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屜家村養成的早睡早起的好習慣,所以還不到六點我就自然醒了。蹬上拖鞋,站起身來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開門走出去的時候,看見爸正在廚房忙乎。我走到廚房門口,看著他略顯蒼老的背影,心疼地說:“爸,早上好。”我爸顯然是沒想到我會這麽早就起床。他驚訝中帶著欣慰道:“呦,兒子,起了?昨兒跑了一天,快進屋再睡一會兒吧。等粥熬好了,我叫你。”我說:“不睡了。爸,我能幫您幹點兒什麽?”我爸看了看我,親切地笑道:“那……你洗把臉,下樓幫我買些油條回來吧。還有……”“還有花卷兒,因為我媽不能吃油炸食品。知道了,爸。我這就去。”
兩家人心情愉悅地吃完了早飯。我爸一邊拿起茶幾上的手機和記事本,一邊對收拾碗筷的我說:“滸子,再去躺會兒吧。這段時間比較忙,我們四個各顧各的,抽不開身。冰箱裏有剩菜,中午自己熱了吃吧。”我回答道:“爸,我不累。打算收拾收拾,這就出去找工作……”範範接話道:“我也去!王叔,您放心,我和滸子哥一起出去。”我爸麵帶微笑地看著我倆說:“那行,你們出去跑跑吧。要是餓了,就去一店吃飯。我和你範叔應該會在那兒……勇兒,約了段主任,你和我一起去趟稅務所吧……”說著便走出了門口。
上午九點半,我正坐在範範家的客廳裏等她換衣服時,收到了腰子發來的短信:“滸子,快起床!我們已經到樓下了。”我拿著手機,起身走到範範屋門口,敲了敲說:“妹子,你快著點兒!腰子他們都到樓下了……”範範打開門,說:“我知道。腰子哥也給我發了短信。再給我十分鍾!”
我倆走出樓道,看見甜水兒正手把著方向盤,頭探出車窗外,壞笑道:“花兒都謝了,你們才下來!老實交代,在樓上都幹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兒了?!”範範走到他身旁,使勁兒掐了甜水兒胳膊一下,說:“你那花兒是韭菜花兒吧!……讓你瞎說!……”甜水兒揉著胳膊,呲牙裂嘴道:“範範,真夠狠的你!……得,我手廢了,開不了車了。要不咱上樓‘談情說愛’吧。”坐在副駕駛的腰子順勢說道:“革命路任重而道遠,我們不能因為小小挫折,就放棄了堅定的理想!——我來開吧……正好練練手兒。”說著,腰子便解開安全帶,準備和甜水兒換位置。
甜水兒緊抱著方向盤,說:“腰子同誌,不要管我。快!快去救列寧,穆哈林是叛徒!……”說著,甜水兒又扭回頭衝我和範範埋怨道:“你們倆不知道,腰子考駕照,四回才過!哥兒們這車,好歹也是五成新的三手桑塔納2000。他拿到駕照的第一天,就死乞白賴地求我讓他開。我心慈麵軟的一念之差,人家把車給我開上了花壇兒——不信,你們倆下車瞧瞧,我右保險杠上的漆是不是新噴的!”
腰子拍了拍甜水兒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同誌,誰還沒個犯錯兒的時候?你不也經常開錯路,帶著我滿城瞎逛?這人啊,都是逼出來的……”坐在後座上的範範,聽著他倆互相調侃,不耐煩地嚴厲說道:“你倆還有完沒有?!趕緊起轎!”
甜水兒拉著我們,在腰子指手劃腳的引導下,終於把車開到了一片新建的商業區。下了車,我一邊跟著走,一邊四下環顧道:“甜水兒,你帶我來這兒幹嘛?這塊兒地不會是你的吧,甜總兒……”甜水兒看著我,笑道:“你別老瞎叫。我姓唐,又不姓甜……這塊地不是我的——不過,這小樓可真是咱們的……”說著,手指前方,得意地看著我。
我順勢望去,隻見眼前有一棟二層小樓,上下都裝著茶色的大落地窗。透過窗戶往裏望去,隱約能看見屋裏亂七八糟的擺著各種裝修工具,還有地板磚,沒安好的頂燈。小樓外掛的招牌上,分明寫著‘王滸’兩個楷體大字,旁邊還有一排小字‘3D動畫創作室’。
我看著自己的名字,大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腰子說:“範範,趕緊幫你哥托著下巴,別一會兒再掉下來嘍。”甜水兒笑著摟過我的肩膀,甩著鑰匙說:“走,兄弟。咱進去瞧瞧……腰子,你不是說裝修師傅十點到嗎?這都快中午了。你再打個電話……”
我站在一樓大廳裏,聞著還沒晾幹的新鮮油漆味兒;看著通往二樓的,故意做鏽的鏤空鐵樓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甜水兒對我說:“從今往後,這就是咱的根據地、咱的事業!我都分好工了。你以後就負責人事這一塊,包括聘請並管理人才;範範負責會計和出納;腰子是設計師;而我嘛……主要負責跑業務、拉活兒。晚些時候,等我女朋友回來了,也能幫著我一起搞外聯。現在正等著裝修,裝修完了把辦公家具搬進來。看完奧運會咱就開張!滸子,好好幹。咱公司注冊上的法人代表,我可是寫著你的名字啊。”
我感激的看著腰子和甜水兒,說:“一般像這種時候,我是不是應該‘撩袍下跪’,‘低頭抱拳’說‘大恩不言謝’啊……。試問愚兄何德何能,竟讓二位用我的名字當做招牌。別說3D,就連photoshop我都不太會用呢。大專學的那點兒知識,還沒畢業就還給老師了。”腰子擺擺手,大度地說:“兄台免禮……雖然你不學無術,啥也不會,可是你是我們的核心人物!範範就不用說了,我和甜水兒倆人兒誰也不服誰,就隻佩服你。所以……”
腰子還沒說完,就被甜水兒打住道:“滸子,這事兒要說起來,絕大部分功勞在腰子身上。你還記不記得上回在酒吧外打你那個人?”我搖搖頭說:“本人生平挨打無數,你說的是哪一回?”甜水兒笑道:“就是那黑哥們兒,‘那個,那個誰’,想起來沒?後來他還給咱買的酒。那會兒咱倆光顧著敘舊了,腰子卻和人家聊得火熱——雖然他不咋會說英語。最後那黑哥們兒臨走前,給腰子留了張名片,說他以前從來沒有打過人,連狗都沒打過。第一次打人,還是因為誤會。所以覺得很對不起你。他放話說以後要是有什麽可以幫忙的,盡管和他聯係。”
我本能的用手揉了揉臉,點點頭認真聽著。甜水兒繼續道:“後來我倆一直在為你擔心,也就把這茬兒給忘了。直到你去屜家村之後,有一天我到腰子家吃飯,商量以後能做些什麽時,腰子才想起還有這麽一黑哥。他翻箱倒櫃找出名片。我一看,人家可是迪斯尼3D動畫的設計師啊!我馬上通過e-mail和他取得了聯係。沒想到他雖然人回了美國,可是卻還記得這件事。一直說本來是到中國采風的,歪‘打’正著地認識了幾個中國朋友,讓他很高興。然後我開門見山地說,幾個朋友想在中國開一間3D創作室,為一直落後的中國3D動畫盡些綿薄之力。那哥們兒聽了我的想法,非常讚同。他說他在上大學時有一個好朋友——也是中國人,此人比他的水平高多了。他們倆一起被聘請到迪斯尼當動畫設計師。可是還沒幹兩年,那人就辭了職,說是要回中國發展自己的事業。他給了我那人的聯係方式。誰知我還沒聯係他,人家倒主動給我打了電話。說黑哥跟他說了我們的想法,他非常想來‘插’上一腳。後來我和腰子跟他見了麵,聊了好多細節……”
腰子看了看表,打斷甜水兒的話,說:“滸子、甜水兒,不行,我得趕回訓練基地了。請了兩天的假,今天下午必須回去。那個……甜水兒,這是裝修師傅的名片,剛才電話沒通,你一會兒再給他打……滸子,你和範範繼續聽他廢話吧。我先走了啊,回見……”甜水兒說:“那個啥,腰子。我開車送你過去吧!”腰子一邊往外跑,一邊舉著手在頭上晃了晃,越來越遠的聲音說:“不用了,你等裝修師傅吧。我坐公交……”
甜水兒手指著門口,笑道:“這家夥,神神叨叨的。他們的訓練很隱秘,外人不讓隨便去。上回我開車送他,還是停在離訓練營二裏地開外……我去!差點兒忘了,腰子的通行證還在我車裏呢!滸子,你快去追他,在路口等我;我和範範鎖上門就開過去。咱下午再給裝修師傅打電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