子和一名英國男子走過來邀請易維和Eva共舞,快三的步調,讓人跳得意興盎然。
舞會一直進行了三個小時,十點整,水晶燈全部亮起,紅地毯從大廳入口鋪進來,阿拉伯新娘穿了一襲雪白的婚紗,頭上罩了一層白紗,長長地垂下來,讓人對神秘麵紗裏的容顏充滿了幻想和期待。新娘挽著父親的胳膊輕輕走來,賓客們齊齊地看過去,像是在觀賞一組經典的慢鏡頭,到了紅地毯的盡頭,新娘的左手被父親交遞過去,新郎溫柔地牽起新娘的手,深情地吻了一下,將一枚璀璨的鑽戒戴在了新娘的無名指上,新娘也將備好的戒指給新郎戴上。主持婚禮的司儀開始宣讀誓詞。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場盛大的婚禮就在滿堂賓朋的見證中走完全程。完滿的結局,幸福的開始。
回到宿舍已是12點多了,易維洗完澡正準備睡覺,手機裏有短信進來:下來,我在你樓下。易維穿了件寬大的T恤和牛仔短褲下樓,莫凱從車裏出來,擰了一袋水果,遞給易維。
“空調房裏容易缺水,多吃點水果。”莫凱站在黑暗裏,看不到表情。
“嗬嗬,謝謝!”易維覺得有些受寵,開心地說道。
“早點休息吧,明天早餐記得吃一個蘋果。”莫凱說完,轉身坐到車裏。
“好的,晚安!”易維在黑暗中輕輕揮了揮手。莫凱便掉轉車身,消失在夜色中。
易維突然沒有了睡意,進到房間,打開電腦,郵箱裏有林峰發來的兩封新郵件,告訴易維再有一個月他就要回來了,言語間,滿是歡喜。
(十)
兩天後,大學時的密友學琴打來電話,告訴易維,她下個月就要結婚了,現在正在籌辦婚事。李健的結婚喜帖也在校友錄上傳遞開來,轉眼間,大部分同學和朋友都陸續成家了。易維恍惚覺得自己乘了一隻孤舟在急流中漂蕩,沒有前行時驅動的槳,後麵駛來的船隻不斷地將她超越,她便在急流中越退越遠,在失群的隱鬱裏,她感覺到了孤獨。
淩晨兩點,易維寫完一篇散文,還沒有睡意,突然很想找個人聊天,但是,在這個時間段裏,很難找出一個可以陪著她一起失眠的人了。易維隨意地翻著手機裏的電話簿,看到了莫凱的名字,便給他發了條短信:睡了嗎?發完短信,易維又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莫凱當然已經睡了。
易維正準備起身去陽台,手機的短信鈴響了一下,莫凱發來的:
還沒睡,在上網。有事找我嗎?
沒事,有些無聊。
早點休息吧,睡眠不足精神狀態會很差的。
哦,好的。
易維去陽台站了一會兒,氣溫還是很高,讓人覺得悶悶的,於是她進屋喝了杯牛奶,關燈睡覺。
半個月以後,迪拜的氣溫達到了年度最高水平,很多華人都開始訂機票回國避暑或度假,莫凱也去了新加坡。易維每天在辦公室和宿舍之間來回,天氣炎熱得讓人連呼吸都有些庸懶了。又連續工作了兩周後,易維晚上下班回到宿舍時,看到大廳的燈亮了,沙發上有林峰的行李包,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她才想起林峰之前跟他說過,這兩天他就回來了。
易維開了電視和DVD,把剛租來的韓劇《My Girl》放進去看,千篇一律的情節和表現手法,隻是換了不同的演員,易維並不覺得故事本身有多吸引人,她隻是比較喜歡看韓劇裏的服裝,飾品和發型,款式很新穎,搭配得很出彩,比看時裝雜誌來得生動得多。
剛看了半集,林峰已從浴室出來了,套了件純棉白T恤和中長短褲,頭發上還淌著水滴,整個人黑了很多,也瘦了一些。
“看什麽,不認識啦?”
“你一聲不響地跑回來,不怕我報警啊。”
“我提前通知過你啊,是你自己不記得了。”
“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啊?”
“自己在行李包裏麵找。”
易維打開林峰的行李包,一眼就看到了一款Bree的淺藍色手提包,她把包拎出來秀了秀,一副臭美的樣子。
“怎麽樣,還喜歡吧。”
“恩,還不錯,謝謝喏。”
“今天累了,早點休息,明天再跟你講講法蘭克福。”說完,林峰便徑直走到自己臥室去了。易維也去洗澡睡覺了。
(十一)
第二天又是周末了,廣告客戶蘭蘭打來電話約易維晚上去蹦的,因為要維持客戶關係,又加上蘭蘭性格很好,易維便欣然答應了。
晚上下班後,易維換了身休閑裝,蘭蘭開車和易維一起去了Deira Dubai 的一個舞廳,還沒進門,就能感受到舞廳裏的沸騰和喧囂了,易維和蘭蘭很快就被裏麵的火熱氣氛感染了,擠進舞池裏和眾人一起熱舞。一名亞洲男子與她們對跳起來,在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樂中,雙方都扯著嗓子進行著簡短的交流。連跳了三曲後,易維找了鄰近的座位點了杯果汁,蘭蘭還在舞池中央狂歡著,一起對跳的亞洲男子也要了杯啤酒走過來,坐在了易維對麵。該男子是韓國人,現代汽車駐中東地區總經銷商,有韓國人最典型的姓氏和五官,叫金新南,濃密的雙眉,細長的眼睛,講著純正的英語。
易維本想在工作之餘放鬆一下,因對方問及工作,易維便做了一下簡單的介紹,金新南卻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和她談起廣告合作事宜來。對於工作,易維一向都是很認真的,於是,易維留了工作郵箱和聯係電話,不管怎樣,她還是覺得應該盡力抓住每一個潛在的客戶。
兩天後易維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去現代公司辦公樓走訪,與金新南正式商談了一下廣告事項,雙方約定第二天簽署廣告合同。由於白天的時間安排得比較緊,所以簽約定到了晚上。公司都已下班,金新南提議去咖啡廳。
咖啡館裏人很少,環境很清淨,易維點了杯藍山,例行公事地從公文包裏取出準備好的兩份合同,金新南接過去翻看了一下,說了聲OK,便提筆簽好了字。合作如此順利,這讓易維覺得很開心。
簽好合同回到宿舍,林峰臥室裏的燈亮著,易維從冰箱拿了杯牛奶喝起來,林峰突然走了出來,滿身的酒氣,搖搖晃晃地坐到沙發上,半睜著眼看著易維,模模糊糊地問道:“怎麽才回來?”
易維看了一眼林峰,沒回答他,她覺得這種情況下的交流是做無用功,於是,她轉身進到房間取了點菊花茶泡上,放到林峰麵前。林峰突然拉住易維的手,迷離地看著她,易維把林峰扶進他的臥室,林峰卻轉身一把抱住了她,開始吻她的唇,易維眩暈了片刻,一把推開了林峰,呆呆地站在那裏,大腦出現了瞬間空白,但是她又很快冷靜下來,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明天就搬出去。
第二天給Eva打電話,Eva說她那裏有合租的床位,易維要了房東的電話,約好晚上下班後搬過去。中午回宿舍清理好自己的行李,易維結算好了這幾個月的房租,正準備給林峰留言,林峰已經開門進來了,他看著易維打包好的行李,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什麽時候搬?”
“今天晚上。”易維說話的時候沒抬頭,她知道有些感情破壞了平衡就難以再繼續了。
“我晚上回來幫你搬。”
“不用了,行李很少,我叫出租車就行。”說完,易維把裝了房租的信封遞到林峰手上,轉身出去了。
晚上十點回到宿舍,林峰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了,他應該是提前下班了。易維低頭拎了行李,說了聲:我走了。然後,轉身走向大廳門口。
林峰一直沒說話,等到易維開門準備出去時,林峰才聲音很低地問了句:“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嗎?”
易維沒說話,林峰從背後輕輕地抱了她一下,然後幫她拿起行李箱,送她去打車。剛到樓下就有一輛出租車開過來了,林峰幫她把行李放上去,易維關上車門的一瞬間,看到林峰眼裏有灼熱的疼痛,但是,就這樣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十二)
新宿舍是四室一廳,一廚兩衛的布局,除了一對夫婦住了一個單間外,其他三個房間都住著年輕女孩,易維所在的房間共住了四個女孩,上下鋪式的木床,易維住在Eva的下鋪,另外兩個床鋪住的是新月和玲玲,兩個風格迥異的女孩。
新月身材清瘦,顯得有些單薄,符合現在流行的骨感美女標準,但是每天精神很好,像隻黃鶯一樣,永遠嘰嘰喳喳,雀躍歡騰,給安靜的生活注入了一股活力。玲玲比較淑女,安靜溫柔,說起話來也是不緊不慢,微笑的時候讓人覺得很溫暖。Eva長著一張娃娃臉,心思簡單的小女孩,快樂很長,憂愁很短,所以日子也過得無憂無慮。
剛住進去半個月,就趕上了新月的生日,新月的朋友很多,所以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生日宴會,雙層的水果蛋糕被惡作劇地塗在了眾人臉上,易維被塗了一臉奶油,奪門而逃,猛然撞到了一個人,易維沒敢抬頭,隻看到那人穿了一條寬鬆縮口仔褲和一雙紅藍相間的adidas運動鞋,連說了幾聲對不起,易維便徑直往化妝間跑去。
洗完臉回來,易維開始拿起相機抓拍生日場景,連拍了十幾張後,易維無意中發現了照片裏的縮口仔褲和adidas運動鞋,她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包間,終於在位於房間角落的沙發上看到了那個人,理了短短的平頭,穿了一件黑色敞口翻領短衫,坐在昏暗的牆角吐著煙圈,易維感覺到了那裏直視過來的目光,她轉過身去,繼續拍照。
宴會結束時已是淩晨一點多了,新月的朋友開了兩輛黑色三菱帕傑羅帶著大家去衝沙,高角度的爬坡和俯衝,讓坐在車裏的人發出刺耳的尖叫。淩晨三點,風更涼了,車被停在沙丘之上,朋友們三五成群地席地而坐,聊著各自的心情。
新月一個人遠遠地坐在細沙上整理著自己的心情,易維知道,能讓女人在夜晚迷失的,除了愛情,便隻剩下寂寞了。玲玲從車裏找了塊幹淨的油布袋子躺下來,看著滿天繁星,甜甜地睡了。Eva坐在易維對麵和朋友們開心地聊著,易維把一雙赤腳塞進清涼的細沙裏,頭枕著膝蓋,靜靜地傾聽著,有了一些倦意。她合上雙眼,晚風輕撫著肌膚,無邊的沙漠裏有荒涼和寂寞的味道。
再睜開眼,易維看到adidas運動鞋離自己很近,背對著月光,易維看不清他的臉。他坐在那裏偶爾說上幾句話,說到高興處,便開心地笑起來,和他抽煙時沉默的樣子有著很大的不同。易維突然想到了安妮寶貝在她的文章裏對一個可愛男人的定義:四分的聰明,三分的放蕩不羈,兩分的孩子氣和一分的溫柔。這樣的男人是危險的,又是不可抗拒的,所以,這個世界才有了無數個相同版本的誘惑,傷害,別離和在欲望裏糾纏不清的情事。
交談中,易維記住了他的名字:段辰。
淩晨四點,驅車返回,朋友們都各自回家了,新月,玲玲,Eva和易維坐著段辰的車到了他的住所,同行的還有段辰的朋友陶飛,一個笑起來表情十分可愛的大男孩。
進門便是大廳,廳內擺放了幾盆盆栽,兩個木製架立於房門兩側,各分了兩三個隔層,上麵擺放了一些玻璃器皿,長長的塑料花飾從木架頂端垂下來,整體看上去像記憶裏遙遠的秋千。落地窗正對著大門,書桌緊貼著落地窗縱向擺放著,上麵除了一台電腦,就是厚厚的一疊汽車雜誌和一些淩亂的貨單和賬單。沙發擺放在房門右側,茶幾上麵除了幾瓶飲料,就是盛滿煙蒂的煙灰缸。
新月斜倚在沙發上不到五分鍾便睡著了,段辰拿了條毛毯給她蓋上,又在臥室的地板上鋪好了兩張床,玲玲,Eva和易維三個人擠了一張大床,段辰和陶飛擠在小床上睡著了。
早晨八點,眾人從睡夢中醒來,陽光已經灑滿了大廳,吃完早餐出門,各自去上班,寂寞相伴的朋友與曖昧無關。
(十三)
兩天後,易維覺得牙疼得厲害,便去看了牙醫,原來是因為新長出來一顆齜齒,生長方向出了偏差,頂得內牙床生生發疼。因為這顆齜齒完全是橫向發展,沒有任何補救措施,所以易維在醫生的建議下,拔掉了齜齒,接著又縫了幾針,臉腫了起來,像塞了塊棉花糖。
晚上下班去超市買冰塊準備回來敷臉時,碰到段辰在買香煙。段辰看到易維腫起的臉,便問了句:“疼嗎?”
“恩,很疼,吃不了東西。”易維用一隻手捂著臉含糊不清地說道。
“吃點粥應該可以。”段辰看著易維認真地說道。
“哦,宿舍沒有粥。”易維把眼皮垂下來,一副可憐的樣子。
“我給你準備點,一會兒拿過來。”段辰把香煙塞進口袋裏,和易維一起走出超市。
易維買了冰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冰塊敷在臉上,牙疼緩解了許多。新月她們都在圍著電視看韓劇,零食嗑得嘣嘣響,不時還笑得東倒西歪,偶爾向易維投來同情的目光,惹得易維牙更疼了。於是,她起身服用了一把消炎和止痛藥,看到鏡子裏狼狽不堪的一張臉。
疼痛難耐中,接到段辰打來的電話,讓她下去拿粥。兩天沒吃東西了,易維正覺得肚子空空的,想吃點食物緩解一下饑餓感,於是,她抓了一根皮筋把頭發隨意綁了一下,穿了拖鞋便乘電梯下樓去。
段辰見到易維落迫的樣子有點忍俊不禁,他把裝著粥的保溫盒遞過來,易維抱在胸前,連謝謝都懶得說了,便夾著拖鞋上樓去。
易維努力把粥和鹹菜都吃完了,終於覺得沒那麽餓了。爬到床上去躺了一個多小時,突然覺得胃裏翻江倒海,把吃進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來,身體完全虛脫,又開始出現發燒的症狀。新月和Eva扶著易維下樓去醫院,卻半天打不到車,於是,新月給段辰打電話,讓他開車過來。
十分鍾後,段辰把易維送去了醫院,醫生診斷為空腹食用過量消炎藥引起的不良反應。因為需要輸液,段辰便一直陪在旁邊,看到易維虛弱不堪的樣子,段辰輕輕握住她的手,給予她一點力量。易維突然覺得很溫暖,手被握在段辰的大手裏麵,不想抽出來。
一個小時後,兩瓶液體輸完,段辰送易維回到宿舍。
易維請了兩天假在宿舍休息,身體恢複一些時便去上班了。
(十四)
迪拜的Al Mamzar park在齋月的每個夜晚都異常熱鬧,齋戒的人們白天抑製了一整天的情緒和欲望,到了夜晚開齋後都從思想的束縛裏逃離出來,釋放自我,親近自然。公園的外圍修建了十幾個燒烤爐,出來遊玩的人們帶齊了設備和食物饒有興致地做起燒烤來,海裏遊泳的人們三五成群地拍打著水球,沙灘上有挽了褲腿光著腳丫散步的男男女女,有人在海邊支起了帳篷,擺了舒適的姿勢躺著聽海水拍打海岸的聲音,還有人們在夜裏的竊竊絲語。
夜晚變得更加溫柔了,新月和Eva把褲管提高了迎著海浪開心地奔跑著,易維輕輕踩著細沙,感受海水一次次漫過腳踝,心裏的孤寂深不見底。浪漫的場景總會讓人想到愛情,而缺失愛情的人在這樣的時刻裏隻能獨自舔舐寂寞的傷口。易維把腳掌貼在柔軟的沙灘上,將記憶翻出來,眼前依然是顏彬微笑的樣子,易維不自覺地想起了段辰,他們微笑時的表情是相似的,抽煙的樣子也有幾分神似,都有一頭烏黑的短發,濃密的眉毛和一張皮膚光潔的臉,易維知道,對於和顏彬類似的男人,她都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這是女人對愛情的幻覺,這樣,她才會覺得愛情離自己近一些。
段辰會在閑暇的時候過來看看易維,和她一起吃頓飯,或者去海邊兜風。易維有時覺得他們是心靈相通的人,可以在沉默中讀懂彼此,但有時她又覺得段辰離她很遠,他有自己的世界,對於易維是陌生的,也是無法接近的。易維覺得他們有些地方是相似的,比如為了保護自己所設立的心門,三重的心門,朋友,親人都在外麵的兩扇門裏,最裏麵的那扇門一直沒有人走進去,因為已經封鎖了很多年,長了鏽,鑰匙也無法轉動。
易維喜歡看海,她覺得有水的地方人都會被賦予一定的靈性,思想會變得和大海一樣開闊。所以,想要獨自清淨的時候,她便會去海邊散步,回想,遺忘,憧憬都可以不受任何幹擾,然後旁若無人地放飛心情。
周二晚上工作結束後,段辰把車開過來帶易維去看海,12點以後,海邊更安靜了,易維把胳膊倚在欄杆上看海灣對麵輝煌的燈火,段辰從背後輕輕環住易維的腰,把臉埋進她的頭發裏,段辰身上的氣息讓易維覺得很舒服,她突然感覺很幸福,想讓時間就這樣靜止。
淩晨一點返回,段辰的居室裏,兩個人圍著茶幾低頭吃泡麵。沙發上有段辰穿過的幾件T恤,堆在一起,散發出煙草和汗水的味道。段辰吃完麵,起身抱起沙發上的髒衣服走向洗手間,不一會兒又探出頭來,一臉無助的表情:“維,你可以幫我洗一下衣服嗎?我明天沒衣服穿了。”
易維吃完麵,把頭靠在沙發靠背上,伸了個懶腰,徑直走到洗手間,看到段辰往水池裏倒了半袋洗衣粉,泡沫漲滿了水池,開始向外蔓延,衣服擰成了一團,沉在水池底下。看到易維走進來,段辰開心地退到門口,等待易維來收拾殘局。易維要了一雙手套,把衣服從水池了撈出來,又清理了上麵浮起的泡沫,挑了兩件白色T恤先放進去清洗,然後按照顏色深淺依次把剩下的衣服清洗幹淨。段辰搬來一張凳子坐在門口看易維給他洗衣服,易維知道,此刻,他是感激她的。
清洗完衣服,段辰開車送易維回宿舍,十分鍾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下車時段辰親了一下易維的臉,很溫柔的感覺,這讓易維在瞬間想起了顏彬,她轉過臉,看著段辰的眼睛,想從他的眼裏找到顏彬的影子。但是顏彬的輪廓很快消失了,站在眼前的,是一張清晰的段辰的臉,易維伸出手去觸摸麵前這張臉,和顏彬一樣光潔的皮膚,眼睛裏流轉著溫情,漆黑清澈的眼眸,仿佛可以洞穿一切。段辰拉過易維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寂靜的夜裏,易維感覺到了段辰急促的心跳。段辰伸出手托住易維的頭,用他的唇覆蓋上易維的唇,易維沒有推開他,因為他的氣息讓易維覺得迷醉。
當他們放開彼此,都開始變得沉默,無聲的對峙裏,各自在清理思想的頭緒,寂寞,衝動,欲望和愛情無關,都是一場沒有征兆的幻覺,來得突然,走得不留痕跡。易維坐在大樓入口的台階上,用手支起下巴,任晚風吹拂柔軟的頭發,空氣裏有沙宣洗發水的味道。段辰點了一支香煙,迷起眼看空曠的馬路上不時有車輛呼嘯而過。
兩個不提愛情的人,在一起隻是一種單純的索取,為了驅逐寂寞。段辰不是一個輕言愛情的人,他早已在感情的遊戲裏學會了熟練地掌控付出與索取,溫柔和冷漠可以隨時轉換,除了心底沉澱的愛情,永遠無法愛上別人。就像現在,沉默著抽煙時,他就是一個完全冷漠的人,易維不願意去想段辰到底在乎什麽,他又需要什麽,因為她連自己都不太了解,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在哪裏,像一隻在沙漠裏行走的駱駝,隻知道找出一條路默然地向前走,卻不知道為什麽要在這條路上走,也不知道前方有什麽在等待她。
(結局)
三天後,段辰買了去韓國的機票,臨行前過來看了一下易維,他們把車停在昏黃的路燈下,看著彼此熟悉而陌生的臉,段辰把手伸過來捏了捏易維的臉頰,像是在研究一件新買的玩具。易維撫摸著段辰的頭發和剛刮過胡須的清爽的臉,她想記住他的樣子,把他放到記憶庫裏,不至於那麽快遺忘。
淩晨兩點,段辰去了機場,易維把MP3耳機掏出來塞進耳朵裏,聽到周慧的《風鈴》在寂寞的夜裏回響:
你不過給了一點溫暖
我就忘了吻別的冷淡
有時候心軟是一種悲慘
推自己跌入遺憾
也許會擁抱這種情感
和最開始的抉擇有關
有時候敏感是一種負擔
害思緒淩亂不安
我是掛在屋角的風鈴
你是風撥弄我的心情
常常是憂鬱
偶爾是驚喜
你主宰而我隨行
我是原地打轉的風鈴
連痛哭都聽來很抒情
每次看風停
愛揚長而去
我恨我那麽寂靜
……
易維穿著拖鞋在馬路上拖出一連串的有節奏的聲響,躲在建築物陰影裏無人收養的波斯貓睜著綠色的眼睛把瞳孔逐漸放大,然後又慢慢縮小,直到露出一圈深色的眼球,借著城市夜間的燈火,在垃圾堆裏尋找著高溫中發酵的食物,用來填充幹癟的腸道。偶爾發出幾聲淒厲的尖叫,把城市的寂靜劃破,讓在夜裏徒步行走的人心裏生出幾許悲戚,忘了自己該走向哪裏。
未來是蒙上了薄霧的迷城,人們走在迷霧裏看不清夢想和現實的距離,把遠處的海市蜃樓當成了現實,把現實誤認成了虛幻。工作,娛樂,精神,物質,親情,友情,愛情是組成生活的核心元素,少了一個部件就不夠完整,就像身體的各個組成器官一樣,少了重要的功能器官,生命體就是殘缺和畸形的,喪失了正常的判斷和辨別能力,就會在通往未來的軌道裏迷失方向。
而愛情是所有元素得以激活和豐富的源泉,擁有和缺失是兩種清晰的狀態,擁有愛情的人生活被滋養得如鮮花般燦爛,缺失愛情的人把生活過成一種頹廢的態勢,即使擁有光鮮的外表,裏層都是無底的空洞和糜爛。
愛情的本質是一場瑰麗的夢幻泡影,看不到泡沫的人在裏麵幸福地沉醉,看到泡沫幻滅的人把最後一絲激情也熄滅,然後,在感情的罅隙裏冷漠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