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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囈語十年夢》——發財夢

(2014-03-04 05:59:23) 下一個
                       (四)發財夢
20051222
 
真正開始體會日出而作日已落而息日子了。
 
這裏冬天黑得早,天還沒亮就得去上班了。那天到了公交站台的候車亭,放下雙肩包,叼上香煙摸出打火機,啪的一點火,嚇俺一跳,借著亮光看見麵前站著兩位黑人,真黑呀!不作聲站在你麵前,晚上還真難發現。
 
上車以後開始留心觀察,發現清晨乘早班車的多是打累脖工的。黑人,印巴人據多,當然也有包括我在內的華人。此後的一段時間裏,我就留意觀察各個時間段的乘客。六點之前乘客大多背著雙肩包打累脖工多。七點左右乘客背書包的學生多。最讓人羨慕的是八點左右上班高峰期的乘客,很多是端著咖啡夾著公文包,這批人正真地朝九晚五上班,工作輕鬆薪水穩定的本地人。他們周末在家陪伴家人或者參加爬梯,每年都會外出度假。什麽叫生活,這才是生活。
 
其實,我真正的夢想就是能衣著體麵地朝九晚五地工作,周末陪伴家人,每年外出度假。 
 
當然,這個夢想看似不高其實很高。目前我除了工作量大外,時薪最低,也就是打雜學徒的時薪。為了多點收入,下班後,我還到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廳做爐尾。經常深更半夜衣著邋遢地回家。周末下夜班,搭乘地鐵時,遇到本地的帥哥美女穿著禮服畫著靚妝喝得小臉紅撲撲非常羨慕。有時會想: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達到這個境界?
 
然而,在餐館打工這段時間,訓練得做起事情果斷麻利,動作不是一般的快。回到家裏再看老婆做飯啦幹家務啦,又慢又低效。於是我經常把老婆趕到一邊,圍上圍裙不到十分鍾就搞一桌菜。就餐完畢能迅速地打掃戰場。不是吹牛,以後大夥要到我們家來做客啊,我隨便露兩手不把你給佩服死才怪呢!
 
入門廚師行業後才知道,會做燒臘的人還真不多。因為這一行年輕人不願意學,文化人不願意幹。臨近聖誕節時,先前我打過工的那家華人超市老板就打電話來挖我。他聽說了我在燒臘快餐店裏做燒臘,聽說幹得不錯。正好他的超市裏的燒臘師父家裏有事,回中國去了,問我能否願意頂替他的位子?我說當然願意。
 
價錢好商量。超市的牛老板也非常高興。
 
有人請你做師父?我老婆一聽激動了:發財了。你要給我買鑽石,我要一個雞蛋大的鑽石。
 
屁大的鑽石還差不多。雞蛋大的鑽石你的脖子能吃得消麽?
 
屁大到底有多大?老婆一臉迷茫。
 
其實,我腦子裏想的是,再也不用去打兩份工了,真的很累。

 
第二天再去快餐店上班的時候,向老板辭工,老板一翻眼卻用標準的東北腔說我:你忽悠我啊!剛學會就要走了?
 
真不忽悠你。我誠懇地解釋,我年紀也不小了,三十五歲來加拿大,英語不好,法語不會。雖不算一無所有,但是要掙錢養家,還想要買房買車,還想要衣錦還鄉。有一個高薪的機會,換了你,會不會放棄?
 
老板翻著白眼說,其實還是忽悠我。不過,就衝你這麽誠實,我還是原諒吧你了。如果以後遇到什麽不順,我們餐館隨時歡迎你回來。
 
這才象我的老板。我緊緊握住老板的手:其實你不壞,隻是別人不了解你。
 
那倒是。老板的手在顫抖。

 
我懷著內疚的心情走馬上任了。
 


2005年3月15日

 
超市裏燒臘工作間在地下室。燒臘部一個有四個人,我還新收一個徒弟叫小司。
 
我走馬上任以後,把很多燒臘間原有的鹵水調料換掉,按照我學的配方重新調製。再把在自助餐廳學的東南亞烤肉的醃肉法和香港叉燒醃肉法結合在一起,再發揮我對色彩的調製特長,再加上運用一種獨特的上色技巧,使燒出的叉燒,鵪鶉,雞翅膀等橙中帶紅並且顯得晶瑩剔透,使人看了就垂涎欲滴,所以買的人逐漸增多。
 
有時晚上回家還要上網查資料,隻要有機會潛心研究BBQ的各種調料燒烤技法,推出的品種也逐漸豐富,鴨有:北京烤鴨,香港火鴨,廣州鹵水鴨,南京鹽水鴨。雞有:香港醬油雞,廣州南乳雞,澳門吊燒雞等,這足以使人興趣盎然,所以累點也無所謂,覺得比賺錢更有興致。 
 
隨著時間的增長,我們燒臘的業績也穩步增長。
店裏的生意越來越火,工作也越來越累了。以前平時每天賣兩頭烤豬,周末賣掉三、四頭。現在平時每天賣三、四頭,周末平均一天賣六左右,不算額外的訂單。

 
特別是過年期間,每天買燒臘的長隊頗為壯觀,長長的隊伍一直排到門外的遠處,外麵下著雪,雪中人們打著雨傘,有華人有印巴人有白人有黑人。我眼睛頓時紅了,心血沒有白費呀!
 
第一次在海外過年,春節聯歡晚會都沒有時間看。很遲了下班回家,老婆竟然也忍住沒看,說等我回來一起看。兒子已經入睡,我和老婆看得淚流滿麵。心裏都想家,嘴裏都不說。
 
我說,等以後有條件,我把在海外過年的場景拍下來,給親朋好友看看。
 
老婆流著淚點著頭,嗯。要的。

 
超市裏燒臘檔的生意好了,自然有人來找我聊聊,想找我合夥開店,有個家夥說,肯德基在中國都開瘋了,我們為什麽不能在國外開個類似的快餐店?他叫啃得雞,咱來個啃得豬,就憑你燒的豬,那些鬼佬還不把牙都啃掉?我一張嘴:你小子笑話我牙掉了?

       現在上班已經沒有必要擔心挨老板訓了,現在已經熬到了隻有我訓老板的份了。偶爾俺心情不爽的時候也會發個火,讓他看看俺的臉色,但是加拿大的做老板的忍耐力是超強的,怎麽發火訓斥牛老板都是嗬嗬地傻笑裝呆,反正就是不肯加薪,斬燒臘的師傅急了:舞戈啊,生意這麽好,你想把兄弟們給累死啊?他說他夜裏睡覺哪刀的那半邊身子都麻了!不能賺錢買棺材吧?命要緊啊!別說不加薪,就是加薪,我也準備不幹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排隊效應的出現,反正買燒臘的隊伍是越排越長了。

 
生意的紅火使附近幾家燒臘店家眼紅,誰不眼紅?連我的徒弟小司都眼紅,當然他的眼紅是熬夜熬的,他白天跟我學燒臘做幫工,晚上還要到小肥羊去洗碗。一周工作七天。這段時間他的眼睛紅得象兔子。
 
而我也是有點眼紅,想想牛老板的鼓鼓的腰包又大了,而我的小腰變細不得不把皮帶又向裏鎖緊一扣,心裏不平衡了。想起馬克思先生真博學,資本家剝削工人剩餘價值他沒有烤過豬都知道。我得想想辦法不被別人剝削,想啥辦法呢?自己開個啃得豬快餐店?再搞聯鎖。或者開個啃得牛自助餐廳?
 
最終還是把斬燒臘的老張給累走了。臨走時告訴小司,太累了,不值。我挽留他,他說,要不是看在加幣猛漲的份上,早就不幹了。這哪是打工啊?這是在玩命!他還勸我也別幹了,說你萬裏迢迢來到加拿大別老盯著豬啊?想想還有什麽別的賺錢路子?
 
是啊,現在俺滿腦子的確都是豬,俺也是由於加幣漲得太猛,一直沒有舍得騰點地方考慮其它的,除了豬,目光還應該盯點啥呢?盯住俺的牛老板?
 
俺這深邃的目光因為找不著目標而變得茫然而空洞,是不是應該自己開一家店?
 
老張走後一時招不到合適的人,老板和老板娘隻有親自上陣,每天揮刀不止。幾日後老板娘手腕上多了護腕。再過幾日,牛老板同樣戴上了護腕。每當我說加班熬夜有點頭痛,牛老板的額頭卻馬上出汗。老板娘一邊揮砍刀剁著烤鴨,一邊頭也不回地跟我說:你看加拿大做老板的多不容易,不是這個走就是那個走,你們打工的一不高興就走了,這老板是走不掉的,開個店,好比是養了個孩子,哪能說丟下就丟下?
 
我心想:你數錢的時候怎麽沒有覺得不容易呢?
不過,說實話,在加拿大開個店想賺錢真的不是那麽容易的,人工太貴。 
 
那不一定,老婆提醒:如果你自己會做,請的都是幫工,人工貴不到哪裏去。
我說,我就是缺錢,不然自己開一家燒臘快餐店。
 
人人都缺錢。老婆說,人的一生總是在缺錢中度過,有錢人缺大錢,窮人缺小錢。如果你真想開店,回國去籌點錢,我想開店的錢還是能籌到的。關鍵的問題是開店更辛苦,值不值?真的需要這麽做麽?
這麽一問,到是把我給問猶豫了。我反問:不需要麽?
老婆不解:需要麽?
我很大聲:不需要麽?
老婆笑了:我隻想和你研究研究?有必要這麽認真麽?她小聲地嘀咕:需要麽?走開了。
 
我卻認真地思索:發財夢,需要麽?


2005年7月25日
 
那天上班的時候,當我把豬從爐裏拖出後,盯著烤豬發呆口中又在念叨:需要麽?小司很奇怪:師父,你今天怎麽啦?以前有一段時間你總是念叨“需要麽”這個詞。還會一個人傻笑。回來就不念叨了,最近一段時間,你每天又會嘮叨幾遍“需要麽?”,到底受啥刺激了?
 
我說:為師正思考做人的道理。
小司不解:做人有什麽道理好思考的,上帝都說了,人生來就是受苦的。
我說我不想受苦了,所以才會思考的。我也不想幹了。
他詫異:不幹了,你幹什麽呢?
 
我想回一趟中國,把廚藝進修一下,籌點資金回來開一家燒臘快餐店。開個五年等我四十歲的時候,把店賣掉。再回中國發展。
 
小司拍手說,好啊,我跟你幹五年。小司一算賬:五年時間啊,這五年裏他可以把錢寄回去在他的房價還不是很高的家鄉買再五套房子,帶五個大車庫,五年後他就是他家鄉的小縣城裏的一個小地主了。房價一生殖,他就是當地小富豪了。他滿臉洋溢著黃世仁般的幸福開始有點同情我:師父啊,五年後你回中國發展,缺錢時找我借啊!不會給你高利貸的。
 
我聽了甚是感動:為師沒有白疼你啊!
回家後告訴老婆,想好了,需要。古人雲曰:三十不發,四十不富!我們需要博一把!
老婆說你要真想好了,我就支持你!
 
我找到牛老板談辭職之事。老板叫了:開什麽玩笑?你想殺人啊?我奇怪:殺什麽人?
他說:你不幹了,就等於要了我的命,不就是殺人嗎?
 
我勸老板要冷靜。老板也勸我要冷靜,說我太累了,頭腦發熱是正常的,特批我帶薪回去休息兩天。
最終我還是抵製住老板加薪的誘惑,在老板手腳哆嗦目光絕望的狀態下把職給辭了。也不算辭職,老板說會把這個職位留到我從國內回來的。讓我幹到真正把店開起來的時候。
 
跟老板辭職後,仿佛回那年在中國丟掉鐵飯碗時的輕鬆狀態,工作很忙但是已經不覺得累了。小司表現也特殷勤,他也許會頂上我的位置做師傅的,離他發財夢的目標越來越近了。似乎有點迫不及待。
 
其實,我估計他沒有機會做師父,因為我在樓上老板的辦公室裏,曾經聽見牛老板在四處托人給他介紹燒臘師父。不是小司不能當師父,或者水準不夠,而是他沒有身份。超市怕承擔不了留用黑工的惡名。

臨走那天,朋友黑小子來接我,幫我把上班用的工作裝,水靴等物品搬上車。看了一眼奮戰了大半年的地方,還有人在排隊買燒臘。真有點依依不舍。衝黑小子一揮手:開車。車子啟動出發,這時小司遠遠地追來:師父,等等我。我把頭伸出窗外:八戒,你就別送了。
 
到家以後,才發現把小司的水靴也給搬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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