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戈
舞戈博客
在華人的超市上班的唯一好處就是中午不要自己帶飯。同時，廣東人的食堂裏每天中午都有不同內容的老火靚湯。飯前一碗湯苗條又健康，這話真不假。不知是湯的作用還是因為工作的辛苦，反正在超市裏工作的人員，除了兩位老板越來越胖外，其他人真的越來越苗條了。
那天，食堂的飯菜還沒有做好，大家正照例飯前一碗湯。每人端一碗熱騰騰的老火靚湯，在呼哧呼哧地吹著熱氣喝著熱湯。
我一邊喝湯一邊翻著聖誕節前夕商品打折的海報冊。我想：各大商家都在大放血，放血放得各大生產商昏迷一片。何不趁次機會買台期盼已久的攝像機？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地嘀咕：“嗯，我應該買一批先進的攝像器材，把我們新移民的艱辛生活拍成紀錄片奉獻給想出國的同胞、想讓子女出國的同胞以及想讓子女的子女出國的同胞，讓他們了解生活在加拿大第一代移民的真實狀況，再客觀地根據自身的條件度體量衣做出判斷：出國適合自己嗎？這樣就不用再糾結移民是好，還是不好了。紀錄片能讓複雜移民話題簡單化。我們的超市就是一個現成的片場，不可以現身說法嗎？”
大家被我不緊不慢小聲的嘀咕驚呆了，紛紛扭頭看著我。
“我，我！一定要帶上我。”老板二當家第一個積極響應：“拍麽嘢紀錄片？直接就拍華人的故事片啦。”
“你有什麽好故事可以拍？”我笑了。
“我會放電啦？”二當家又把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說了一遍。二當家說他搬新家的時候，新家的地下室要裝燈泡，於是他從包裏拿出剛買的燈泡準備安裝。奇怪的事實發生了，燈泡拿在手上居然自己亮了。二當家再次認真地說，雖然持續時間不長，但是的確是真的。這事如果僅僅發生過一次，那可能是產生了幻覺，但是，這事的確發生過幾次。還有一次是出去玩，他正準備在自己的小遊艇上裝載帶蓄電池的小燈，拿在手中的燈泡又亮了一下。二當家正說著，看著大家都咧嘴在笑，頓時就急了：“你們為什麽不信？奇跡真的發生過。”
“俺們知道你旺，那也不能旺出電來吧？”大牛姐來加拿大多年，但是東北腔依舊杠杠的。
我說，燈泡的故事拍成電影就更沒有人相信了。因為電影有很多特技可以用。別說你手中的燈泡亮了，你用手一指，街道兩邊的路燈都亮了，用剪輯合成的手法很容易做到。二當家也咧著嘴笑了：“啊喲，那我不成了鹹蛋超人啦？”引來一陣哄笑。
“你隻要能把我手捏燈泡，燈泡亮了這事拍得讓人相信，那才是你的本事。”二當家接著又拍著胸脯保證：“這樣，真的能拍電影，我讚助劇組一隻烤豬。”
我馬上批評：“你就知道豬，別把員工全都當成豬了。讚助烤豬就免了吧。以後多給員工謀點福利多給員工加點薪水，少剝削和少壓榨，我們就會萬分感激了。”之所以跟二當家可以肆無忌憚地說笑，因為我們知道平時雖然他裝得很威嚴，但是實際上他為人善良處世大度。就連他哥哥大當家都以慈不領兵善不理財為由，把二當家弄得不當家。也就是說，二當家沒啥權利，所以大家不怕他。
此時，二當家果然壓低了聲音，謙虛地說道：“那是，那是。應該的，必須的。”
看著二當家低眉順眼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二當家想上鏡，想當明星。在想圓明星夢的人們心目中，導演就像上帝！
員工阿雄問道：“要是把我們這些海外打工仔的血淚史真實地拍成電影，我們湖南的父老鄉親能看到撒？”
我轉臉看著他：“能，一定能！你已經十年沒有回國了。中國現在已經進入了信息化、機械化以及原始農耕並存的時代，互聯網覆蓋中國的每一個犄角旮旯，隻要在互聯的土豆網、地瓜網、洋蔥網等網上一發布，保證你家人就看見你了。”
阿雄低著頭就著熱淚喝著熱湯頓時沉默了，這湯也越喝越多。阿雄自從來到加拿大以後再也沒有回去過。前一段時間確實有回國的念頭，但是他的老婆在電話裏說：“我們年紀已經大了，人回不回來已經不重要，錢照樣往家寄就成。孩子剛考上大學，正是缺錢的時候。”話是實話，但是阿雄聽了以後卻流淚了。並且從此落下了容易流淚的毛病。
收銀員阿媚的媚眼衝我直閃：“隻要能讓我當女一號，我都不怕啥子潛規則得嘛。“
眾人不顧湯熱，咕咚一口連同口水咽下，然後一起轉臉笑嗬嗬地看看阿媚，又看看我。
“你以為我拍三級片啊？我想拍的是紀錄片。” 我也差點噴湯。阿媚除了臉型好，腰好屁股也好，不進娛樂圈還真是人才浪費。“拜托，想出名要走正道。不要想到出名就想到劈腿，累不累啊？我們已經是高級動物了，要有相應的高級智商。胸大還得有腦。”既然在想圓明星夢的人們心中，導演就像上帝，我瞬間講話也變得有持無恐。
大牛姐也異常興奮：“俺們鐵嶺奏是產明星。潘長江是鐵嶺的，趙本山也是俺們鐵嶺的，知道不？如果你拍的片子出名了，俺也和他們一樣，也就出名了。”
“那倒是。”我表示認同。不過，我看著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我，仿佛我能用電影帶來奇跡，用奇跡改變大家的命運。頓時我覺得肩上沉甸甸的。
隻有二當家的太太如玉一言不發麵無表情地吸溜吸溜在喝湯。如玉在華人的圈子裏是有名的一枝花。一枝花一般在公共場所都會給足二當家麵子的。
我告訴大家，拍電影並不難，就是用鏡頭在講故事。隻要故事感人，再加上我們用心去拍，認真地演，總能感動一批人。很多導演最初就是靠一台攝像機拍出一部成功的作品，走進大眾的視野。大家一聽這話，頓時激動起來。木三跟阿福都開始手舞足蹈了。而倒底是拍成血淚版、紀實版、娛樂版還是情色版比較好？開始喋喋不休地爭論、暢想和探討，同時不忘吸溜吸溜地喝著湯。就連即將退休的食堂燒飯的崔嬸也一邊聚精會神地聽大家講話，一邊忙不迭地往大家碗裏添湯，還不失時機地插話：“我也能被拍進去？”
太興奮太投入同時太專注了，這一碗接一碗不停地喝湯結果連飯都忘記吃了。整個中午食堂就象一鍋滾開的老火湯在沸騰著。開工時間已到，大家晃著一肚子咕咚咕咚直響的老火湯去幹活了。
二當家知道我們超市就是片場時，他確信他必定會上鏡，不是男一號也是男二號。所以當天下午，他相當大方地請所有員工每人喝一小杯咖啡。
賣肉的木三不時地向我秀刀功：“額，你看額的小刀切肉，這肉，一片一片地都飛起來了。額，額跟豬肉都會被拍下來吧？”我鼓勵他：“會的！必須拍下來！”
賣燒臘的阿福也不甘示弱：“你看我的砍刀一揮烤鴨變成了非常均勻的一段又一段，我的功夫能不能上鏡？”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能，一個都不能少。”
平時不修邊幅的女員工開始描眉粉腮了。阿媚此時倆眼睛已經如同大熊貓的眼睛。
誰說人怕出名豬怕壯？錯！新時代了，人想出名豬想壯！
下午，員工廁所門口卻排起了長龍。估計不是湯喝多了，而是女員工占用衛生間整理儀表儀容。
下班時大家並沒有忘記催我：“回去趕緊寫劇本。”在搭地鐵回家的路上，我看見車廂裏這些金發碧眼的帥哥美女，個個都像大明星。我就開始抓耳撓腮地想：“怎樣才能把我們那個超市裏這些普通人的形象拍得脫穎而出呢？”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來，我有一個很久沒有聯係的高中時的同學大輝，他一直在影視圈混。
到家的時候，我的老婆莊冰冰剛接孩子也剛回來，正準備去廚房做飯。看我回來了頓時喜出望外。我卻把手一揮：“別打擾我，我要打個電話給國內，我有一個新的項目要構思。”
莊冰冰把臉一拉：“不想做飯就直說，不要裝神弄鬼。”
我沒有理睬她。我不能讓瑣碎的家務事消磨掉我的宏圖大誌。
時代進步還是蠻快的，我從高中的QQ群裏很快就找到大輝的電話號碼。撥通後，聽他懶洋洋的聲音就知道這個家夥還沒有睡醒。但是，當他聽說我已移民加拿大後，頓時就醒了。
“什麽？你想拍片？”大輝笑了：“是不是到了加拿大以後，個個都變得錢多人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