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行道》（六十五）

雖然買了票，進了公園。可我發現孩子們依然有些不太開心。於是我讓範範帶他們一起吃飯，然後自己跑開了。沒一會兒，我喜笑顏開地回來，故作神秘地對孩子們說：“同學們，大家趕緊吃。吃完了老師給你們一個驚喜。”一聽說有“驚喜”，孩子們都埋頭香噴噴地吃了起來。吃完飯後，我領著他們來到了公園的遊泳池。對著售票窗口喊道：“大爺，大爺，我來了。”

一位老人從售票處探頭來看了看，然後走出門口，笑著對我說：“來了，小夥子？這麽快就吃完了？快進去吧。”我說：“大爺，剛才著急，忘了問您這兒有沒有遊泳衣賣？”老人看著天真無邪的孩子們，笑著點點頭說：“有，遊泳池咋能沒有泳衣賣呢？……這些孩子真疼人啊……”

我們買了泳衣，範範帶姑娘們去女更衣室，我帶著小子們到男更衣室。大家在被暖陽照得波光粼粼的遊泳池兒童區會了麵。除了縣城裏有一條人工河外，屜家村周圍的十裏八鄉，連條小溪都沒有。平常孩子們洗澡都是在自己家的大木盆裏。所以我料想他們應該從來沒遊過泳。

果不其然，當孩子們看到遊泳池後，都忘掉了剛才在飯店的那一幕。一個個開心得像小鴨子似的，都跳到了池子裏，互相潑著水，嬉戲起來。範範拉了拉泳衣肩帶，走到我旁邊，看著除了我們再沒別人的遊泳池，納悶地問我：“哥，咋就咱們幾個呢？”我得意的笑道：“妹子，哥哥原來花錢花海了，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花了錢，還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而且還不貴。”

範範著急地說：“別賣關子了，快回答我的問題。”我笑道：“孩子們來到公園，本來應該高興的。可也許是餐廳的事情鬧的，我發現他們都沒有什麽精神。再加上我對村裏條件的了解，於是跑遍了公園，才找到這個遊泳池。我為了怕再發生什麽不愉快，所以開門見山地告訴了售票大爺我們的來曆。那位大爺人特好，當他聽說咱是從屜家村來的，非但不排斥，反而熱情得很。唯一讓他難做的就是怕別的遊客會嫌棄。於是我便和他商量著，花了三百塊錢，把場子租了兩個小時。但凡再來人，就說暫時不營業——又不是暑假，又不是周末的，本來人就少。一天還不一定能賺三百塊錢呢。這樣，那位大爺也好和他的領導交代。”

範範拍了拍我的肩，點頭讚許道：“好樣的，哥！做的不錯！難得這輩子你還能做對幾件事兒……”本是和我開玩笑的範範，剛說到這卻戛然而止。也許她忽然想到了我這毫無征兆的絕症，於是忙岔開話題道：“哥……那個……你這樣做固然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還是不能讓外人接受屜家村啊。”我順著她的話，回答道：“我知道。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第一次帶孩子們進城，你就想讓那些對屜家村有著根深蒂固誤解的人們接受他們，勢比登天啊。唉……走著看吧……範範，咱教孩子們遊泳吧。”

開心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我和範範剛教會孩子們蛙泳的基本姿勢，那位售票老人便走了進來，笑著對我說：“小夥子，時間快到了……不著急，你繼續教孩子們。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我和範範對視了一眼，都覺得不應該再給人家添麻煩，於是各自帶著孩子們衝了個澡，換好衣服離開了遊泳館。

孩子們站在門口，意猶未盡地看著遊泳館。範範忙說道：“同學們，跟範老師走。我帶你們去坐‘摩天輪’！”孩子們聽了範範的話，忽然又上了興致，圍著她邊走邊問啥叫‘摩天輪’。我跟在後麵，看著大家開心的樣子，心裏美滋滋的。正在這時，一個個子不高、頭梳“中分”、帶著厚厚的眼鏡、背著一個大相機包的、和我年齡相仿的男青年，迎麵攔住了我。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問：“您有什麽事兒嗎？”

男青年張開兩顆門牙中間有條縫兒的嘴，顯得有些局促地說：“請問，您們是從哪裏來的？”我有些挑釁地回答道：“屜家村來的，怎麽著？”他忙搖頭道：“您別誤會，我就是想確認一下。那個……”說著，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夾著遞到我麵前，繼續道：“我是學新聞專業的學生，這是我的名片——剛才我也在‘啃得急’吃飯……。”我拿過名片來看了看：“婁克文……請問您有什麽事情嗎？”還沒等他說話，我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於是我衝他擺擺手，接起電話來：“喂，您好。”電話那邊說：“喂，您好。請問是王滸老師嗎？”我點頭道：“是我。您是哪位？”“哦，王老師，您好。我是縣裏的孫書記啊。昨天晚上老吳告訴我，你們今天會帶孩子們進縣城遊玩。我就是打電話問問看，沒什麽事情吧？”我忙說：“孫書記您好！孩子們都玩兒得十分高興。放心吧，沒什麽事兒……嗯，嗯，有事兒我們會及時給您打電話的。勞您費神了……嗯，好的，您放心……哎，哎，再聯絡……再見，再見。”我收起電話，一邊感歎著人間自有真情在，一邊準備攆上隊伍。這時才看見站在對麵的婁克文。我笑說：“不好意思，您有什麽事情來著？”婁克文回答道：“讀本科的時候，我就聽說過屜家村的事情。現在研究生馬上要畢業了，我想本著‘報道事實’的新聞專業精神，對屜家村做一次深入的專訪，當做畢業論文……”我聽見這個消息，忙接話道：“那你就應該到村子裏去住段時間，走訪一下民情啊。我跟你說，屜家村……”

婁克文笑著說：“是，我也這麽想過。隻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我剛才還在發愁呢，正巧碰到了你們。所以才冒昧的和您搭話……我還在沒經過你們同意的情況下，拍了好多照片。希望您不會介意……”我高興地點頭道：“當然不介意！不瞞您說，我剛才還在和另外一個老師感慨，不知什麽時候人們才能真正了解屜家村呢……那個，您現在要是方便，就和我們一起吧。”

正說著，範範走到我近前，沒好氣地問：“哥，這人誰啊？是不是又來找碴兒的？”我忙擺手道：“不是，這是婁克文、婁記者。他想對咱屜家村做一次深入采訪呢……婁記者，這是我妹妹、範範——也是屜家村小學的老師。”範範聽完我的介紹，依舊理直氣壯地說：“早幹嘛了？現在才想起這被社會遺忘的角落？！早讓媒體報道，這幫孩子們也不至於一直被外人誤解到現在！”

看著婁克文有些尷尬地點著頭，我瞪了範範一眼，說：“行了你！早和晚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人家現在肯來專訪，已經不錯了！你別在那兒信口開河！婁記者，我妹妹就是這樣兒，您可千萬別上心啊。”婁克文笑道：“這位姐姐的厲害，早在‘啃得急’我就見識過了……她也是出於好心，這我能理解。那個，我能給你們照幾張嗎？”我說：“照相可以，但是不要照我們倆。一定要把焦點放在孩子們身上。正好通過媒體，我們想讓人們盡快對屜家村有一個正確的理解和認識……”範範在旁邊捅了我一下，說：“行了，哥。誰稀罕照你啊。還真拿自個兒當明星了？……婁記者，孩子們都在那邊，您盡情地拍！”這個下午，婁克文把孩子們開心的一麵，淋淋盡致地留在了他的相機裏。他還跟著我們回了村子，準備進行更深一層的訪問。