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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譯加注釋 堪稱好譯筆 zt

(2007-05-14 06:47:02) 下一個
直譯加注釋 堪稱好譯筆

——試評梁遇春的翻譯風格

  提起梁遇春(1906-1932),這位"中國的蘭姆",現代人是從他的兩本散文集《淚與笑》和《春醪集》中認識這位才華橫溢的文學天才的。他的散文深得英國小品文的精髓,技巧感情神似18世紀英國散文大家查爾斯·蘭姆,承襲一種悲劇式的幽默,又因紮根於中國古典文學的土壤,從中汲取養分,從而形成了自己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梁是作為風格獨特的散文大家而占據一席之地的。然而,鮮為人知的是除了散文創作,梁遇春更翻譯了大量的文學作品,在數量上遠超過了散文作品。他的翻譯實踐為後來者提供了很多有益的借鑒,本文擬探討一下作為翻譯家的梁遇春以及他的翻譯實踐。
  一、梁遇春的生平及事跡
  梁遇春,別署馭聰,又名秋心,1906年出生於福州城內一個知識分子家庭,1918年秋考入福建省立第一中學(今福州一中)。1922年暑假始,梁遇春先入北京大學預科,後就讀北大英文係,師從葉公超、溫源寧等名師,於1928年畢業,因成績優秀,留係裏任助教。後由於政局動蕩,北大工作陷入停頓狀態,梁即隨溫源寧教授赴上海暨南大學任教。1930年又與溫源寧同返北大,負責管理北大英文係的圖書,兼任助教。1932年夏犯猩紅熱,在北京盎然長逝,年僅27歲。
  從1926年冬到1932年夏不滿6年的創作生涯裏,他為《語絲》、《現代文學》、《新月》和《駱駝草》等雜誌撰寫了36篇具有獨特風格的散文,後結集為《淚與笑》與《春醪集》。同時他又翻譯了二三十種外國文學作品,如《英國詩歌選》、《英國小品文選》,《草原上》,《摩爾·弗蘭德斯》等。短短六年能有如此豐富的作品問世,好友馮至稱他足以媲美中國唐代的李賀,英國的濟慈,德國的諾瓦利斯。盡管梁遇春不是詩人,他的散文卻洋溢著濃濃的詩情,成就雖不能與這幾位短命的詩人相比,然而短短六年的豐富著述證明他們的才情與勤奮。
  二、 梁遇春的譯路曆程
  翻譯是跨越兩種文字,兩種文化的藝術。翻譯大家傅雷在《論文學翻譯書》一文中說: "一個成功的譯者除鑽研外文外,中文亦不可忽視……譯事雖近舌人,要以藝術修養為根本:無敏感之心靈,無熱烈之同情,無適當之鑒賞能力,無相當之社會經驗,無充分之常識(即所謂雜學),勢難徹底理解原著作,即或理解,亦未必能深切領悟。"
  回顧梁遇春短暫的一生,他的確具備一名成功譯者的一切素養。十八歲進北大就讀英文係,成為葉公超等一代英語名師的得意門生,廣泛涉獵英美文學,沉浸於色彩斑斕的英語文學世界。畢業後留校也從另一個側麵證明他在專業上的出類拔萃。他為人敏感,且具有詩人的情懷。友人劉國平在《淚與笑·序》裏如此評價他: "什麽東西都可以在他的腦海裏來往自由一有逗留,一幅對聯,半章詩句都會引起他無數的感想和傅會,扯到無窮遠去,與他親密的人領會這錯中錯,原諒他,佩服他,引起同感非常曲折深邃……。"在一篇文章裏,他將 "讀萬卷書"與 "行萬裏路"進行對比。他向往古今中外行過萬裏路的作家與詩人,因為他們有豐富的生活體驗,寫下了許多優美的詩歌和壯麗的篇章。然而他自己的人生路卻極其平凡,不外乎福州-北平 -上海-北平,其中大部分時間是在學校中作為學生和助教度過的。因此在他短暫的青春中,他追求探索人生的基礎和人生經驗的獲得主要來源於書本,而非生活。平時他看書極其駁雜,堪稱博覽群書的典範。馮至在《談梁遇春》也提到 "他博覽群書,受影響較多的,大體看來有下邊三個方麵:他從英國的散文學習到如何觀察人生,從中國的詩,尤其是宋人的詩詞學習到如何吟味人生,從俄羅斯的小說學習到如何挖掘人生。"換言之,他的多讀深思彌補了自己生活經驗和常識的缺乏。而他深厚的中文功底則使他在中國現代散文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他那兩本廣為傳誦的散文集《淚與笑》與《春醪集》文章醇厚,文字雋永,被稱為新文學的六朝文。在中國現代散文的曆史長卷中,《淚與笑》和《春醪集》以其獨特的風格曾經大放異彩。
  三、梁遇春的翻譯風格
  梁遇春短暫的一生是孜孜不倦忙於創作譯書的一生。盡管他沒有總結自己的翻譯理論,但從他的譯作中,我們不難窺見他的翻譯原則和他在翻譯上的追求。下文謹以《英國小品文選》為例,對其翻譯特點及風格做一些初步的探討。
  《英國小品文選》是梁遇春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一部譯作。據說那些三四十年代念大學的人在步入老年階段還會津津樂道於這本著作。這本書的深廣影響或許應該歸功於梁遇春采取了適合於那個年代的翻譯策略--以讀者為中心(readers-oriented)。這一翻譯思想首先體現在這本書采用英漢對照的形式,以便於讀者更好地閱讀。這種想讀者之所想的做法還體現在其詳盡的譯注中。梁遇春試圖通過自己的翻譯和注解,在原著者和不甚了解英國曆史、英國文學史和其他西方文化的讀者之間架起一座溝通的橋梁,讓讀者從這些譯注中吸收知識,更好地了解原作。此外,由於他對十七、十八、十九世紀英國文壇,尤其是小品文非常熟悉,他的注解給人以娓娓述說周圍人逸事的感覺,很是親切。
  書中的譯注主要包括(1)有關作者的介紹。蘭姆(Charles Lamb)在《一個單身漢對於結了婚的人們的行為的怨言》中寫到: "……卻是為了一個更結實的理由。"原文中沒有進一步解釋,對蘭姆不是很了解的讀者就會有疑問-什麽理由。梁適時加注: "蘭姆為了照顧偶爾發瘋的姐姐而終身不娶。"這麽一來,讀者就豁然開朗了。(2)對文中涉及的一些作家作品的介紹。如在蘭姆的《讀書雜記》中出現了三十多個曆史人物,梁對此一一加注,其譯風嚴謹可見一斑。(3)對小品文及小品文作家的論述。這些論述觀點之精辟獨到,涉及麵之廣,數量之多,實可結集為 "小品文論",同時在某種程度上也有助於讀者理解文章。梁在《讀書雜記》的一個譯者注中稱:"蘭姆是對現在沒有熱烈的趣味,而無時無刻不沉醉於過去朦朧仙境的人,他最擅長的題材是 '憶舊'。所以他對新聞報紙沒有什麽愛好。他說過, 'I cannot make these present times present to me.'深思好古的Hawthorne 也說,'I cannot understand the newspapers on history till it is at least a hundred years old.'凡是帶這種癖性的人,寫出的小品都情緒婉轉纏綿,意味雋永,經得起我們的咀嚼,所以好的小品文作家多半免不了鍾情於已過去的陳跡或異代的逸聞,如Montaigne就是一個顯明的例子。"又如在翻譯William Hazilitt的《青年之不朽感》 裏有這麽一個譯者注: " Hazilitt把'過去'看得比'現在'還重,他是一個戀著肉化血枯的骸骨的人,曾做過一篇絕妙的小品文,論'過去和將來'。本來回憶是小品文作家的一種好法子,不管什麽東西經過時間寶庫的儲藏,拿出來都覺得帶有縹緲蘊籍的氣概,格外有趣,那種妙處正如白雲罩著半露天外的遠山一樣。Charles Lamb最擅長做這種文章。"這樣的評論,隨處可見,不甚枚舉。
  梁遇春這種譯注法為讀者提供了必要的背景知識,在那個年代是必需的,也是極其合適的。他生活在"五四運動"前後,中國整個社會處於動蕩之中,具有先進意識的中國知識分子也掀起一場革新運動,大量翻譯介紹外國文學和外國文化思潮,小品文也是在這個年代被大量引進和借鑒的。一般讀者對西方作家、作品、作者所處年代以及西方文化等不可能都像知識分子了解得那麽深刻,因此在翻譯西方作品時加以適當的譯注無疑有益於讀者對原文的理解。
  前文提過,梁遇春沒有留下什麽翻譯理論。他在自己的譯作中是實踐著某些翻譯理論,其中之一即是同鄉嚴複所提倡的"信","達","雅",他也以這種理論作為判斷翻譯優劣的標準。如在艾迪生(Joseph Addison)《論健康之過慮》中,他加注道: "最近牛津大學出版部有一種E.J.Trechmann譯的(Montaigne的小品),達雅兩條件具備,至於信與否,則原文是十六世紀的法文,我連拿來對照看,都沒有這勇氣……。"
  嚴複認為,"信"(faithfulness)指忠實,要求譯者忠實於原作;"達"(expressiveness)指通達,要求譯文語言暢達,能令人讀懂;"雅"(elegance)即語言文雅。這三個標準以"信"為中心。從梁的譯文中,我們不難看出他奉行直譯的原則,追求與原文基本一致的譯文。對雙關語及費解的句子的處理方法是直譯加譯者注。在《一個單身漢對已結婚的人們的行為的怨言》中,有一句這樣的話:I could forgive their jealousy, and dispense with toying with their brats, if it gives them any pain; but I think it unreasonable to be called upon to love, where I see no occasion, … 梁譯為:我能夠原諒他們的猜忌,情願不去玩弄他們的小孩子,若使他們因此感到什麽痛苦;但是我想那是很無理的,我去'愛'他們的孩子,當我看不出有什麽可愛的地方,……。按漢語的語法習慣,從句一般置於主句之前,而主句作為表達重點放在句末。但梁在翻譯此句時卻一反漢語的常規,將if 和where引導的從句放在主句之後,這是按照英語的習慣,即原文的順序。結果兩個分句恰似平行結構,句子顯得更整齊了,同時也保留了原文獨特的韻味。雙關語典型的翻譯出現在哥爾德史密斯(Oliver Goldsmith)《快樂多半靠著性質》一文中。句子是:Dick Wildgoose是我所知道的一個最快樂的傻家夥。Wildgoose看似平常的姓氏,卻是一個雙關語。梁譯作"狄克·魏爾德戈斯"。在譯者注中,他進一步解釋到: " Wildgoose 此字譯意是"野鵝",英國人以為鵝是傻的東西,這位先生又是野性難馴的,所以這個名字實在有意義。"這樣處理,譯文與原文出現了直接的對應關係,而注解又使讀者理解了原文中的雙關語。
  然而,奉行直譯,在實踐中常常難以實現。在譯入語(target language)中有時無法找到一個準確的字眼來對應譯出語(source language)的詞,這時隻能力求對等(equivalence),而非絕對相同(identity)。梁遇春在翻譯標題中Essay這個詞時就頗費周折。Essay是一種獨特的文體,屬於散文範疇,又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散文,在漢語中還無法找到與之絕對對應的文體,而且還未有前人翻譯過這個詞。對此,梁不妄下結論,在譯者序中他寫道:"Essay這個字非常複雜,在中國文學裏帶有Essay色彩的東西又很少,要找個恰當的字眼來翻,真不容易。隻好暫譯作'小品文'……希望國內愛讀Essay的人,能夠想出更合適的譯法。"這種謙虛嚴謹的態度得到了人們的認可,'小品文'也已成為Essay的習慣譯法。
  最後,在評價作為翻譯家的梁遇春時,我們必須承認他的成就無法與和他同為閩籍的翻譯家嚴複,林紓,林語堂等相提並論,畢竟他能投入譯作的時間太短暫了。但我們不能因此忽視他在翻譯上的成就。對當時西方文化的傳播,國人眼界的開拓,他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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