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戈
舞戈博客
（一）
剛來加拿大的第一年的某個休息日，我獨自一人閑逛到了沃爾瑪。
沃爾瑪的大廳中靠邊的角落擺了一張簡易的台子。台子後麵有一位年老的西人奶奶在認真地向過往的客人分發麥當勞提供的免費的咖啡。咖啡的香味彌漫整個大廳。我本不喜歡喝咖啡，就像不喜歡真占小便宜一樣。但那天我卻神使鬼差地忘記了我娘從小教育我永遠不要占小便宜的家訓，隨著芳香加入了領咖啡的隊伍，不由自主地占了回小便宜，想想自己真是貪啊。
“不加糖隻要奶。”我說。
一大杯香濃的咖啡就這樣端在了我的手上。西人老奶奶還連聲說謝謝。
我想：謝什麽，根本沒有必要這麽客氣嘛？
我原本不愛喝咖啡不僅僅是因為喝了咖啡睡不著，還因為一提起咖啡就使人聯想到浪漫。而我就是一個天性缺乏浪漫的人，當然也就搞不懂咖啡和浪漫怎麽會聯係到一起？既然不懂還喝個什麽勁，假裝哪一壺？
喝了這位老奶奶的免費的香濃的咖啡使我有微微的眩暈感覺，居然暈回到剛剛登陸蒙特利爾的那一刻：那時正值寒冬，北風呼呼地吹大雪不停地下，我和老婆兩人在那時為了省錢，冒著大雪步行到離家三公裏距離的MALL裏買打折的米麵油鹽、瓜果蔬菜、雞魚肉蛋等食品以及一些生活日用品。返回時我們兩人各自背著高聳的背包，像兩隻跋涉的駱駝一腳高一足低，步履蹣跚相互牽引緩緩地行走在風雪中。呼出的哈氣立馬在眉毛領口帽簷上結成霜。路過一家咖啡店時被橫風一吹我們一個趔趄就順勢趔進店裏避避風暖暖身。
漂亮的女招待打扮得像個洋娃娃玩具，眼睛一眨一眨地衝著我們微笑。
我要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端給了已經凍得發楞的老婆。
老婆就像對待長生不老藥一樣又把它推給了我，一定要讓我先喝。
我抿了一小口，啊，真是香啊！這種夾雜著奶味的甘香爽口酥骨，像一團火從嗓子進入你的胸腔，再由你的丹田向往膨脹，頓時我就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就如同大力水手吃了一口菠菜一樣，渾身充滿力量。
可惜，僅此一次，以後再也沒喝出那種滋味了。其實，咖啡並不浪漫，隻是有關咖啡的故事回想起來讓你覺得優雅浪漫回味悠長。
喝了沃爾瑪大廳裏那杯免費的咖啡的那天晚上，夜裏一直處在朦朦朧朧似睡非睡的狀態，記得又夢見了那位老奶奶，她不停地給我倒咖啡：“喝，不喝不行。”還記得也夢見我的老娘親，她說：“喝那個湊什麽？惡苦的。來，喝杯贛榆大茶！”
（二）
我不喜歡喝咖啡，但是我喜歡喝茶。
喝茶是我在中國學習和工作的時候，長期與孤單與寂寞與鬱悶與彷徨與生存與發展與文化等等的鬥爭過程中培養成的良好習慣。哈哈，終於和文化扯上邊了，我得多扯幾句：做一個不浪漫的人並不可怕，但是不能做個沒有文化的人。要做個有文化的人也並不難，首先要學會喝茶。
中國是茶的故鄉。製茶飲茶的曆史淵源流長。茶葉的名品薈萃，綠茶、紅茶、花茶、黃茶、白茶等。茶還有很多的功效：健身、去疾、防癌、減肥以及補充人體所需的各種礦物質等等。眾多品牌的茶中，我最喜愛贛榆地產茶葉，味甘中帶有一絲苦寒的味道，明目、去火、解渴。
多民族多習俗成就了中國獨特的茶文化。日本的茶道隻是中華茶文化一不小心伸出牆外的一個小杈枝，不必大驚小怪。就是在這種環境的熏陶下，我閑時左搖蒲扇右端海碗，以茶生津潤喉止渴去膩。儒時前卷竹簾後鋪紙墨，以壺生香靜心清神運筆。
我不但學會喝茶還學會了附庸風雅，經常搖頭擺尾冒充文化人。但是，一切都隨我移民加拿大而改變了，因為這裏有文化的人都喝咖啡。
強哥就喝咖啡。
強哥既是我生活上的朋友，也是我專業上的師父。同時還是我事業上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他每次上班下班的地鐵上見到我，一定要拉我在地鐵站的咖啡店裏喝杯咖啡。
強哥說話也相當有文化：“喝！中國的咖啡已經賣到五十塊人民幣一杯了，這裏咖啡這麽便宜，為什麽不喝？”
於是，我隻好把咖啡當黃連捏著鼻子猛灌一口：“好苦。”
不能一口悶，要一小口一小口抿。強哥在一旁指點：“你書讀得再多，不會喝咖啡也顯得沒文化。”
盡管我嚐試各種喝法，加糖不加奶或加奶不加糖或加奶又加糖等等。喝下去的味道還是那個字：苦！
每次我跟強哥喝完咖啡，我就會健步趕到單位去泡杯茶，去去口中的苦味。
我的習慣從此就給咖啡攪亂了。以前，我上午一杯綠茶後會喝杯西洋參。中午飯前會喝一碗老火靚湯，下午就一定要喝一杯紅茶去去老火湯的油膩。晚上回家後一杯果汁補充補充維他命。
自從喝了咖啡後再去上班，原來的習慣就改變了。早晨一杯咖啡後要喝兩杯綠茶才能感覺涮掉口腔中的咖啡苦味。後麵再加一杯西洋參，中午一碗湯下午一杯紅茶，晚上一杯果汁。喝了咖啡晚上睡不著所以睡前還要喝杯牛奶安神才能睡著。
我一天裏奔廁所跑的趟數增加了。
單位裏熱心的大媽悄聲地告訴我：小舞啊，我看得出你腎有問題。我有個秘方：@+#+￥+%煲成湯後每天喝三大碗保證你一天都不去一趟廁所。
聽完這話驚得我差點跌倒。
地鐵站再次遇到強哥時，我把我的苦衷告訴了強哥。
強哥的講話也相當有水準：“那你得克服啊！咖啡都不會喝你怎麽能當大蝦？”
“咕咚。”蝦米了，我頓時口吐白沫。
（三）
為了早日成為大蝦不做蝦米，我在努力嚐試著喝咖啡。
由偶爾變成時常、變成經常最後終於不幸地變成每天早晨要喝一杯咖啡了，並且不會因為喝了咖啡就睡不著，相反已經達到喝了咖啡就犯困的境界。
為此，我把上班的出發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出了地鐵站拐彎先進咖啡店。嗬嗬，每天在這裏不光碰到強哥，還能碰到點心師傅張大蝦西餐師傅李大蝦還有中餐大廚高大蝦等一群文化人。
大家每人麵前放一杯咖啡，開始東拉西扯倆眼四處亂轉看過往美女賞往來佳人評豐乳肥臀比波濤洶湧。哈哈，這道亮麗的風景線我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呢？從此，我的生活中開始離不開咖啡了。不但早晨喝，中午也喝下午也喝。相反茶葉逐漸退出我的日常生活了。
每當我早晨起遲了沒有去喝咖啡心裏總是空落落的少點什麽。下班時總是忍不住繞到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補上這種欠缺。聞一下，已經精神抖擻了。
咖啡，在加拿大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都會喝的。當你早晨約三兩朋友聽著似懂非懂的地道的魁瓜法語新聞，看著認識不全的英法文報紙，吃著甜得發膩的西點，看著身邊的各色人種，你才會有雖然置身於異國他鄉但是又沒有被排斥於生活之外的感覺。你和他們都是一樣一樣嘀。
大部分的加拿大本土人挺善良挺有愛心的。他們對有錢人沒有敬仰得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也沒有對窮人鄙夷得如泛濫瘟疫避之不及。有時坐在咖啡店，看見有流浪漢向這些本地人討要咖啡錢的時候，無論是衣著光鮮的白領還是裝束樸實的藍領，他們都會善意地給點，並且沒有像丟嗟來之食對待他們。即使沒有零錢的人也會微笑著說聲抱歉。其實很多流浪漢都是智障者，少部分無家可歸的人是對人生的奮鬥失去信心才落得這般下場。
喝茶，在中國不論窮富也是人人都喝的。但是，入鄉隨俗。我們來到喝咖啡的地方就喝咖啡，回到喝茶的地方就喝茶。習慣是可以隨著時間改變的，隻要你願意去改。就像移民加拿大一樣，我們學會適應環境，不能讓環境去適應你。哪裏都有哪裏的遊戲規則、哪裏都有哪裏的社會體製。無論好和不好、喜歡與不喜歡，麵對這樣的生活方式你發牢騷也不管用。但是總的來說，社會是衝著人人都過上美好幸福的生活的大方向去發展的。
好久不喝茶了。那天有朋友從中國帶來上好的西湖龍井，泡上一壺。甘香逼人，回味無窮。
你猜怎麽著？
哈哈，當晚居然失眠了。朦朦朧朧似睡非睡還夢見自己西裝革履地在一個大超市的大廳裏也給過往的客人斟滿一杯熱騰騰的我們家鄉的贛榆大茶。
“喝，不喝不行！”
（四）
習慣了喝咖啡之後，果然覺得自己像個時尚達人。即便我早已離開當年上班的地方，自己開店創業，我每天早晨總會手中端著一杯咖啡牛逼哄哄地走在上班的路上。
這天，我端著一杯咖啡剛從咖啡店裏出來，就遇到了多年不見的李叔。顫顫巍巍的李叔有八十幾歲，他是蒙特利爾燒臘界中的老前輩。
“李叔您老也來喝咖啡？”見到老前輩打個招呼，這體現了咱繼續保持尊老愛幼的優良傳統：“您老身體看上去還是那麽硬朗啊？”
“ 是啊。”李叔顫顫巍巍地拍著胸脯說：“別看我煙也抽，酒也飲，咖啡也喝，但是身體依舊很好，這主要歸功於我的性格開朗，哈哈，哈。”
我一聽他把具有浪漫溫馨的小資的標誌的喝咖啡，與有著不良嗜好的惡名的抽煙喝酒劃為一類，感到意外：“聽您老這麽一說，這咖啡和煙酒一樣，對身體都是不利的？”
“ 那當然，咖啡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說：“我喝了幾十年的咖啡，試過上百種咖啡的喝法，還是有發言權的。咖啡性熱容易讓人肝熱重，也就是易上火。並且咖啡對腸胃不好，還刺激神經。咖啡喝多了，睡眠不好，多夢，還會造成習慣性頭痛。常飲咖啡會造成身體內的鈣質流失，骨質變得疏鬆。最麻煩的是，它和煙酒一樣，養成習慣後想戒都很難。”
“ 我還以為自己是咖啡達人，第一次聽說咖啡有這麽多害處。”我聽了李叔這番話後頓時吃了一驚。
“你算哪門子咖啡達人？你隻能算入門級。”李叔擺著顫巍巍的手說：“咖啡要喝出口臭來，那才是咖啡達人的境界。”
嚇得我把半杯咖啡都掉地上了。。。娘西屁，咖啡還能喝出口臭來？
“連這都不知道還想冒充咖啡達人？別自戀了。”李叔理解我的驚慌，他淡定地從口袋裏摸出皺巴巴的一包口香糖在我麵前晃了晃，說：“你沒看見本地的男男女女都經常嚼這個？”
“ 啊呀，李叔啊，I服了YOU。。。”
健康日報上有篇關於咖啡的文章，說常喝咖啡對心髒有好處。
再喝咖啡時，我就會用心體驗一下心髒的感覺。嗯，還真的有感覺了。還真有心跳加快的感覺！以後，每次喝咖啡的時候，就會靜靜感受一下這種心跳加快的感覺。哈哈，挺好玩兒的。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段時間的夜裏，我做夢經常夢見自己從高空墜落。最嚴重的一次夢見自己在爬山，快到山頂的時候，手中的藤蔓突然斷了，我從高空中墜落的那種失重的感覺，在睡夢中持續了好長時間，真是難受呀。醒來時，手心腳心全是汗。
再找來健康日報，報紙上還說，夢見自己從高空墜落，多數是心髒有問題。嚇我一跳。這喝咖啡對心髒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我糾結了。
於是，約了醫生體檢。醫生用聽診器聽了聽，說心髒沒問題。我說想做個心電圖。醫生說不用了。我問，喝咖啡會不會影響身體健康？這個醫生說話模棱兩可：“咖啡利尿，提神，但是人對咖啡因有依賴作用。”
“我鼻頭上長了小痘痘，會不會是因為喝咖啡喝的？”
“你要覺得喝咖啡不好，不喝就是了。”醫生說：“要是為這個問題糾結，那就心理有問題了。”
我問：“心理有問題會不會是喝咖啡喝出來的呢？”
“下一位。”醫生覺得我在浪費他的時間，衝著門外喊：“張三進來。”
我走出門診室，聽見病人張三問醫生：“剛才那位病人哪兒有問題？”
醫生說：“神經有問題了。”
我一驚，咖啡喝得我神經有問題了，我真得戒了。
走出診所，看看周圍林立的咖啡店，感慨啊：其實這裏的咖啡店，相當於國內的早餐店，是最普通的地方。所以每當看到這些早餐店我還會想到兒時生活在老家時的早餐——煎餅卷蝦皮，還有綠豆涼粉等，這些才是我的最愛。
但是，不知從何時起咖啡在中國成了小資的代名詞。都是給那些自我感覺良好的人，想把實際上很普通的自己和別人區分看，讓別人覺得自己不普通罷了。喝個咖啡還要擺個泡死拍個照片寫個文章，說什麽濃縮咖啡必讀、什麽美式咖啡手冊、什麽拿鐵必殺技、什麽卡布奇諾暗器、什麽摩卡秘籍等等。弄得跟吃了靈丹妙藥大力丸似的，現在看來八成都是裝。
健康日報上又有專家說，咖啡喝多了，容易見鬼。
啊？那就讓成日端著咖啡的人見鬼去吧，反正哥是不喝了。哥還是喝中國的茶。當然，要是能來一壺贛榆大茶，那才是最爽不過的了！
讚一個！
咖啡其實喝喝無妨，不要太多就好。
甚麽事情都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