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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長篇家庭倫理小說《嫁接》第二章 懷才不遇(5)

(2024-01-14 05:23:55) 下一個

這年的秋天與以往司空見慣的秋高氣爽不同,綿綿細雨已經持續地飄了兩天,讓人感覺仿佛是置身於春末夏初的黃梅雨季。

早上,夏禾將兒子送到學校後,開車往實驗室趕。

雨雖然下得不大,但前麵一片模模糊糊地,這沉悶的天氣就象夏禾的心情一樣壓抑,車外擋風玻璃上,那個老舊的刮雨刷在懶懶散散地左右搖擺著,發出“吱嘎,吱嘎”有節奏的噪音。夏禾沒法不注意到,雨刷的運動是極不連貫的,甚至是不對稱的,它走得忽快忽慢,有時能刮到邊緣,而多數情況下則不能,偶爾,它竟象頭發脾氣的強驢,哼哼叫著,卻不肯前行。

“我靠!”夏禾粗粗地罵著,將方向盤往右打,車子從一個進口處拐進去,停在了一個加油站,他下車將那雨刷推了一把,見它哼哼唧唧地又開始扭動了,這才重新又上了車。

車子內層的玻璃被夏禾嗬出來的氣弄得象噴上了一層薄霧,他伸手用手掌擦了擦眼前的那一小塊玻璃,而玻璃卻被夏禾手上的油脂給抹得更加模糊,手印子劃過的痕跡清晰可見,他隻好打開冷氣,讓冷風對著玻璃吹,那層薄霧便很快就散去,他的眼前也豁然開朗了起來,但那個在雨中掙紮著的雨刷始終無法讓他視而不見。

車子裏的收音機因惡劣的天氣,音質變得更加刺耳。一個當地著名的播音員在斷斷續續地講著笑話,而那些笑話,夏禾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他想不通,為什麽這麽低俗、廉價的笑話,竟能引得觀眾樂得跟嬰兒似地開懷,笑起來便停不下。或許是美國人天生樂觀?或許是他被各樣的壓力給壓抑得太久,以至於忘記了生活中本來還是有歡樂的?他始終不認為,那是因為他的英語不好,才聽不懂那些笑話的。

雨中的交通比平時更糟糕。車子象蝸牛一般,終於爬到了學校,而停車場已經被各式各樣的車子塞得滿滿當當的了。

圍著實驗樓周圍轉了一大圈兒,夏禾好不容易才找了個路邊的趴車位,他最恨這種平行的停車位了,他的福特車是為美國的胖子們設計的,雖然坐著舒服,但車體既寬大也長,外觀看上去很笨拙,不象日本車那麽小巧、靈活。學校因為是老校園,又位於市中心,地價金貴,故而校園很小,車位也都規劃得窄小,尤其是這種平行車位,隻比一個車子的長度能長出兩尺不到的樣子。

夏禾沒有挑剔的餘地了,他屏住氣,慢慢地、斜著往後移動著車子,幾次挪騰後,才把車子填進了那個空。

他停下車,把檔掛在P,然後打開車門,歪頭觀察了一下,見車子離馬路牙子太遠,因擔心車子被過往的車刮蹭,那雖不是寶馬、大奔,但也是窮人家唯一的一頭會喝油的驢子,不能不愛惜,不得不愛惜,他隻好重新回到駕駛座,再次啟動車子,前後幾番挪移,終於,車子停好了。

夏禾一走進實驗室,李瀟瀟就迎了上來,她遞過幾張圖表來,說:“老夏,DA-15跟DB-12那兩個化合物的實驗數據出來了,倒黴,這次還不如上次的結果好,又白忙活了一場。”

夏禾聽了,沒說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太多次的失敗已讓他幾乎喪失了信心。他伸手接過瀟瀟遞過來的圖表,快速瞄了一眼,然後徑自走到自己的辦公桌邊,將那些圖表隨手扔字紙簍裏:垃圾,隻能去它們該去的地方。

夏禾從文件夾裏找出Johnny前幾天給他的那封簡曆,以及附在後麵的三封簡短的推薦信,拿去給瀟瀟,道:“瀟瀟,老板要給咱們組添個人手,你幫我參謀參謀,我看人不準,噢,下周一上午十點她來麵試。”

“什麽樣兒的?男的女的?中國人嗎?啥背景?”瀟瀟總是這麽快言快語,夏禾手下除了她還有一個老美女學生Amy,一想起這又是個女的,他便少了一份熱心。

“嗯,女的,杜克的碩士,剛畢業,國內南開畢業的,牌子倒都是好牌子,可惜她本人好象沒什麽工作經驗,人又年輕,才25歲。不過,她的推薦信看樣子還行,估計老板看中的是她的推薦人,都是咱這行King跟Queen級別的人物。”

瀟瀟皺著眉抱怨道:“我說老夏,你最好是找個來了就能幹活的人,Amy那叫一個笨哎,光做個蛋白電泳我就手把手教了她不下三遍,她配個溶液我都不放心,上回配個硫酸溶液,濃度大了十倍,我的個天哪,幸虧沒出啥事兒。你說,有這麽笨的嗎?都大三的學生了,10的3次方加10的5次方能等於10的8次方,切!早就聽說老美的數學差,可也不至於這麽差吧。”

夏禾最煩女人大呼小叫地誇張,應付她道:“噢,知道了,到時我把她引薦給你,你順便考考她,注意,別太難為人家哦。”

瀟瀟應著:“知道了,我這人一貫刀子嘴、豆腐心的,沒準兒你看不上我卻喜歡她呐。”

讀讀文章,看看新聞,配幾樣溶液,還沒幹多少正事兒呢,無聊的一天就又快熬到頭了。看看天已不早了,實驗室的人都已下班回家了,夏禾也停止了胡思亂想,收拾好皮包,準備回家。

太陽剛剛下山,路燈似無卻有地亮起來,停車場上已經沒幾輛車了,夏禾躬著腰,將車子前後仔細檢查了一番,見沒有磕碰,一顆懸了一整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鑽進了車子坐好,從褲兜裏摸出鑰匙來,塞進鑰匙孔裏,輕輕地轉動著,車子“昂昂”地叫起來,象頭扯著脖子嘶嚎的驢子,然而,卻沒有了隨之而來的馬達發出的轟轟聲。

夏禾連著使勁兒又擰了兩次,依然點不著火,他心裏明白:媽的,這頭喝油的驢子終於趴窩了。

夏禾垂頭喪氣地回到辦公室,打電話叫了拖車公司來人,又給蔚然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因為車子壞了,要晚回去會兒。

等到蔚然見到夏禾時,已經是夜裏十點多的光景了。車子有毛病,留在了車鋪檢查,夏禾是走著回的家,雨雖然在白天時已經停了,可路邊的草地是滑的,下坡的時候,他一腳踩空,摔了一跤,人幾乎是趴在了地上,弄得臉上、身上全是泥水。

“來,先擦一把”,蔚然用溫水絞了條濕毛巾,放在手裏展開,想給他擦擦臉,夏禾一把奪過去,往臉上劃拉了一下,又丟還給了她。

“趕緊去洗個澡,我馬上把飯熱好。”見夏禾沒吱聲,蔚然便問:“要我給你放水嘛?洗淋浴吧,別泡澡了。”

見夏禾沉著個臉,她小心地又問:“毛病大嗎?要花多少錢?不是剛換的電池嗎?”

夏禾憋了半天的怒火終於爆發了:“我說,你是頭豬啊,怎麽這麽笨?!”

“怎麽,怎麽了?”蔚然有些吃驚,手裏的毛巾差點兒掉地上。

“我跟你講過沒有,啊?加完了油要蓋好了蓋子,倒好,這幾天連著下雨,水進了油箱,還不知道多大的毛病呢,也許隻是引擎壞了,也許整個車都他媽的廢了。”夏禾粗著嗓子喊,他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來,在配合著他的講話而一跳一跳地動著。

“是不是要花很多錢?”蔚然已經不記得,她前幾天加油的時候,是否忘了擰上油箱的蓋子,不過,她知道這一定是她的錯了,因為家裏的車大多是由她在周末出去買菜的時候加油的。

“錢錢錢,你眼裏除了錢還能有什麽?!車子躺車鋪裏,還不知道幾天能修好,我怎麽上班?我最近這麽忙,你不能幫我就罷了,可也別給我找事兒添亂啊。”

見夏禾氣得急吼吼的樣子,蔚然感到內疚,她問:“要不,讓瀟瀟上下班捎著你?也就幾天的工夫,怎麽也能湊付。”

“你怎麽拿著求人不當回事兒啊,我有那麽厚臉皮?我寧肯走著去,不就40分鍾的路,又不是沒走過。”

蔚然沉默了一會兒,試探著又問:“禾,要不,咱買輛新車吧?”

夏禾沒好氣兒地堵了她一句:“你以為你老公百萬富翁啊,我天天開都沒嫌棄它,你倒洋相,想擺闊啊,你還是給我省省吧,不定哪天我就丟了飯碗,大家不能一起餓死。”見蔚然站在旁邊不動彈,也不言語,他的火更大了,越說越氣,用手指著她說:“看你平時那個摳摳搜搜的樣兒,嘴巴裏能省出幾個錢來?車子走一趟車鋪,你這一年就白省了,就知道窮過,越過越窮。”

蔚然委屈地申辯:“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以為我願意過這種日子啊,誰不知道錢好使,有本事你掙大錢回來,我們娘兒倆也跟著沾點兒光。”

“嫌我掙得少啊,有本事你也傍一大款兒去。”夏禾象是老虎被踩了尾巴,吼道:“你成天在家吃閑飯,指著老公養活還說三道四的,慣出來的毛病。”

蔚然瞪著眼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那因生氣而扭曲著的臉變得好象很陌生,而她的心卻在拚命地跳個不停,想幫她辨認出這個人是誰:不,這不是那個與我朝夕相處、同枕共眠的人,他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的那些話讓蔚然感到了冷,一種從未有過的、從心底升起的冷,立刻寒徹了她的全身。她將飯菜放到微波爐裏熱好後,放到桌子上,然後默默地轉身進了傑森的房間,隨手輕輕地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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